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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規勸(4K5)

  先前顯露了一番品鑒才識的沈元傑,此刻正看似困擾、實則如魚得水地應對著那些層出不窮的吹捧恭維。


  自幼聰慧的他早已看透世情,深知:身為鑒師者,品鑒功力雖不能輕易落下,但緊要程度尚在其次;真正最為需要費心用力的,其實……當屬聲名的運作!


  隻因世人大多為聽風就是雨的俗物!一位鑒師若無名聲,可謂寸步難行,任你才識卓絕、品鑒之際說得再細致,也得不到認可,甚至無人搭理;反之,若是名聲顯赫,即便你大字不識、以模棱兩可的結論敷衍了事,也會有一大群人抓著那不知所謂的隻言片語,奉為圭臬……


  就好比眼下這情境,自己雖對製符之道的研習生疏已久,但憑著些許基本的常識認知做出判斷,根本不是什麽難事。隻要品鑒之際稍微做些樣子、給些高深言語,還不是讓這些無知之輩滿心敬畏。


  差錯?且不說這些蠢物能否分辨,就算是碰到自己把握不大的事物,故弄玄虛還不簡單?領會得不對,自然是你的問題。


  嗬,名家大師說話若太清楚直白,反倒要遭人輕視。


  倘若遇上一根筋的,非得要個準確的論斷,那自然就說是瑕疵次品!一則挑毛病總是更輕易些,二則若事後發現事有偏差,也頂多是品鑒嚴苛之故。


  瞧這些人爭先恐後與自己攀談為善、試圖混個臉熟的模樣……


  嗬,有如搖尾之犬。


  稍微假意迎合、露個溫和笑容,等日後哪天他們求上門來,再“勉為其難”收一筆高昂的鑒定費用,他們還要感激涕零。


  當然,現如今自己的名聲還不夠,還得要再好生經營一番。


  不過,隻要等到自己隨這王肥陀的螺舟往各州都走一趟,再設法鼓吹些雲裏霧裏的讚譽傳開,那便是“星區馳名”的光環加身。


  到時候,珍瓏閣的副席鑒師算什麽?首席鑒師之位,都得虛位來求!

  至於眼下,就再多給這些墊腳石般的愚眾一點好臉色吧。


  況且,如此被眾人巴結抬舉的感覺,著實不錯……


  不過,沈元傑的意氣風發沒有持續太久,情況……有些反常。


  按照他以往的經驗、本該維持好一陣的浮華氣氛,正迅速地凝滯下去,似乎某個強大的元嬰級靈核在飛快運轉,將眾人的關注都當做靈氣般吸附了過去。


  沈元傑能清晰地感覺到,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從熱切到冷落的轉變。


  帶著困惑不悅、循著眾人的視線找去,在喧囂升起之處,他頗為意外而又惱火地發現了緣由所在:那對爺孫倆竟然沒有趕緊收拾東西下船離去?而隻是換了個地方,仍在叫賣那些被自己品鑒為劣等的妖獸皮?


  皺眉哼了一聲,沈元傑心中厭怒道:還真是夠死皮賴臉的,本公子沒有直言挑明你們弄虛作假,好心留下的餘地居然被當做寬容依仗了嗎?看來那些議論說的沒錯,對於人性的卑劣,自己有時候還是太低估了。


  帶著堅硬起來的心腸,沈元傑走上前去,準備厲聲嗬斥,以掃除這種風氣、還世間清明,順便再為自己的名聲添上一筆點綴。


  ……


  由方亦重新擺開的攤位前,圍觀人數越聚越多。


  這些人中大多經曆了此前的爭執,也見證了沈元傑的品鑒,對於已有定論的事情居然又再生出波瀾,不少人其實覺得有些煩厭。


  雖說,沈元傑給出的品鑒結論受到質疑挑戰,如此看頭著實不算差;然而要說方亦有這挑戰資格……眾人乍看之下都不這麽覺得,哪來的無名之輩嘛,人沈公子會搭理麽?


  不過,在那幾名與爺孫倆“不死不休”的對立者“努力”之下,看客們還是漸漸被拉攏聚集了過來。


  方亦配合得倒是默契,不等對方要求立下無可狡辯的言辭令狀,早就自己主動在擺開的攤位前方擺了塊爛木板,刻意以手指灌注法力寫下了兩句張揚之語:


  上乘妖獸皮,製符良材!十兩黃金起,價高者得!


