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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節外生枝

  “……多謝大人。”


  季遜口上如此說道,但神色間卻反而更添警惕。


  照常理而言,若是可以的話,這叔侄倆必然更願意盡快脫身、遠離人群才是。


  然而,季遜心懷畏怯,憂懼對方這是顧忌波及無辜,打算誆騙自己叔侄二人去到野外無人處,再行緝拿迫害。


  至於由頭所在,或許正是要拿他們頂替那潛逃的妖逆來充數。


  如此猶疑之間,季遜的腳步自然好似灌注鐵水、滿是遲滯,而他腦中天人交戰,挾持眼前這校尉來脫身的念頭搖曳滋生,不免鬆懈了對虎頭兒的照看。


  卻沒想到,向來亦步亦趨跟隨他的侄兒,這一次不僅沒有緊跟在他身後,更是回頭走向方亦,從懷裏摸索出一枚粗糲打磨過的獸牙遞了過去。


  那獸牙被捏在虎頭兒的手上,他也不說話,就隻把手伸在方亦鼻子底下。


  方亦和季遜短暫錯愕、交換眼神之後,心中都大抵有所明悟:這十有八九,應是虎頭兒臨走想起,為之前那些肉所給出的回饋。


  很難說清,兩者中誰對這意外變化更覺得百感交集,但關鍵在於,他們都無法否認……虎頭兒突然鬧的這一出,所帶來的後果偏向於不利的局麵——


  從眾人此前的態度可知:“獸魂力士”受到的異樣看待,比當真犯下重罪、而被黥麵的罪徒更甚。偏偏這青胄軍為搜捕妖逆而來,此前言談之間,隱隱將麒麟碎骨所引起的獸群異常與那潛逃的妖逆做出聯係。


  如果從叔侄二人身上搜出碎骨、重現異狀,因那虎頭兒的身份,十有八九會采取“寧殺錯、不放過”的穩妥舉措,並且絲毫不必有所顧忌。


  畢竟,“獸魂力士”這個名字牽扯著累累血債,乃是在曾經妖族大亂期間,那些喪心病狂、與妖族勾結聯合的終南左道宗派所炮製出來的罪孽之物。


  這類在神魂之中植入獸念的狂奴,明明隻是人與獸的粗暴雜糅,卻不知為何,所激發出的力量並非兩者疊加那麽簡單,而是顯露遠遠超越融合前任何一方數倍的恐怖姿態。


  憑借獸魂力士的威懾,左道宗派曾經一度鎮壓整個終南天域。


  期間,此類左道宗派沉醉於獸魂人身強大如斯的未解之秘、以為找到造物原始之鑰,更是進一步展開了諸多有違人倫的煉製嚐試,令終南天域幾乎淪為“畜生道”般的淒慘煉獄。


  若非最終關頭,獸魂力士同樣脫離了那些左道宗派的掌控,造成致命的反戈一擊……將會降臨在終南天域人族身上的可怕命運,再多筆墨想必也不能夠形容萬一。


  總而言之,“獸魂力士”在人族、尤其是終南天域人族的眼中,所勾起的乃是最不願回首的慘痛記憶,充斥著踐踏人族尊嚴的苦難。


  而當此類苦難是由同族所施加的時候,其可憎可恨就更加讓人難以釋懷。


  回到此間,對“獸魂力士”的煉製原型——“妖種”,都有著清晰認知的方亦,自然是提前覺察了季遜叔侄二人的身份。即便不能做出十分肯定,但至少也能判斷出他們有所為難、不宜被青胄軍搜出任何可能被當作“罪證”之物。


  方亦將那麒麟碎骨收入自己芥環之內,為的就是替季遜叔侄進行遮掩。


  即便被青胄軍搜查出來,那以他“青崖山院仙徒”的身份來曆,後果也絕不會太過嚴重,有很大餘地去解釋清楚個中“誤會”。


  季遜自然也是想到這一點,所以才予以信賴和托付,欠下這天大的人情。


  事情惡化的底限原本至多如此,如果沒有虎頭兒那出乎眾人意料的舉動……


  季遜叔侄與方亦有所牽扯,關於這一點,當下無數雙眼睛注視著,想要再作遮掩已然來不及了,而這一點所導致的真正麻煩之處在於:

  眼下如果從方亦身上搜出些不妥之物,季遜叔侄二人休想撇幹淨關係,甚至於,方亦也不得不受到“獸魂力士”這一身份的牽連。


  這就好像,有一碗酒和一碗水分開擺在那,而那將惹來嫌疑的麒麟碎骨是一瓶醋。


  原本方亦算是那碗水,整瓶醋倒下去也頂多落個難喝罷了,靠著添水稀釋還有救……可如今,因著虎頭兒的無意之舉,倒把那碗酒也摻了進來,如此一來,不論酒還是水自然都沒有好下場。


  唯一值得慶幸、或者說算得上可破局的疏漏之處是:此間旁人對於虎頭兒的舉動滿頭霧水,甚至不少人心懷偏見地以為這是虎頭兒在做出威脅——那打磨過的獸牙比手指略長,鉤狀的尖端倒和利器無差。


  “恩?”


