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兵不血刃》
宣威殿內,時不時傳來幾道爽朗的笑聲。
一旁負手而立的黃邪,是最清楚不過。幾日來陛下都是愁眉苦臉,別說開懷大笑了,不長吁短嘆就已經很不錯了。
而今天卻笑了很多次,可見文宗的心裡確實很開心。
望著殿內站著賠笑的少年郎,黃邪再次閉上了眼睛。
「既然,你知曉,馬蹄鐵的妙用,對於兵法也應該有所涉獵?」
望著文宗的目光,蘇畫的心裡又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
這皇帝,該不是讓自己想支援益州的辦法吧?
「朕在問你呢?為何不說話,是不是傷口又開始發疼了?」
蘇畫只得緩緩開口,說道:「沒有,謝謝陛下。下官只是看過一點兵書,對於兵法之事,並不精通。」
「那對於支援益州一事,有何看法?」
蘇畫有些無奈,自己都明明說了不懂兵法了,這皇帝怎麼還問。
「陛下.……」站在一旁的秦王忍不住站出來說道。
這戰場可不是兒戲,而且他們的支援也蓄勢待發。儘管蘇畫想出來的馬蹄鐵,確實對此次益州戰事有了極大的幫助。但是他只是一個九品官,能站在金鑾殿面聖,已經是最大的殊榮。
要談論戰事的話,他還沒有那個資格。
文宗擺了擺手:「唉……皇兄無需擔憂,朕只是問問。」
秦王也只得退回了原位,蘇畫也打量了秦王一眼,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秦王的眼神明明就是在告誡蘇畫,讓他注意自己的言辭。
蘇畫就納悶了,這個秦王看起來,貌似對自己有很大的偏見。
朝堂就是朝堂,沾染到別人的一丁點利益,他們就想方設法把你除掉。蘇畫暗暗想到,以後一定要遠離這個叫秦王的。
他不知道的是,秦王的眼神本來就是這個樣的,多年來站在高位上,久而久之就習慣了。
秦王也不知道,自己在兒子結拜大哥心裡,已經被拉入了黑名單。
「想來朝中大臣,也有了商議的對策,陛下何故問我。」蘇畫這會,還不宜樹立仇家,只得把球,踢回了文宗的腳下。
「陛下問你,回答就是了,吞吞吐吐,成何體統!」
被秦王呵斥了一句,蘇畫這爆脾氣當場就上來了。
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這秦王到底想怎樣啊!就好像老子把你兒子搶走了似的,跟蘇大爺有仇是吧!
文宗似乎看出了蘇畫的擔憂,便開口道:「好了,儘管道來,朕恕你無罪。」
「那既然陛下執意要臣說。那微臣就斗膽了。」蘇畫舒了一口氣,用餘光瞥了一眼秦王,這可是你和陛下要我說的,到時候可別怪我。
「陛下,微臣看過關於益州戰事的方案。」
文宗皺起了眉,隨即問了一句:「從何處看到?」
「微臣的結拜兄弟,這幾天曾以書信方式,告訴微臣。能聽到益州商談的戰事,想來是哪位朝中大臣的公子。君子之交淡如水,微臣也沒有多問。」
看著蘇畫的樣子,文宗又看了一眼秦王,貌似蘇畫還不知道,秦王就是秦重的父親這一件事。隨即他也沒有點破。
秦王也是一臉鐵青,家賊難防啊!