  字跡雖不深刻、但足夠清晰,書法好不好姑且不論,單是能在木板上以手指代替刻刀劃拉出道道來,便非尋常人可為。


  有恃無恐的姿態,加上突然顯露的一手仙家術法……


  原本帶著敷衍之意過來的看客都不免收起了輕蔑,那幾名打對台者心中也開始敲鼓。


  當沈元傑步履生風走過來的時候,周圍的氣氛顯得有些詭異,像是眾人發現了一個疑似的陷阱,在等著看他踩上去究竟掉不掉坑……


  “上乘妖獸皮……”


  瞥了一眼字跡,沈元傑的麵色微微發寒,掃過場間眾人的神情,最後帶著肅厲落向老人,“老人家,看來你是不認同在下所作的品鑒定論了?”


  方亦沒讓老人為難,起身接過沈元傑的逼視目光回應道:“這位老伯隻想賣掉辛苦獵取的皮子換錢,不認同沈兄品鑒定論的是我……”


  “哦?嗬,沒看出來,原來小兄弟你也是位鑒師?卻不知師承何處?出師幾年了?”沈元傑神色寫滿不信。


  “鑒師倒不是。不過,符籙方麵小弟我還是懂一些的,我覺得沈兄你……”


  “哼!”


  沈元傑已然打斷道,“你若是名初出道的鑒師,甚至是某位鑒師的門生,那我指點你幾句也就算了。可你既然不是,怎敢在此大放厥詞?真是不知所謂!”


  “呃,沈兄別急啊,聽我把話說完……”


  “還有什麽可說的!”


  沈元傑揮袖怒斥道,“我生平最厭惡你這種不學無術,卻又自以為是的後學,就是像你們這樣的行徑,才讓鑒師一行屢屢染上汙點!若你真有興趣討教,就幫這位老人家把東西收拾好,送他爺孫倆下船,回來之後我或許能提點你一些,為你引薦幾位前輩拜師。”


  “那就不勞沈兄費心了。”方亦麵色也冷了下來,生硬回道。


  “不可教也。”


  沈元傑看似對方亦極為失望,搖了搖頭,轉向老人,“老人家,你和孫兒或許有幾分孤苦內情,但也不能為了些許利益犯錯。我予你十兩銀錢,你留下這些皮子趕緊回家去吧……至於這些皮子我稍後會全數銷毀,以免誤人。此事到此為止。”


  他這番話說得甚是霸道,且腳步一抬,就要上前來落實所言的模樣。


  方亦翻了個白眼,前跨一步做出阻攔:“沈兄這未免也太自說自話了吧?除了幫忙品鑒、給出評論之外,鑒師還管物主怎麽處置的麽?”


  鑒師自然是沒有這種權利的,他們至多是在物主要求之下,為某些鑒定之物蓋章作保、證為真跡,表明若品鑒結論有誤的話,願意擔責。


  不過,就算蓋了章,其他人信不信還是個問題。


  敢於蓋章的鑒師倒是不少,但沒點聲譽的鑒師可不會有資格落章,否則徒令珍品寶物添上瑕疵罷了。


  換句話說,鑒師這一行哪怕地位再高,若有人就是不信你,你也無可奈何。


  或者說得更直白難聽點,鑒師也就是個驗貨的,東西不是你的,若人不搭理你,好壞你也管不著。


  總之,沈元傑不是非得摻和到底的話,那方亦並不準備當眾往他臉上扇巴掌。


  盡管要想順利把皮子賣出,沈元傑品鑒失當的過錯肯定瞞不住,可物主不計較追究的情況下,轉圜的餘地還是很大的。


  方亦能給的機會也就到這份上了,當然主要是因為另外找個新地方擺攤太麻煩,就算爺孫倆隻在乎皮子賣不賣得掉,他才懶得花那閑工夫,犯錯的人又不是他。


  遺憾的是,在沈元傑看來:眼下這等眾目睽睽的局麵,自己一旦退讓,於聲名的妨害是不可接受的;反之,若是以此為契機,卻能好好運作一番。


  心思急轉之後,沈元傑終究做出了“看似英明實則作死”的決斷——


  “哼!身為鑒師,確實無權幹涉物主如何處置自身之物,然而……”


  隻聽他淩然正色道,“我沈元傑卻對肮髒欺詐之事看不過眼!這批皮子皆是下乘品質,我豈能容你顛倒是非、坑騙旁人!”


