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請先在這裏等候一下。”伊東將女子帶到招待室，對她說道。
“謝謝。”
“還沒有請教，請問是哪位老師？”
“五十嵐祐一。”她報出名字。
“……五十嵐老師是……我印象裏的那位嗎？”伊東似乎被眼前的事實震驚到，他不得不反問道。
“《敗北之將》是我的作品。”
“這可真是……”
五十嵐對伊東的態度似乎習以為常的樣子，聳聳肩：“很意外吧，我是個女的真不好意思。”
“不，我並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沒想到那麽肆意又精準的筆法是出現在您的手裏。加上這個筆名的關係，我還以為老師是男性。”
“算了，我本來也不在意這個。”五十嵐喝著茶說道。
“那麽我先失陪了。”
“你叫什麽？”
伊東才發現自己忘記自我介紹，從皮夾裏抽出名片：“我是雜誌編輯部一組的主任，敝姓伊東。”
五十嵐接過名片，露出笑容：“我知道了。謝謝你，回見。”
“失陪。”伊東欠了欠身，離開。
“您是五十嵐老師嗎？？”由於太過驚訝的關係，宮本甚至都站了起來。
“是是。”五十嵐無奈地回應。
“沒，沒想到——”
“同樣的戲碼就不要再上演兩次了吧……”五十嵐忍不住感到頭痛。
“沒想到能見到本人，我非常喜歡您的《敗北之將》，還請您給我簽個名。”
“哈……”五十嵐猛然感到一種挫敗感，她抽出隨身攜帶的筆，在宮本遞過來的本子上畫下了簡單的簽繪。
“非常感謝。”
“那麽，差不多該進入正題了。”
宮本趕緊收起樂嗬嗬的臉，正色地回應道：“是。
“今天可以安排我和北野老師見一麵嗎？”
“恕我冒昧，三島小姐已經跟我說過了。大概下周就會安排會見的……”
五十嵐歎了一口氣：“宮本先生，雖然我已經全麵拜讀過《岩街》，但是需要確定的事情還很多，我希望能和北野老師親自確認一下。我不希望在改編漫畫這種事情上出差錯。這種事情應該越快決定越好吧。”
“說得也是……那麽，請允許我離席打個電話。”
“請便。”
按照北野龍平時的性格，本來宮本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結果對方答應得非常爽快。
“真的可以嗎？”宮本再次確認道。
“這種事情就不用我說三次了吧。”北野的語氣稍微帶上了一點不耐煩。
“抱歉。”
與北野的通話結束後，五十嵐也得到了滿意的答複。她謝過宮本，並交待了見麵的時間和地點便離開了。
由於五十嵐的編輯三島明確表示了下午沒時間，在場的就隻有宮本一個人而已。
他站在門口催促著動作慢吞吞的北野，北野一點都沒有表現即將要遲到的緊張感，宮本感到相當困擾。
在路上閑聊的時候，宮本向北野聊起高橋和伊東的事情。
“他們兩個？我記得，在他們還沒有升主任之前，算是對搭檔吧。”
“誒？那兩個向來不對盤的主任嗎？”
“之前村崎老是向我抱怨，所以我也記得住了。”
“既然如此，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你問我也……”北野露出回憶困難的樣子，“好像是，突然有一天就鬧翻了吧。嘛村崎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那之後由於他們主任退休，高橋就提上去做主任了。 ”
“誒……”聽起來裏麵隱藏著很深刻的事情的樣子——宮本露出這樣的表情。
“饒了我吧，之前光村崎的抱怨我已經聽到不想再聽了。”北野很明顯不希望第二個村崎出現。
“抱歉，因為有點在意……今天高橋主任的心情看起來很差……”
“啊是嗎，人心情會差是正常的吧，別跟笨蛋一樣什麽都操心。”
“笨蛋？”宮本露出大受打擊的樣子，“我留給北野老師的印象難道……”
“到了。”
“請解釋一下，老師——”
到了約定好的咖啡店，宮本四下尋找了片刻也沒有找到五十嵐的身影。
“好奇怪，難道還沒來嗎？”