怪不得這幾日,他怎麼發現有人在議事廳外,感情是自己的兒子。
「好一個君子之交淡如水。」文宗又笑了笑。
「朕在你的口中,可是聽到了不少富有深意的話語,接著說下去。」
蘇畫砸了咂嘴,這一句君子之交,感情你們也沒有啊。
「微臣認為,千里奔襲之舉乃是下策。兵不.……」
還沒等蘇畫說話,秦王就站了出來,怒喝道:「放肆!」
「這是朝中大臣費力勞心想出來的,就連當朝太師都認同的。你區區九品登仕郎,竟然敢說是下策!」
抬杠是吧,剛才呵斥我,本大爺沒跟你計較,是給你面子,現在你還來自找麻煩。
四條腿的兔子急了都會咬人,更何況是蘇畫。
「據微臣所知,秦王是想用五千兵馬快速前往益州支援。如果放在之前,這批軍隊可能九死一生,但是有了馬蹄鐵,他們的行軍速度反而提升了兩倍。但是不論從什麼局面上看,這支部隊,無疑只是去益州讓局面更加焦灼,並不會有什麼影響。我想,秦王所擔心的,就是洛陽和江南兩城的安危。兩城一破,長安不保。」
「你既然知道就好。」秦王冷哼了一聲。
「秦王的計策,朕也有考慮過。雖然掀不起風浪,也好過朝廷不聞不顧,朕也是同意的。」
「可是,陛下不覺得這是徒勞無功?打不贏的仗,為什麼要去打?這不是讓將士們去送死嗎?」蘇畫口無遮攔的說著,秦王剛想阻止,蘇畫又開口,根本沒有給秦王機會。
「西涼佔據了涼州府,陛下猜,他們第一件事做的是什麼?」
文宗皺起眉頭,沉思一會兒,道:「朕要是佔領了城池,第一件事就是檢查軍隊傷亡,補充糧草.……」文宗眼裡閃過一絲狡黠,對啊,糧草!
「對!就是糧草!西夏與西涼圖謀涼州,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攻佔涼州府後,他們還甚至翻了臉。陛下覺得他們會分給彼此糧草,作為供給嗎?」
「當然不會!」
「這幾年西涼乾涸,糧草收成,更是少之又少。根本難以支撐這次戰役,所以他們攻佔了涼州府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將糧草,從後方調動。」
秦王反駁道:「他們也可能早就調動了,只是你不知道呢?」
「不可能!」蘇畫很自信的說道。
「涼州府的糧草被敵軍燒毀之後,如果他們敢調動糧草,無疑與給了我們反攻的動力。況且,以涼州府的情報來說,如果西涼有異動,不可能沒有消息傳回來!秦王久居高位,負責前線的軍情,可曾聽說過西涼和西夏,調動糧草之事嗎?」
順著文字的目光,秦王開口道:「並無此事。」
「所以,現在的西夏和西涼,就是一批沒有後方供給的軍隊。秦王覺得.……」蘇畫說著扭頭看向了秦王,將這個問題拋了過去。
「他們還能撐多久?」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一隻沒有糧草的軍隊,在將領的煽風點火之下,攻入涼州府,占城搶糧!可是他們卻不知道,涼州府也沒有多少糧食,所以西夏和西涼的聯盟,開始了慢慢產生了一絲裂痕。對於我大唐的六萬敗軍,不也敢乘勝追擊,反而只是派出一小批的部隊,試探性的跟在了後面。秦王覺得,他們是因為什麼呢?」
秦王臉色一沉,問個沒完了是吧。不過礙於文宗在場,他也不敢發怒。
只得說道:「自然是害怕我大唐的軍隊!」
「對了!他們就是在害怕。面對大軍壓境,逃離的軍隊反而會受不了逃跑的壓力,最後有可能奮起反擊,反正逃跑也是死,不逃也是死,乾脆就魚死網破。所以他們只能陸續的派出一小批部隊,前去追擊。如果傾巢而出,這到手的涼州府,豈不是拱手讓人?」
說到這裡的時候,明白人都應該知道蘇畫的意思。
韓君祁接話回道:「你是說,西夏和西涼都在等?他們要等到糧草抵達,才能有下一步的動作?」
「沒錯,不只是他們在等,冀州的人也在等,各路諸侯都在等。誰的心沉到了最後,誰就是最後的贏家。」
