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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沈苑的車開進一片別墅區之後減了速,最後慢慢停在了一棟不帶鐵門的白色小樓前。他先下車把阮澤的行李拎下去,讓他在原地等著,自己把車停進車庫。


  阮澤一手拿西裝,一手拎起箱子跟在沈苑後麵,進門時沈苑下意識的一低頭,阮澤就也跟著低頭,沈苑把鑰匙往鞋櫃上一放,看見他的動作不由得笑了,說:“你不用低頭,碰不著。”然後伸手開了玄關的衣櫃門,取出衣架遞給他:“掛衣服。”阮澤依言把衣服套在衣架上,又原樣把衣架遞回沈苑手裏,沈苑一怔,挑挑眉接過來,把衣服掛回了衣櫃裏,看阮澤又不動了,隻好說:“別愣,換鞋。”


  跟擠牙膏一樣,沈苑說一句,阮澤才動一下。兩人換好拖鞋一前一後地往裏走,客廳的樣子才出現在阮澤的眼裏,確實如沈苑所說,這房子很大,而且東西不多,顯得空蕩蕩的沒有人氣。


  沈苑是主人,自然要招呼好他,給他倒了杯水,又帶他去看房間。之前說隨便打掃一間出來,但把人帶回家了,到底不能隨便,就領著阮澤上二樓,進了跟他斜對麵的一間臥室。


  “家政說除了我那間,現在就這屋東西比較齊全,浴室裏的東西也都好著,你就先在這兒,等會兒有什麽要的,再叫我。”


  阮澤跟他站在門口,聽他說完了,就點點頭往裏走。沈苑說那你收拾,我下去叫點兒東西吃,阮澤已經蹲在地上把行李箱攤開了,聞言背對著他“嗯”了一聲。


  來打掃的阿姨走前給沈苑在桌子上留下一遝外賣單,沈苑拿起一張,看著一家蓋澆飯還行,主要是近,就回頭衝樓上喊:“阮澤,點蓋澆飯成嗎?你想吃哪個?”


  阮澤出來站在樓梯口,說:“可以,點跟你一樣的就行。”


  沈苑撥了號,點完又跟店家說地址,阮澤一個人站在樓梯口,默默回想剛才說的“跟你一樣”這四個字。


  等沈苑點完了,回頭一看他還在那站著,想想自己也沒事幹,索性也跨步上樓,說:“我跟你一塊兒收拾,還能快點兒。”


  這下阮澤不願意了,說什麽都不肯,幾步跑回房門口堵著不讓沈苑進。他倆不熟,沈苑原本也不打算強迫,可看阮澤垂著頭像做錯了事的樣子,他就忍不住心癢癢,心裏已經不準備跟阮澤一起收拾東西了,但就是抱著胳膊站那兒不動。


  這樣僵持了好一會兒,最後是阮澤堅持不下去,蚊子哼哼一樣說:“我東西不多,真的不多……”


  沈苑就說:“再磨蹭飯都要來了。”


  阮澤的臉憋得通紅,雙手緊緊絞著,再說不出一句話。


  沈苑高出他一顆頭還多,再稍微踮點兒腳,就把攤開放在地上的行李箱看了個大概,他拖長聲音“哦”了一聲,道:“原來是東西太亂,怕我笑你。”


  阮澤見他越過自己往裏看,慌得手心出汗,趕緊點頭:“是,我東西太亂了,自己才能弄明白。你……你不用、那個……”


  他倆掰扯著,門鈴響了,沈苑就不再跟他糾纏,笑著退開一步,斜睨著他恐嚇說:“等會兒再來看你的寶貝,趕緊下來吃飯。”


  阮澤答應一聲,心中依然怯怯,把房門反鎖之後,才回身從行李箱底部取出一個被層層泡沫包的嚴嚴實實的畫框。


  那是沈苑畫的一對蝦。


  大四那年大家都不怎麽回學校了,阮澤自己也在外麵忙著實習,連著一個多月沒看見沈苑,他想的心裏發慌。那陣子他和沈苑以前待過的社團在為修繕宿舍樓前搞義賣,他們大三的時候就退了,阮澤又一向對跟沈苑無關的事情沒有興趣,聽過一耳朵就算了。後來不知道是從誰那聽來的,說社團負責人聯係上了沈苑請他幫忙主持活動,沈苑以太忙為由回絕了,最後捐了自己一副得過獎的水墨畫。


  畫要賣給學生,就不會太貴,可雖然標價隻有五百塊,還是看得人多,阮澤握著一把剛取的錢奔到社團攤位前的時候,那幅畫還好好的放著。


  他當即掏出五張一百塊,抱起那個畫框走了,生怕誰來跟他搶。


  阮澤抱著畫框立在原地,站了很久,都沒想出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放在衣櫃裏也覺得不好,反複考量過後,最後把畫框塞進了床上的被子裏。


