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佟邇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土裏。
傅冀方見他不回答作出一副十分失望低落的樣子：“難道我還沒有塗傳平那個老家夥討人喜歡嗎？我還以為你願意跟我合作，心裏一定把我看得比他要重。”
佟邇憋紅了臉蛋：“不，我也喜歡你。”
——為什麽要說“也”呢？
他沮喪地想，如果不說的話心裏的秘密就會暴露出去了吧？
傅冀方還算滿意地點點頭，拔過一根香茅叼在嘴巴裏，優哉遊哉地除草。
香茅的根部有些澀，在嘴巴裏徘徊一圈後變成了淡淡的苦味，習慣這種苦味後又能品嚐出一種輕微的甘甜，竟然也不很難吃。香茅是既有食用也有藥用價值的草本，但作為香料它從來不擔當主角。作為藥材，香茅則有有解暑生養，養胃調氣的作用。《本草綱目》記載——
“主腳氣寒熱。世醫治暑病，以香薷飲為首藥。然暑有乘涼飲冷，陽氣為陰邪所遏，遂病頭痛，發熱惡寒，煩躁口渴，或吐或瀉，或霍亂者。宜用此藥，以發越陽氣，散水和脾。”
等到天氣再熱一些，收獲的香茅可以給飯堂用來煎水製成涼茶，體育課後分發給同學解暑，也不算浪費。當然這要是在生物課後它沒有被拔光的情況下。
除草過後，苗間距得到了梳理，總算看起來清爽不少。
綠背蛙在茂密的香茅間瞪著圓鼓鼓的大眼，眼神無邪。它的確善用顏色來隱藏自己，還未完全成熟的香茅與它背上的青綠色相仿，不仔細看的話察覺不出來。它的體積隻有手掌大小，模樣倒是天真可愛。從嘴部分開兩道黑色體側線過雙眼一直延伸至背後，雪白柔軟的肚子鼓起，收在腹下。四肢的顏色近似痰黃，前肢匍匐在地，爪蹼近乎透明，十分漂亮。
雖然貌不驚人，但這些綠背蛙的生存能力很強，它們長期居住在田埂或者溪流附近，主要以蟋蟀或者螞蟻為食，對於食物和水的要求並不高。野生的綠背蛙的生命可以達到四年甚至以上，它們彪悍的繁殖能力對於種族的延續起到了重要作用。每年四月開始綠背蛙就會開始進行交配育種，孵化期隻要2-3個月的時間，一次成活率最終可以有十來二十隻。
“佟佟，過來，你看。”
傅冀方蹲在水塘邊指了指香茅深處的小騷動。
佟邇走過去，見到兩隻綠背蛙正在草根上抱對。雄蛙前肢緊緊扣在雌蛙的腋下，身體趴伏於背後。雌蛙安靜順服，這對情侶身下大量透明的卵泡落入水塘中，緩緩沉入糖底。
“他們交配是不動的。”傅冀方看得津津有味。
佟邇習以為常，他掏出手機來，拉近焦距為正在繁衍的情侶拍下記錄照片。
“今年交配的時間倒是挺早的，大概是因為今年是暖冬吧。蛙類是體外受精的動物，在交配的時候隻要雄性和雌性的泄殖腔相互靠近，就能夠有利於精子與卵子結合。雖然你看上去是不動的，但雄蛙拇指基部的瘤體其實正在刺激雌蛙排卵，這就是它要抱著雌蛙的原因。不同動物受精方式是不同的，不是所有動物交配都運用體內受精的方式。”
傅冀方眯起眼睛來，調侃道：“春天啦，動物都發情啦。”
佟邇聽出來他意有所指，聯係到自己心裏的小秘密，有些不好意思。
“動物發情是生物性行為，是很正常的。”他小聲地說。
傅冀方也笑起來：“對，很正常。”
星期五是科技節閉幕典禮。校門口拉起了裝飾橫幅，操場變成遊園區。禮儀隊的女同學穿著靛藍色的格子裙，盤起長發，手上拿著展位地圖和介紹信息的傳單穿梭在校園的各個角落。當家長和參觀來賓進門就能看到這些笑盈盈的臉蛋和頭頂飄飛的五彩氫氣球。
操場上被各個班級花花綠綠的的旗子與帳篷占滿，一時間奶油似的鮮嫩顏色如爆炸般湧入視線裏，像洛可可的畫麵甜美膩人。離跑道最近的一座鵝黃色條紋圓頂帳篷是曆史班的，帳篷門簾閉著營造出神秘的氣氛；有一座淺紫與粉紅漸變色的帳篷前可以免費領取自治的草莓夾心軟糖；在紅白綠不規則圖形的三角形帳篷前有小醜打扮的同學做鬼臉表演，他身前圍了很多人，不時爆發出愉快的大笑。這些帳篷簇擁在操場的中央，外圍還設有娛樂項目的攤位，紛紛的吆喝聲四麵八方地衝撞，洋溢著活躍的氣氛。
