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步青雲接連被潑了兩次冰冷的茶水,青冷茶澆濕了額發,濕答答的,順著一綹墨發流在了眼睛裏。


  “去哪兒?”步青雲眨了眨眼。


  “跟上。”燕王不耐道。


  時暖時冷讓步青雲腦子都有點兒懵,有幾分熟悉的嗓音讓他放鬆了警惕,聽話的跟了上去。


  蕭煬停在了窗前,推開了窗扇,抬了下頜指著屋外道:“出去冷靜。”


  膽大包天的書生被風一吹,不禁打了個哆嗦。


  然而腹中、兩腮持續的滾燙,卻鼓動步青雲立刻出去。


  時冷時熱,仿佛心髒被分成兩半,一半火熱一半冰寒,那滔天的火焰刹那壓倒了冰寒之氣,步青雲猛地兩手撐著窗台翻身越過。


  蕭煬一手扶窗,眸光不經意間掠過在外麵挺立站著的書生。


  人生地不熟的,書生棉衣皺在一起黏在身上,安靜站在窗外。


  倒是挺乖。


  合上窗扇,蕭煬蹙了蹙劍眉,心間莫名縈著一股異樣,總覺得……哪兒不對。


  先睡。


  明天再吩咐楚辭鶴將他送回去。


  還未歇下,閃爍的銀光在眼角浮現。


  蕭煬眸光一刹變得凜冽,走近一看,適才緊縮的眉頭鬆開。


  原來是折扇,隻不過巧妙的是,最中間的扇骨頂端立著一根銀針。


  半彎著腰,帶著薄繭的手指捏起扇柄。


  殿下信手一翻轉,便讓那銀針縮了回去。


  “嗬。”蕭煬輕嗤一聲,“倒會舉一反三。”


  墨家機關術。


  言罷,蕭煬鋪開扇麵。


  水墨梅花圖。


  以墨潑紙,隨後用筆鋒渲染,腳蹴手抹。


  便是沒有細細研究過,在珍寶中長大的燕王殿下賞玩寶物的眼光也很高。


  毒辣的眸光一掃,合上扇骨隨手丟到了桌麵上:“畫法張狂。”


  再未評價。


  也隻有這個特色了。


  是那個書生的。


  熄了燭火。


  還未歇下,兩扇窗猛地向兩側翻去,仿佛有陰風從窗邊鑽了進來。


  蕭煬忽略掉開窗那一刻,自己身上泛過得涼意,又軟又長的睫羽抬起。


  琥珀色明明是很溫柔的色澤,然而這種色澤的眼珠子鑲嵌在蕭煬的眼窩中,偏偏能夠讓人覺得此般顏色染了霜。


  借了輕薄又慘淡的月色,書生那張臉從窗扇後露出,額發似乎結了冰碴,他撐著窗台就要向屋內翻來。


  他哆嗦著,嘴唇發青,頗有幾分乞憐的意味。


  然而那張臉上卻掛著顫抖的,露出大白牙的笑:“我是男人。”


  一字一抖,頗有些令人憐愛。


  “你也是男人,我、我才、不需要、避嫌。”


  須臾,蕭煬若有若無的異樣仿佛撥雲見日:“哦。”


  蕭煬躺下閉了眼道:“是你方才要出去。”


  不是本王沒有想起。


  讓他歇一晚,未嚐不可。


  倏地察覺到被窩中鑽了一個人,裹挾的冷氣順著衣領鑽了進去,蕭煬丹鳳眼掀開,連同著身軀猛地坐起:“下去。”


  步青雲蜷縮成一團,伸長冷如冰的胳膊就要拉扯下溫暖的被褥。


  “太冷了……”


  “放下,我有、我有銀票給你。”


  身體哆嗦的本能遏製不住,每一寸肌膚、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


  冷啊。


  太冷了!