  他想,沈苑總不會來好奇他被窩裏有什麽吧。


  其實沈苑下班之後就在外麵吃過了,他是怕阮澤一個人吃不自在,才給自己也點了一份,坐在他對麵有一口沒一口的吃。這一頓折騰下來,天色已經擦黑,兩人也沒什麽可聊的,端坐著更顯尷尬,所以吃完飯就各道晚安回了房間。


  阮澤背靠門板站著,還費腦筋想了一下,沈苑怎麽不說要幫他收拾東西了。


  第二天早上是沈苑做的飯,一人一個煎雞蛋、一杯熱牛奶、兩片烤麵包,大概五分鍾就能搞定的樣子,兩人在小餐桌上對坐,誰也不說話,默默地吃早餐。


  沈苑過來之前,家政剛做過一次徹底的大掃除,所以呼吸間還能聞到空氣清新劑的味道,早餐吃到一半,阮澤突然皺了皺鼻子,打出了這個早晨的第一個噴嚏,接著就再也忍不住一樣,一個比一個響的打了下去。


  沈苑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看到阮澤不知道是噴嚏打多了還是尷尬的,反正臉上迅速飄紅,帶著耳朵尖也燒了起來,他忍不住笑了,又覺得這樣不太好,咳嗽兩聲,說:“這塊兒通風不好,可能味道沒散幹淨,咱們去客廳吃吧。”


  阮澤聞言仿佛得了大赦,猛地一下站起來,一手端盤子一手握杯子,逃也似得出了餐廳。


  同居生活就這麽過了起來,剛開始沈苑也擔心過,怕自己一時衝動,住到一起卻發現不合適,弄得兩個人都難受。


  但阮澤沒給他帶來過這樣的後悔,阮澤是個安靜的人,兩人輪流做飯,吃完飯或者在客廳看會兒電視,或者相約出去散會兒步,但大多數時候是回自己的房間,連出來走動都很少。很多時候,沈苑都不怎麽能感覺得到還有另一個人跟自己住在一起。


  但這“安靜”的意思,指的是不讓沈苑覺得自己的生活被打攪到了。


  隻要兩人在一塊兒,阮澤就話很多,一起住了小半個月,沈苑都沒體驗過林立說阮澤“不多說話”是什麽樣子。他好像對一切都好奇,都想知道個明白。


  客廳鋪的那塊毯子的來曆,房子的平米數,家裏電視的型號,陽台上養著的花的種類……說起來,其實阮澤問的這些問題,連沈苑都不怎麽知道,但隻要他問了,沈苑就樂意去搞個明白,比如電視的型號,隻要彎腰看看電視的屁股就知道了,可沈苑還是從沙發上起身,親自去看了,然後念給他聽。


  而除去那些,阮澤問得多的,大都與沈苑自身有關。他問過沈苑慣常穿的襯衫和西裝的牌子、尺碼,有一天,阮澤利用早餐的時間,把他用的護膚品了解了個透徹,後來甚至知道了沈苑穿鞋的尺碼——穿皮鞋和運動鞋的尺碼分別問的。


  沈苑沒有和別人這樣親密的接觸過,他跟林立在一起,其實是說正事比較多,就算在學生時代,也是湊在一起完成作業或者小組討論,而玩又有不同的人來陪著。所以到現在,有了這麽一個人上班下班都跟他在一起,沈苑其實不知道,究竟阮澤問他這些問題,對即便是同居的兩個人來說,是不是正常的——


  他也壓根沒想過。


  因為兩人聊天——或說阮澤單方麵發問的時候,盯著他看的眼神是那樣認真,從裏麵看不出任何遲疑和羞怯,仿佛他要知道的,隻是一些無關緊要的細節,你如果不回答他——那真是不可原諒的。


  而阮澤心裏也正是這麽想的,他一根筋,喜歡誰,就恨不得一整天二十四個小時湊在他身邊,一秒都不會煩。但他沒能這麽做,上班和睡覺的時候,他都是見不到沈苑的,而了解沈苑的每一個喜好和細節,還像是阮澤退了一步的做法,絲毫不認為有什麽過分,因為沒人問過他,他為什麽根本不知道林立哪天過生日。


  沈苑洗好碗從廚房出來,看見阮澤已經抱著抱枕在沙發上盤腿坐好了,他不由得在餐廳和客廳之間的隔斷處站定,衝阮澤歪頭一笑。


  這人今天不知道又會有什麽千奇百怪的、細致的問題來問他,有時候,沈苑覺得,阮澤都恨不得把他的回答拿個小本子記下來,因為當他的語速在無意中快起來的時候,阮澤就會稍稍皺起眉,仿佛帶著些委屈的神色,叫他:“沈苑,你慢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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