“那個……”聲音從下方傳來。兩人低頭，就見到一雙圓滾滾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們兩人看。“北野哥哥是哪位呀？”
“是我。”北野蹲下來跟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男孩平視。
“大姐姐——”他衝著咖啡店後台喊道。
“是是，他們來了嗎悠鬥？”五十嵐從後麵走出來，腳上穿著拖鞋，一派家居的樣子。她走到兩人麵前，摸了下悠鬥的頭，絲毫不吝嗇笑容地誇獎他。
“坐吧。”
她隨意地指了個店的空位，從收銀台下麵的抽屜裏抽出了文件。
“那個，五十嵐小姐，這裏是……”
“哦，我租住在這裏的二樓。這是幾個角色的設定圖，總之先看一下，需要修改的意見請盡量提出來。”
北野顯然很欣賞這種明快的辦事風格，他臉上帶著鮮有的笑意，接過了文件。
在他們討論的過程中，宮本基本上也沒有插嘴的餘地，悠鬥坐在五十嵐身邊，用吸管喝著他的牛奶飲料。
這場臨時組成的研討會大概持續了三個小時，陽光已經轉向曖昧的黃色，傍晚即將來臨。
“不小心都這個點了，留下來吃飯嗎？”
“我要玉子燒。要甜的！”悠鬥率先報名。
“當然了悠鬥，給你超大份的。”五十嵐臉上露出幾乎可以算是寵溺的微笑。
“已經這個時間了就不便打擾了。”宮本保持著禮數。
北野沉吟了片刻，還是拒絕了。
晚飯，宮本當然還是被請了便利店的便當。
而當晚，高橋的晚飯自然也是便利店的便當。
他鬱悶地戳著米飯的時候，伊東才從外麵回來。
“你去哪裏了？”他低著頭，出聲問道。
“吃飯。”伊東拉扯著領帶往房間裏走，回應的聲音也是冷冷淡淡。
雖然這是伊東工作上一如既往的說話態度，但是很明顯失去了平時帶著的溫度。高橋扔下筷子，將幾乎沒動過的便當收拾好，扔進了垃圾桶裏。
“不吃了嗎？”從墜入垃圾桶裏發出的聲音判斷出重量，伊東回頭問道。
“吃飽了。”高橋不知道頂在胸口的是哪裏來的氣，他麵無表情地將自己沉到沙發裏。
他聽到伊東發出一聲歎息：“想吃什麽？”
“我已經吃飽了。”
“你在鬧什麽別扭，真正應該生氣的是我吧。”
“真是對不起啊總是惹你生氣。”
“說得對，你打算怎麽賠罪？”
高橋難以置信地回頭去看伊東，對方站在開放式的廚房前，雙手抱胸，一臉認真地看著他。
他調整了一下在沙發上的坐姿，向伊東勾了勾手指。
伊東意外聽話地走過來，直到他走到麵前，高橋伸手拽住伊東的領帶將他扯到麵前，仰頭與他交換了一個粗暴的吻。
“抱歉。”他努力讓自己的眼神看起來真誠。
“隻是這樣可沒辦法讓我原諒你。”伊東不著急扯回領帶，他保持著這樣幾乎看不到對方臉的姿勢，說道。
“哈？那，明天給你買道歉的禮物。”
“不用。”
“你有什麽條件？”高橋隱隱有種不詳的預感，他鬆開他的領帶，撤開了和伊東的距離。
“你之前說禁欲一個月？”伊東伸手拉住高橋，臉上盈滿笑意。
“隻有這個我絕對不會讓步。”高橋掙紮了一下，正色回答。
“是嗎。”伊東放開手，站直身子，整理了一下歪掉的領帶，“我先去洗澡了。”
“喂……”高橋看著戀人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態度，不由得咋舌。“難不成腦子裏隻有H嗎色老頭！”
“又來了高橋主任——”村崎發出哀嚎聲。
“吵死了周平！”那頭也被繁重的工作壓頂的黑川發出怒吼。
“報告，前輩。”宮本連人帶椅子地滑到黑川麵前，手裏拿著剛從打印機裏拿出來的還帶著溫度的報表。
黑川連看都不看宮本伸手接過來，嘴裏道著謝：“謝了宮本。”
藤木的捂著眼睛歎息：“阿鈴，那個好了嗎？”
“啊，現在馬上做。”宮本趕緊歸位，接著製作藤木那邊需要的資料。
小野從外頭像幽靈一樣地飄進來，他桌子上的文件達到了新高度。
“快點處理啦幸輝，我這邊可是積了很多啊。”水出抱怨著，眼睛還盯著電腦。
主任桌子上的電話在這麽繁忙的時候不識相地響起來。
“你好，這裏雜編部二組。”
“啊，是鈴啊。”
