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詩會(2)

  冬月初七,冬至了。


  早早兒的,天又下雪了。


  雲馥趕了早市,買了一斤羊肉回來,放在灶台邊上,隻等晚上回來,就可以做羊肉湯。


  今天,還是秦子瑜邀請雲柳去秦府,參加詩會的日子。


  拿了鬥篷給雲柳披上,這才推著他出門。


  秦府距離此處並不遠,再加上這一次推著雲柳,速度都提升了不少。


  隻兩刻鍾後,他們就走到了秦府大院的門口。


  還是那門房,一看見他們,頓時就冷笑:“怎麽,還想被趕出去一次?”


  “不得無禮!”


  一聲叱喝從門內響起,一身狐裘的秦子瑜走了出來:“雲兄是我的客人,你怎麽能這樣說話!”


  那門房沒料到,竟然還有這個關係,碰了一鼻子灰。


  這就是狗仗人勢的人,誰有權勢,就巴結著誰,最後三番兩次的被打臉。


  “雲兄,我家下人言行無狀,實在是抱歉。”秦子瑜拱手一禮,很是誠摯的道歉。


  “無妨。”雲柳說道,“是我和吾妹衣著寒酸了。”


  “雲兄怎可這般說自己,衣著隻是一層布而已,哪能因為布衣就埋沒一個人的才華。”


  秦子瑜說著,目光停留在了四輪車上:“這是何物,以前怎麽未曾見過?”


  “這叫輪椅,我也叫它四輪車。”雲馥說,“家兄腿腳不便,所以隻能坐在四輪車上,還望秦公子海涵。”


  “倒是新穎又別致。”秦子瑜微微一笑,輕揚嘴角。


  他讓人找來了幾塊兒木板,鋪在了台階和門檻上,親自推著雲柳進去。


  畢竟是秦府的少爺,也不好一直讓他這般。


  所以,在剛走了沒多遠,雲馥就從他手裏接過了輪椅的扶手,往前推去。


  左拐右拐之後,遠遠的就看見了一個寬闊的八角亭子。


  遠不如夏日來得清爽,亭子四周都被十分厚實的簾子給擋住了,隻有一麵是入口,正能瞧見裏麵已經坐了好幾個人。


  到了那處,隻見左右各放了兩個火盆,炭火燒得正旺。


  而亭子中有三張石桌,和十二張石凳子。


  那凳子上鋪著厚實的軟毯子,幾乎已經坐滿了。


  一個蓄著胡須的青年男子哈哈一笑:“秦兄怎的如此不地道,哪有主人家離開,留我們一亭子的客人獨坐的。”


  “你們都已經來我府上許多次了,但人家雲兄卻是頭一次來,我自然是要去迎接的。”


  秦子瑜說著,亮出了身後的雲家兄妹二人:“給各位介紹一下,這位是我之前結識的朋友,雲公子。”


  雲柳淡淡一笑,拱手就已算是行了禮。


  在座的青年男子,個個都是富家子弟,亦或是家中有誰官職在身。


  他們隻看了一眼雲柳的衣裳,就知道這二人出身窮困,一些人眼中頓時顯出了幾分不屑。


  反倒是秦子瑜樂此不疲的一個接著一個的給雲柳介紹,這些人姓甚名誰。


  雲馥在一旁都聽得稀裏糊塗的,隻記住了剛才留胡須的男子姓趙,還有一個臉色極為白皙的,姓邵。


  許是礙著秦子瑜的緣故,這群人並未表現得太過,而是照常的飲酒作詩。


  “這厚實的簾子,遮住了如此好看的雪景,真是可惜。”姓趙的男子惋惜道,“不如幹脆將簾子撤了?”


  此言一出,在座的書生們紛紛叫好。


  “不可,邵炎還在此處,他身子骨向來不好。”秦子瑜立刻拒絕道。


  邵炎膚色蒼白,這是常年久病的模樣。


  他似是看出了眾人都覺得掃興,連忙微微搖頭:“秦兄,我身子骨是無礙的。就這麽一時半會兒的,我受得住。”


  秦子瑜隻好讓下人回他屋裏去,拿了兩張厚毯子來,一張給了邵炎,一張給了雲柳。


  隨後,又將爐火往邵炎腳邊挪了挪,這才讓人撤掉簾子。


  雲馥心中暗暗歎氣,這是何等細心的人呀。


  對待並非同一階級的人,也能談笑自如,不帶任何歧視。


  對待朋友,能記得這人身子是否抱恙,妥妥兒的暖男一枚。


  簾子被撤開了,秦子瑜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看向了雲馥。


  “雲姑娘,你坐過來些吧,如今簾子撤了,要近來些才暖和。”