  那年輕校尉回轉過來,眯眼在季遜叔侄和方亦之間往返打量。


  方亦對恍如那刀劍的審視目光視若無睹,而神色嚴肅真摯地望向虎頭兒,鄭重伸手、就要去接下那枚意義不凡的獸牙。


  然而,季遜在旁麵色幾經變幻之後,終於目露決意,搶步過來、伸手將虎頭兒持握獸牙的手拿捏住了,同時口中對其嗬斥道:

  “別胡鬧!就算這小哥拿了我們的東西,但叔父我自有分寸,何須你來多事。”


  虎頭兒不明所以地看著叔父,張口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被熟悉而嚴厲的目光一阻,隻得怯生生地退到了季遜身後。


  方亦目光微滯,皺了皺眉,若有所悟道:“大叔,你沒必要……”


  但季遜顯然做了某種決斷,冷厲地拔高聲調打斷道:“小兄弟!我這侄兒心智有礙,冒犯了。隻不過,你我的事,確實還是了斷清楚為好!”


  “呃——大叔,你別節外生枝好吧。”


  方亦想透關節,哭笑不得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可我……”


  季遜不為所動,決意道:“既然你說知道我所想,那就幹脆點,把東西還回來吧。”


  “我說,大叔你這人怎麽就一根筋呢?”方亦煩躁不已地捏著額角。


  季遜也有些焦急,正待繼續施壓,催促方亦聽勸、交出麒麟碎骨,好撇清關係。


  “你們當本校尉是擺設麽?”


  卻聽那年輕校尉在旁不悅地冷哼一聲,語調嚴厲地插言道,“我不管你們有什麽私怨糾葛,但若是繼續在這聒噪,等若妨礙軍務,休怪我不客氣。”


  季遜似乎對這話早有預料,忙謙卑回話道:“還請大人寬恕,小人絕無不敬之意,隻是此事幹係頗大,甚至關乎我侄兒的性命……”


  他說話間暗暗向方亦遞了個示意配合的眼色,方亦則回了個無語的白眼。


  “哦?人命關天……”


  那年輕校尉揚了下眉角,手指在腰間長劍敲了敲,“好,我就給你一個機會。”


  年輕校尉說著,朝身後那幾名負責搜檢的兵士示意,令他們繼續去應付其餘人等,而自己則就近在一張桌子旁坐下,目光灼灼地盯著季遜、虎頭兒以及方亦三人:


  “說吧,究竟是怎麽回事?”


  季遜深吸一口氣,瞥了眼對方身後隻剩兩名的貼身近衛,將匆忙杜撰好的說辭道出:

  “不敢欺瞞大人,小人近來尋獲一樣奇異珍寶,此前偶然相談,發覺這位小哥頗有博學見地,適才正將那珍寶展示給他,想要討教個中玄妙。不料正當品鑒之際,被大人軍勢所懾,品鑒未果便不了了之。眼下那珍寶奇物卻是仍在這位小哥手中,看他的模樣,竟無歸還之意……”


  “咳——大叔,飯可以亂吃,話可別亂說啊。你……”方亦挑眉打斷道,正要接話。


  結果那邊季遜作出一副憤慨姿態,又將話頭搶了回去:“方小哥!那件珍寶季某得來不易,你不要以為利用在下對侄兒身份的顧慮,就能將它據為己有。”


  “哦?聽起來……”


  年輕校尉背起一隻手,帶著淩厲詰問道,“那所謂的奇異珍寶,有什麽見不得光之處?以致於,你此前甚至猶疑是否應該明目張膽地討要回來?”


  季遜咬牙道:“回大人的話,確實如此。我思來想去,實在不願將所獲珍寶白白便宜了旁人,寧可被州府追究瞞報珍奇古物的罪責。”


  “他說的可是真的?”


  年輕校尉轉向方亦,放出威壓道,“我勸你最好實話實說,總不至於……你身上恰好帶著未在州府登冊錄籍的珍奇古物,而又恰好被他們得知吧?”


  季遜小心地窺視了年輕校尉一眼,對他話語中隱約可見的偏向維護著實感到意外。


  方亦扶了扶額頭,隻覺得心中疲累。


  所謂“瞞報珍奇古物”之罪,說起來倒不重,是終南天域仙府為了探究解析古紀元時期的寶具、奇物,而製訂的一項律令:

  但凡有人尋獲與上個紀元、尤其是與舊仙庭有關之物,須帶去當地州府、交予專門的鑒師檢驗。若是最後品鑒所得的品級不高、重要性不大,那照理會在記錄後歸還給尋獲之人,但若是品鑒之後,州府仙師認為該物有助於揭開古紀元隱秘、或破解舊仙庭獨有玄法,需要收繳充公,則也會給予“合適”的補償。


  如此這般管製仙器寶具的律令,自然曆來不得人心。雖也有一些如防範、杜絕殺人奪寶的作用,卻終究是讓許多修者覺得底牌暴露,更別說州府品鑒時難以避免的貓膩。


  因此,除非是迫不得已,大部分修者尋獲珍奇古寶之後,是絕不會主動交予州府錄籍的;而為免強製過度引起反彈,仙府通常也隻會對瞞報者給予算不上嚴厲的懲戒,其後補上流程便是。


  這會季遜突然編造出如此一個說法,目的倒也很容易弄懂。


  他是思慮之後,不想把方亦拖下水溺死,要將此事重新導回正軌、獨力擔起那麒麟碎骨招來的後果。


  造的什麽孽,惹上這等破事……方亦心中哀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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