第三十九章《韓家紙鳶》
第三十九章《韓家紙鳶》
南望樓,此名還是秦煙在世的時候取的。
當時韓君祁還是兵部侍郎,整日為了收複江南之地煩憂。
就天天望著南方,希望有朝一日收回大唐疆土。
南望以此得名,此樓又見證了他們夫妻的患難與共,難以忘懷。
後來沈傲風親自提筆賜匾,寫下了這三個大字。
南望樓緊靠著北門,後靠著河堤暗柳,綠樹陰涼。
從三樓的窗外看去,隱隱的還能看見皇宮的琉璃玉瓦。
位置也處於繁華地段,南來北往的商人,都會途經此地。
附近也是住著一些大富大貴之人,請客吃飯,首選的位置當然就是南望樓。
不僅價格便宜,而且還有這對應不同客人的需求。
下到黃米蒸餅,上到珍饈美味。而且樓中的大廚都是來自五湖四海,掌櫃的韓紙鳶更是繼承了娘親秦煙的衣缽,更加上原本的基礎又創新出諸多菜式。
就連皇宮的禦廚,都曾來請教過韓紙鳶做菜的經驗。
南望樓,蘭雅閣。
雅間內,廚子們的菜式都已全部上桌,噴香四溢。
觀其色就令人垂涎三尺,有這廚藝,想不開遍長安都難。
“韓大人,韓小姐,多謝款待,雲瑾先幹為敬。”
蘇畫端起小酒杯舉了起來,對著韓家父女二人行禮,然後一飲而盡。
“蘇公子,客氣了。”韓君祁見狀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韓紙鳶不喝酒,隻是端起了自己的茶杯,掀開麵紗小呡了一口,以示回禮。
蘇畫並不知道韓紙鳶天生不語,還以為是她不喜歡跟人交談,所以才少言寡語。
“蘇公子若不介意,那老夫就托大,叫你一聲賢侄了。”
“大人不嫌棄雲瑾一介布衣,那是小子的福氣。”
“哈哈哈,年少老成,難得啊。”
韓君祁哈哈笑道,蘇畫給他的印象很不錯。年紀輕輕也沒有心浮氣躁,也不像趙文謙那般紈絝無禮。說話也圓滑有禮,倒有些翩翩風度。
蘇畫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前世自己跟陌生人一打交道就有些結巴。現在麵對一個朝廷大官竟然臉不紅心不跳,難道是兩世為人讓他沉穩了許多,還是在學堂當嚴肅的教書先生久了,無形中變成了自己的一個習慣。
“韓伯伯謬讚了,不知韓小姐有何迷惑之事,雲瑾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韓君祁望了韓紙鳶一眼,歎了一口氣:“先吃菜,咱們邊吃邊聊。”
蘇畫點點頭,隻能順勢夾了麵前的菜,象征性的吃了一口。
菜剛入到喉嚨裏,便傳來一陣鮮美。蘇畫不免讚歎,沒有調料味都能做出如此美味,看來這地方的廚子不錯啊。
“我韓家南望樓的廚藝如何?”
“色香味一流,保留了最原始的味道。肉質細嫩,湯酸香鮮美,好廚藝!”蘇畫非常滿意的誇讚道,這不是敷衍,這可是自肺腑之言。
韓君祁看著他,點點頭道:“這是小女研究出來的,名為湯酥肉。”
提起自己的子女,每個父母的臉色都會洋溢著驕傲的神色,韓君祁自然也不例外。
“韓小姐真是心靈手巧,蕙質蘭心。”蘇畫端著酒杯敬了她一杯。
韓紙鳶微微頷首,再次掀起麵紗喝了一口。
心裏默念著:這韓家小姐還是真是高冷,自己都這麽說了,還是依舊閉口不語。
對於韓紙鳶,蘇畫的第一印象就是高冷。
好像自己進了這南望樓之後,就沒聽到過她開口說話。還用麵紗遮住她的模樣,讓你看不清他的容貌。隻露出一雙眼睛,最大能看出的就是她眼角下有顆淚痣。
隻見韓紙鳶對著門外的小丫鬟擺了擺手,端進來一副方硯。
又用筷子在桌子上比劃了一下,韓君祁自然明白了女兒的意思。
“賢侄啊,我女兒想請你給她寫首詩,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看著站起來的韓君祁,蘇畫心道:想我寫詩,讓她自己跟我說不就不行了。
“韓伯伯,小事一樁。不知韓小姐,喜歡何樣的詩詞!”
韓紙鳶拿著筷子又在桌子上比劃了一陣,蘇畫瞄了過去,好像是在寫著什麽字。
難道說這韓家小姐是個失語的女子,不能說話。
想起先前的舉動,這聯係到這,蘇畫隱約的覺得自己猜對了。
“我女兒說,就以她,做一首詩吧。”
韓紙鳶怔怔的看著蘇畫,她倒是見過霓裳,確實如詩中所說那般,是個絕色女子。
她倒像看看蘇畫的詩詞造詣,能不能做出一首超越前作的詩來。
那夜,她就在鳳棲樓,她還做了一首詩,不過是從小丫鬟的口中念出來的。
她就是哪位從未露麵的韓“公子”。
怪不得沈清寒會感覺到怪怪的,還以為作者是個娘娘腔,沒想到卻是個真正的女子。
蘇畫看著蒙著臉的韓紙鳶,臉色有些為難。
蒙著麵讓我怎麽以你作詩,我連一個範圍都沒法去想。萬一待會我把你寫得美若天仙,摘下麵紗之後是個奇醜無比的女子,你讓我咋辦。
“韓小姐可否摘下麵紗,讓雲瑾有個大概的輪廓。”
“賢侄啊,小女向來不喜歡與外人顯露麵容。就連我這個當爹的,都很少能看到。”韓君祁說完也是一臉的悲傷,他有時候都差點忘了,自己的女兒到底長得是什麽模樣。
蘇畫試探性的問道:“韓伯伯,恕我冒昧的問一句,韓小姐是不是失語?”