  “……”


  蕭煬低著頭,凝視著時而搓手時而拉扯被子的書生,隨著他的動作,隔著床褥都感覺到震動。


  書生仿佛移動的冰塊,若非自己勤於練武,怕是如這書生冷的顫抖。


  “好弱。”蕭煬眸中嘲諷。


  言罷蕭煬掀開被褥關上窗戶,薄繭的指腹停在窗欞上,蕭煬扭頭,俯視著縮在被褥中還強行撐著笑意的書生。


  書生仿佛蠶蛹隻露出了腦袋,蒼白如紙的麵龐摻著灰色的月光,隱在黑暗中會瞬息嚇得人魂飛魄散。


  慘白的麵容偏生咧著嘴笑,著實有礙觀瞻。


  蕭煬側過了頭,眸光凝在懸在牆上的寶劍,長筒靴向門側移動過去。


  與此同時,隻聽身後的書生顫著音調道:“給我、給我暖手爐,我、我給你、銀、銀票。”


  對於書生三番五次給自己銀票酬謝,蕭煬終於抑製不住內心的荒誕,回以譏誚:“嗬,看不上。”


  心中不屑,奈何此人凍得腦子混亂,怕是不解決,今夜是睡不好覺。


  思及此處,蕭煬不禁加快了步伐,拿起架在牆上的青鋒劍,鋒銳的劍身出鞘,發出嗡鳴聲。


  一劍沿著門縫劈斬下來!

  從外頭上鎖的鐵鏈猛地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拉開門,蕭煬踏過門檻帶上門扉,黯淡的月光轉瞬泄了滿身。


  楚辭鶴鬼魅般停在蕭煬麵前,低頭拱手道:“已生擒。”


  主仆多年,適才蕭煬不出手,僅是因為相信賊人逃不出別院。


  蕭煬眼珠子微動,眸光順著楚辭鶴攥在手心的繩索望過去。


  兩個男人被襪子塞了滿嘴,五花大綁不得已如蟲子蠕動著,掙紮著想要逃脫。


  “去看屋內書生。”


  楚辭鶴俯首道:“屬下遵命。”


  蕭煬步伐從容與楚辭鶴擦肩而過,青鋒劍驀然指向被捆綁的一個男人。


  灰暗的月光被男人挺拔精瘦的身軀擋住,唯有那兩雙琥珀色的瞳仁閃爍著寒冽的光芒,仿佛利刃穿透人的心髒:“誰派你來的。”


  被劍指著的男人瞳孔放大,顫抖的程度竟比書生更為劇烈。


  天呐!


  明明是大小姐的房間,怎麽住了王爺?


  那人腦袋撥浪鼓般瘋狂搖晃,拚命向後蠕動。


  踩住繩索,驀然用力,那兩人再不能蠕動分毫。


  男人在瘋狂的搖頭。


  蕭煬用劍挑了這人塞滿嘴巴的襪子,劍尖指著男人的喉結道:“說。”


  高高在上的姿態,仿佛在俯視塵埃。


  被捆綁著,鋒利的劍刃緊挨肌膚帶起數不盡的雞皮疙瘩,男人涕泗橫流道:“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小的是奉命前來的!小的什麽都不知道!”


  刀鋒入體,染血。


  拔.出。


  院落重歸安寧。


  掙紮的男人終於從恐懼中得到解脫。


  蕭煬瞳仁映著染血的刀鋒,恍若重現馳騁疆場的冷血將領。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蕭煬側頭,流淌在他蜜色肌膚上的月華似霜,為他鍍上了殺伐果決的氣息。


  蕭煬眼神冷漠,音調略微上揚:“說?”


  刀鋒微轉,蕭煬琥珀色的瞳仁俯視著存活男人的眼睛。


  隻要這男人搖頭,青鋒劍便會毫不猶豫收割走他的性命。


  燕王的耐心,並不怎麽好。


  作者有話要說:王爺(鄙視.JPG):這個弱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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