“藤原小姐。”
“不好意思，請你過來拿一下印刷廠送過來校對的稿子，得送到四樓的校對部去。”
“是，但是可能要再等半個小時。”
“沒關係，總之今天之內過來拿就好了。”
“好的，非常感謝。”
宮本接著處理手頭的工作，告一段落的時候，又趕上了中午休息的時間。
他想著要趕過去發行部拿稿子，正好藤原光剛收拾好自己的桌子。
“真巧呢宮本，要一起吃午餐嗎？”
“我是來拿稿子的……”
“誒，吃完飯再回來拿吧。”藤原晃晃手裏的便當。
“……那我回去拿錢包。”
公司裏不少休息的地方已經讓吃午飯的人占滿了，他們在大樓下的小花園裏坐著。
藤原的便當製作得很豐富，而宮本剛是隨便買的麵包和牛奶。
“以前拜托高橋主任過來拿的時候，他總是要等到下班前才會過來。”
“誒？”
“因為我們在樓下嘛，隻不過是下班前路過而已，去校對部也是順便。”
“不會吧……”
“但是伊東主任會讓別人過來拿。所以相對來講，還是伊東主任比較有做主任的樣子吧。”
“我覺得高橋主任比較好。”
“這個評價在伊東主任那邊是反過來的哦。”藤原露出是不是很有趣的表情。
“也就是伊東主任那邊覺得伊東主任更好嗎？”
“是啊。”藤原點點頭。
宮本回想著伊東那張總是公事公辦生人勿近的冷淡表情，有些難以理解地搖搖頭。
“說到底，是高橋主任的火爆脾氣已經讓大家聞風喪膽了吧。”
“才不是這樣呢。”宮本認真地辯解。
藤原光吃著便當，緩了一會兒才說道：“我當然也知道呀，畢竟我和高橋主任也是打了三年的交道了。他和伊東主任當時還是搭檔，關係還算不錯呢。不過，那之後突然關係差了，而且之後高橋主任就升職了，不少人傳聞是因為這個所以關係破裂了呢。”
“伊東主任最後不是也升職了嗎？”
“因為神穀部長很喜歡伊東主任啊，伊東主任雖然是臨時轉調過來的，但是能力很強，加上一組當時也需要主任。”
“原來如此。”
“但是，我覺得並不是因為這個。”藤原不管是態度還是語氣都無比認真。
“什麽？”
“不是因為升職的關係才變成這樣的呀。”
“為什麽這麽說？”宮本也不是非要知道，但是話題就這樣繼續下去，他也沒有特別要中斷的意思。
藤原臉上露出神秘的微笑：“這個，就是女孩子的直覺之類的東西吧。”
“這種回答不是跟沒有一樣嗎？”宮本也啞然失笑。
“好了快吃吧。”藤原中斷了這個話題，她的便當不知不覺已經消失一半，而宮本的麵包才咬了兩口。
直到午飯吃完，宮本的思維還在他們的兩位主任的關係之間打轉。
高橋已經出外勤回來，即使在休息時間也還在處理著手上的工作，宮本盡量不打擾其他已經在休息的人獨自回到座位上，將藤原光交給他的稿子放到桌子上。
下午，上午還未完的工作也陸陸續續完工，為了慰勞他們，高橋還特意叫了下午茶和點心之類的，這之中的意味大家相當清楚。
直到晚上七點左右，其他人加完班回去了，高橋還一點要回去的意思都沒有。
與其他人道過別，隻留下足夠照亮他位置的燈，辦公室裏陷入極其的安靜之中，隻有敲擊鍵盤的聲音在回響。
“你還不打算去吃飯嗎？”伊東的聲音在辦公室門口傳來，平時幾乎聽不清的聲音，此刻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高橋接著手上的動作，生硬地回應：“還沒回去嗎？”
“現在就要回去了。”
“我還要一段時間。”
“是嗎。”伊東回答道，隨後傳來了他離開的腳步聲。
空間裏又充斥著寂靜，敲擊鍵盤的聲音越響越快，最後戛然而止。
高橋猛然站起來，朝外麵跑去。
伊東站在電梯前，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才回過頭。
直到走到伊東麵前才停下來，高橋的臉上寫滿了懊悔。
“我答應你就是了，總之接受我的道歉吧。”
“答應什麽？”伊東露出搞不清楚情況的表情。
“昨天……禁欲一個月的事情取消了。”
高橋咬著牙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