隻見韓君祁臉色一沉,韓紙鳶的眼神裏也多了一絲悲傷。
父女倆沉默半晌,蘇畫開口道歉:“是我冒昧,說錯話了,抱歉。”
“賢侄,這件事也不是什麽秘密了。我女兒本就失語,你也不必道歉。”
所以韓紙鳶從小便覺得自己不合群。
長大後更不喜歡以真麵目示人,便戴上了麵紗。也十分排斥跟人交談,可能患上了輕微的自閉症,這就導致她的發聲更加的困難。
蘇畫又好奇的問了一句:“剛落地的時候,韓小姐有沒有哭?”
因為有一個詞叫呱呱落地,這反應完全隻是生命自我的本能反應,根本不能可能假裝。據蘇畫所知,造成失語的有先天和後天兩種,如果韓紙鳶出生能哭的話,就說明還有開口說話的機會。如果出生便不能說話,那就很難辦了。
“哭了好一陣呢!”
“那尚在繈褓的時候,有沒有生過病,受過傷,或是吃過什麽藥?”
蘇畫接二連三的問題拋出來,韓君祁縱使有再好的脾氣,也禁不住蘇畫這麽問。韓紙鳶不能說話,一直是他心裏的痛。他也不想外人,在他麵前提起這件事。
韓君祁的語氣有些重:“賢侄,你到底想問什麽?”
“我想我可能有辦法治好韓小姐的頑疾。”
蘇畫一言,驚到了在場的所有人。
“賢侄,你說什麽!你有辦法治好紙鳶!”韓君祁一把抓住蘇畫問道。
差點沒被這大力的男人搖昏,沒想到出身文官的韓君祁力道竟然這麽大。
“隻要韓伯伯如實回答,讓我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我想我可以找到辦法!”
為了韓紙鳶的病,韓君祁更是找遍了天下的名醫,就連妻子秦煙都是為了此事故去。可以說,歸根結底,這都是韓紙鳶的頑疾害的。
問過無數的醫師,個個都說藥石無醫,韓君祁已經失望透可以治好,怎麽能讓他不激動!
“好好好!”韓君祁連說了三個好,深吸了一口氣,恢複了神態。
“紙鳶確實在兩歲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當時也吃了很多藥,也不見好轉。”
“那過後的情況是不是這樣的,韓小姐到了會說話的年紀,是不是每次想跟你們說話,她就會指著自己的喉嚨?”
“你怎麽知道?”
韓君祁愣住了,這都是二十年的事情了,除了那些醫師才知道,蘇畫是怎麽知道的。看起來他跟韓紙鳶的年紀也差不多,根本不應該知道的。
“韓小姐能聽見,但是不能發聲,對不對!”
“對!”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蘇畫喃喃的說著,看著麵前一臉期待的韓君祁。
“韓小姐的頑疾是於年幼時,生病後高燒或藥物導致,可能是燒壞了聲帶,所以那時候她總是指著自己的喉嚨。由於聲帶沒有修複,韓小姐始終無法開口,就算開口也隻是咿呀的聲音。所以韓小姐變得越來越孤僻,她漸漸的畏懼了說話,甚至嚴重到不想以真麵目示人。這是心理壓力,並不是說她真的不能說話。”
蘇畫說得很認真,韓君祁雖然不知道什麽是聲帶。不過他能預測到韓紙鳶的小時候發生的事情,韓君祁就覺得事情還有挽回的地步。
他的眼裏有了一種叫做希望的東西:“你的意思是紙鳶還是有可能說話的!”
蘇畫看向了怔住的韓紙鳶,重重的點點頭。
“隻要韓小姐想,她就能像普通人一樣說話。”
韓紙鳶眼角兩行清淚,怔怔的望著蘇畫。
蘇畫心裏一緊。
她想聽到這句話,已經等了足足二十年。
她真的很想開口說話,隻是一開口她就能聽到那些咿呀的聲音。
她討厭這種聲音,就像魔咒一般纏繞著她。如果不是因為這些,娘親就不會離去。
在大唐,把天災**都歸於上蒼的懲罰,韓紙鳶無疑是個不祥之人。若不是有著兵部尚書的父親,怕是還要遭受到更多的非議。
在學堂也是,韓紙鳶沒有交到一個朋友。
你若和別人不一樣,旁人就會覺得你是個異類。然後慢慢的排斥你,甚至背地裏中傷。
韓府也異常的冷清,沒有丫鬟下人敢大聲喧嘩,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的。
隻要是跟韓紙鳶接觸過的下人,不是摔傷就是生病。
就連有一次韓君祁就跟她說了一會的話,晚上就發了高燒。以訛傳訛,韓府裏更是見著自己小姐的躲得遠遠的。
久而久之,韓紙鳶把自己當成了一個給人帶來災難的惡魔,隻要她一出現,一定會發生壞事。她開始拒絕跟人交流,也不想讓身邊最親的人受到她的影響。
他失去了娘親,不能在失去爹爹了。
為此她搬出了韓府,因為她覺得,隻要自己離開,爹爹就不會受到傷害。
韓府也能太平了。
好巧不巧,就在韓紙鳶搬出了去之後,府裏裏就很少發生怪事。一來二去,韓家小姐是個被詛咒的不祥之人,也慢慢在長安城的百姓口中流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