佟邇跑得氣喘籲籲的，從接到電話開始就忍不住緊張。他一口氣跑到校門口去，媽媽在擁擠的人群裏立刻捕捉到了他，向他招手。
“對不起，展台那邊缺人手，所以來晚了。”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媽媽問：“那現在展台那邊不會沒有人照顧吧？我自己逛就好了，你要是有事就去吧。”
佟邇搖頭：“沒關係，現在冀方幫我看著。”
“今年布置得好漂亮啊，都是你們同學自己出的主意嗎？”
“嗯，大部分是我們布置的。平時大家都悶在課室裏，難得有機會玩，所以很積極。”
“這些帳篷真漂亮。我剛剛看到你們校門口的那兩個機器人還能和人對話，我跟它說你好，他會回答我你好，這是你們學校做的嗎？”
“對，學校和幾所大學聯合開發了一個人工智能項目，我們也有同學在項目組裏。”
“你也參加了嗎？”
“沒有，我對機械不太在行，冀方做過一部分計算。”
“就是那個跟你一起出去玩的男孩子？”
“嗯，就是他。”
“這麽優秀，難怪你那麽喜歡他。”
“嗯，他挺好的。”
生物班和物理班合作，兩個班的帳篷合為了一個。女孩子們做主選擇了印有雲朵線條的天青色篷帳，裏麵的展台搭配淺色的桌布，並用白色的洋桔梗和日式竹簾做裝飾。展台左右各立一塊圖文海報，這是佟邇前段時間與塗傳平共同完成的《香茅DNA提取檢驗與蓄水保土能力的關係檢測》報告。展台前擺放著用透明塑料袋包裝好的西紅柿、香茅、橘子和檸檬。
“阿姨來看看吧，我們自己種的西紅柿哦，又新鮮又甜！”
媽媽問：“這是你種的呀？挺漂亮的呀。”
佟爾有點不好意思：“趁著開放日也做點小生意，給科裏賺點小錢。要不然都不貼給食堂了。”
“好，那我要一包吧。”
一個男學生從後台的門簾中走出來。
佟爾的臉一下子漲紅了。他與傅冀方對視，支支吾吾隻覺得有一肚子解釋的話要說，但到了嘴邊卻又開不了口。情急之下他隻能直愣愣地看著傅冀方，眼神閃爍顯得很無辜。
媽媽發現了兒子的局促，接過主動權：“佟佟，這是認識的同學嗎？”
佟邇結結巴巴地說：“媽媽，這是冀方。冀方，這是我媽媽，今天來參觀科技節的。”
傅冀方擦了擦手上的水珠，微微鞠躬：“阿姨您好，我叫傅冀方。希冀的冀，方正的方。”
媽媽說：“不好意思，辛苦你替佟佟看守展位，我經常聽他說起你，也謝謝你經常幫著他。”
“其實他也經常幫我，我們是互相幫助。”
“這是你們的作品吧？很特別呀，這有多少個瓶子？”
“一共24個，都是精挑細選過的。裏麵的景觀是佟佟做的，外麵就是我來負責了。這是我們一起想的點子，廢了不小的功夫才做出來，實驗的時候打破了不知道多少瓶子。”
“佟佟跟我說了，你們把房間弄得亂七八糟，還害你被你爸爸教訓了一頓。”
“哈哈，我爸和我一直這樣，他隻是表麵上嚴厲而已，每次生氣完了第二天早上又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給我點建議，我也懶得拆穿他，他要麵子呢。”
“那就好。那這個我就不碰了，別把它碰壞了。你們要有信心。”
“謝謝阿姨。”
佟邇將媽媽送出帳篷，媽媽不願意再讓他跟著了：“你忙你的吧，別因為我耽誤了。我去給你們投票，沒事的，我這麽大一個人了還能走丟不成？評獎環節是兩點鍾開始對吧？”
“嗯，跑道過去就是學校禮堂，家長區域也有指示牌，如果逛累了就先去那裏坐著吧。”
“好。”
佟邇殷切地說：“今天飯堂也是開放的，中午我們和冀方一起吃飯吧。他爸媽工作忙不能來參觀了，我覺得讓他一個人吃飯不太好。”
“嗯，這樣也好。我覺得這個小夥子挺不錯，看著大大方方的，有精神又有禮貌。”
佟邇忍不住露出笑容：“他一直都是這樣。”
“你要和他好好相處，這麽好的朋友值得珍惜。”
“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