  眾人的目光才落在她身上,方才這些人聊得高興了,都忘了這裏還有個女子在。


  雲馥微微一笑,連忙擺手:“還是不必了,這裏景色美一些。”


  的確,她正好坐在亭子的角落,隻一偏頭,就能看見早已凍成冰的湖麵,還有遠處的鬆針樹。


  鬆針樹上,早已堆積了滿滿的白雪,沉甸甸的,好似隨時都會掉下來似的。


  “來赴個詩會還帶著妹妹,這是赴詩會還是來找未來妹婿。”


  不知是誰,在人群中小聲嘟囔了一句。


  此話一開口,無數人的目光更是不屑的看著他們。


  自古以來,階層的歧視與巴結,永遠都存在。


  雲馥不羞不惱的看向了那人,唇畔微微勾勒起一絲譏誚:“這位公子多慮了,家兄腿腳不便,所以我才跟從。


  再者,我已有未婚夫婿,一心容不下二人,就是公子想要,我也給不了。”


  這大大方方的調笑,反倒是將剛才的男人給嗆到了,幾人哈哈大笑。


  那男子很是不服氣,卻也未多言,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酒水。


  不知是誰,說了句今日誰做的詩好,就將珍藏的寶劍,贈予他。


  雲馥聽著他們一人一首慢慢作詩,拿了兩塊兒糕點來,分給了雲柳一塊兒。


  酥軟的糕點在她嘴裏化開,香甜可口。


  小臉一臉的滿足,她有多久沒吃到小零食了,好像有三四個月了。


  忽然,一個青袍男子走了過來,對著雲柳拱手一禮:“雲兄,大家都已經作了好些詩了,雲兄也一起來吧。”


  那些人早就看雲柳二人不順眼了,尤其是雲馥剛剛還懟了其中一人。


  這會兒有人開了頭,個個都好整以暇的望著他們。


  要知道,這個時代,窮人家大多數是沒什麽文化的。


  路上的賣貨郎,大字不識一個的,一抓一大把。


  就算識字又如何,並不代表會作詩。


  而這裏,多少都是家中殷實的公子少爺,得到的教育自然是極好的。


  在他們的心中,早就已經定下了結論,雲柳必定是墊底的,更有可能都不會作詩。


  雲柳嘴角微微一彎:“既然閣下都點名了,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看著亭外淩寒獨自開的紅梅,薄唇輕啟:“浮橈猶小事紛紛,嗅認攀折牧豎歌。曾夢初花戎馬盛,繞榻猶記來複時。”


  這句詩,頗有些傷感,不是這裏最好的,也並非最差的。


  “雲兄這首詩挺好的,若是能參加明年的春闈,那必定是能一鳴驚人的。”


  “可惜了,卻是個瘸子。”


  在場的人個個都暗暗笑道,誰人不知,身殘者不能入仕?

  雲柳臉色一黑,緊緊抓著四輪車扶手的手背,暴起了幾條青筋。


  這個是他一生的痛,他明明有著強有力的才幹,卻敗在了這個黑點上。


  雲馥吃完了糕點,用帕子輕拭嘴角:“我哥哥與仕途有沒有緣分,似乎與今日的詩會沒有關係吧。


  不勞各位公子擔憂了,我們還是說說詩會的事情吧。”


  她說著,向仆從討了紙筆。


  纖纖玉指拿起狼毫毛筆,洋洋灑灑的在紙上寫下了一首古詩。


  那些人見她真的寫了,先是那姓趙的書生拿起一看,訥訥的念道:“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妙啊,好一個心有靈犀一點通。”


  這張紙,就跟讓人著了魔似的,人人都跑去圍觀。


  雲馥唇畔微微勾勒起一絲譏誚,看你們剛才一個個心高氣傲的勁兒。


  她哥不能入仕,關他們什麽事,就隻知道拿別人的痛苦來取笑。


  不就是作詩嘛,她不會作,但是會背詩。


  “姑娘真是令在下刮目相看,佩服。”


  就在這時,剛才被雲馥駁了麵子的人,冷哼一聲:“方才見雲姑娘似乎想都未想,輕輕鬆鬆就寫下來了,誰知道是不是抄襲他人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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