「所以說,我們才是這才大戰中,最悠閑的人?」韓君祁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說道。
「也可以這麼說,益州聯軍跟還能勉強的抗衡一下。但是如果我們遲遲不動,益州也難保。所以當務之急,不是支援益州,而是兵分兩路,奇襲雙西。他們認為我們唐人重義,只會一昧的支援,一定不敢率軍進攻,而且我們的馬匹,根本達不到兵貴神速的地步,所以他們此次進攻涼州府,才敢傾巢而出!」
「哈哈,我倒是什麼辦法。原來也只是紙上談兵罷了……」秦王不屑的笑道,「如果出動大批軍隊,你覺得各路諸侯坐得下嗎?那長安的城防力量又該如何?到時候,前後夾擊,莫說偷襲人家的大本營,我們的兵馬都會搭進去。」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出大批軍隊?」
「啊?」秦王的笑聲戛然而止。
「五千兵馬,兵分兩路。有了馬蹄鐵,此去兩地不過十日,如此兵貴神速的猛攻,你覺得在前方收到消息的西涼將領,會如何作想?」蘇畫挑了挑眉,看著秦王。
「我要是西涼將領的話……我想的是,如此速度,一定是大唐大軍壓境,一定會撤走一批部隊前往支援,然後看到敵國也在慢慢撤兵,他們就更坐不住了,一會放棄涼州選擇回防,或者.……」韓君祁的眼裡閃過一絲精光,臉上也是難以扼制的激動。
「或者是選擇剛跟我們一樣的目的,進攻我們後方的大本營。但是我們只是派出去了五千兵馬!他們一旦撤出涼州府,益州敗軍,便會立馬重新佔領涼州。到時候,前後夾擊的就是我們,而不是雙夏的軍隊。到時候諸侯,一旦行動,他們潛伏多年的計謀也隨著敗露,長安還是固若金湯。不論事情的發展如何,都是一石三鳥,此計才是良策啊!」
「就算他們被我們包夾,如果我們只是一昧的圍捕,絕不動用武力。再說了我們的馬匹向來比不過西涼的戰馬,他們便更能安心的逃離追捕。不傷一兵一卒,只是跑了幾圈,到時候他們回過神來,涼州府重回,他們又無糧草。反而我們這次救援,不傷一兵一卒,可是說是兵不血刃,就是騎著馬跑了幾天罷了。」
文宗猛得站拍案而起,想著蘇畫剛才的計劃,越想越覺得可行。
「好啊!好一個兵不血刃!秦王,你覺得蘇雲瑾的計劃如何?」
秦王是一向的穩健,可能是因為年齡的緣故。蘇畫這辦法確實穩健,但是更有一絲大膽,他都不知道自己多久,都沒有聽過這麼瘋狂的舉動了。
「微臣覺得可行!」
「微臣也是!」
秦王和韓君祁紛紛拱手說道。
文宗越看這個少年郎越覺得順眼,意氣風發,有自己當初的模樣。
看著蘇畫欲言又止,文宗又道:「蘇雲瑾,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陛下,微臣能不能在提一個小小的要求?」
「哦?你還有要求,說來聽聽!」
秦王心道:這小子又在搞什麼貓膩!
「陛下,此偷襲後方的將領,可能要換一換。韓大人是一介文官,相比上官將軍而言,此對瞬息萬變的戰場,還是有些欠缺經驗的。」
文宗微微頷首,捋了捋短須。
如果真有奇襲敵人後方城池,韓君祁確實不是一個合適的人選。
正在文宗沉默之際,秦王開口了。
「陛下,微臣願為此次的偷襲的副將,代替韓尚書的位置。」
秦王自動請纓,更是符合了文宗的想法,當然還有蘇畫的小算盤。
「好,就以蘇雲瑾之言。此次偷襲,事關重大,全面封鎖消息,五千兵馬迅速釘上馬蹄鐵。頒布討賊檄文,就說朕要御駕親征。後天,你們潛藏在軍隊之中隨朕一同出城。」
不得不說,文宗的謀略終歸還是一代帝王。
謀略決斷之中,在蘇畫的計劃里,補上了完美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