  方亦挑了挑眉,不禁失笑道:“沈兄還真是個……咳,小弟好心勸你一句,別被浮雲蔽目、以致行事急躁冒進,到最後反絕了自己的退路。或者說直白點,拿不到手的東西該放棄就得放棄,別老琢磨些不著邊際的心機把戲,遲早踩空掉坑裏了。”


  沈元傑微不可查地遲疑沉吟了下,但隨即就決絕斷然道:“嗬,區區恐嚇之語,以為能嚇到誰麽?你或有些來曆背景,可即便鼎盛如往昔仙庭,也無法始終以強權遮天,又何況當今紀元、朗朗乾坤?”


  這話接得,讓方亦都傻眼了好一陣。自己好心提醒、照顧你的麵子說得隱晦了點,還能被曲解成這樣的?不畏強權都能扯上?


  再看周圍那些轟然喝彩的看客,不論沈元傑是有意還是無意做出的歪曲引導,他都隻能真誠感歎一句:佩服!是個肚子裏有髒水的人。


  “嘖,拿話紮人我還算有點心得,勸人可就一點也不擅長了。當然,也沒準我其實壓根就沒用心勸……不管怎麽說,已經幾次三番給了機會,對用心良苦的老家夥足夠交代了才是。”方亦暗自嘀咕一陣,假模假樣地歎了口氣。


  沈元傑沒有注意到方亦的古怪,他正為自己剛才的精彩應對感到極為得意,胸中有澎湃之氣雀躍升騰,目光在對方不知道以什麽鈍器刻下字句的木板上一頓,腦中忽然又生出一個絕妙的主意!


  隻見他輕拍腰間芥環、召出一柄鑲金玉質的輕巧飛劍,口中則道:

  “我沈元傑確實無法強迫物主做出抉擇,但此事我偏要管到底!”


  隨即,法力運轉驅策之下,飛劍落地翻飛、如遊龍嬉玩,轉眼在攤位前的甲板上也書刻了一行字句:

  下乘妖獸皮,不堪為用!望諸公警惕,切莫受騙!——沈元傑

  不出沈元傑所料,此舉立即將此間氣氛推至更高峰頂,吹捧之語,此起彼伏。


  “好啊!飛劍留字、揭露奸詐,他日必成一番美談。”


  “然也然也,字裏行間有不平之氣,要勸天公伸道義。”


  “如此深厚的書法造詣,更為沈公子今日行徑錦上添花呀!”


  場間諸人心神為之傾倒,讚頌不絕;若有懷春少女在此,想必已將芳心暗許。


  哪怕方亦所處立場相對,也不得不又感歎了一句:論擺姿態,是自己輸了!


  沈元傑遙想著這一番精彩演繹後,自己的聲名該攀升至何種高度,心頭一片火熱;目光掠過方亦毫無講究的字跡,又在自己的留字上賞鑒片刻,隻覺高下立判,將心中些許謹慎猶疑也拋諸腦後。


  於眾人稱譽之聲裏,他抬眼看向方亦、以規勸口吻道:“我看賢弟年紀輕輕,也有幾分風度氣韻,走上歪路實屬可惜。即便在修真之道上沒有資質,也不該淪落到用這種法子來謀取錢財。望賢弟聽為兄一句……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啊!”


  嗬!這一腳就該為你蓋棺定論了,而我則會越走越高、直至雲端!

  說話之時,這位沈公子的心神始終關注全場,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對氛圍的把控,此間發展、盡在掌握!

  然而事實上,他的視野沒有一刻舍得離開過那些令自己沉醉的景象,因此根本沒有注意到耀眼光芒遮掩下,那些不協調之處——


  比如:王肥陀試圖抓住機會添油加醋、高調宣揚已將炙手可熱的沈元傑聘為隨船鑒師,以打響自身商業轉型的頭炮,卻被劉老大和馬師匠死死勸住,至今沒有摻和進來。


  比如:爺孫倆本該惴惴不安、為當下的處境而憂懼,卻不知為何抱著那個篾筐,不厭其煩地伸手進去感受其中如渦流般盤旋的風息,竟絲毫沒有在意眼下正發生的爭端糾紛。


  最不該的是,沈元傑沒有發現方亦的神色不含半點慌亂,反而滿是同情無奈。


  “既然沈兄非要把臉擺得那麽正,那也別怪我打起來太順手、留不住力。”待周圍看客的吵鬧稍微平息之時,方亦不慌不忙地開口說道。


  話中所彰顯的氣場並不強勢,但卻令人感覺有如中流砥柱般難以動搖,一時間竟讓非議之聲好似拍岸浪潮般無奈退去。


  沈元傑的神情由錯愕轉為惱怒,正待發作,卻見……方亦隨手一招,輕柔的法力牽引著數張妖獸皮跳到半空,相較他之前的同樣動作,更顯大巧不工。


  這一幕讓沈元傑目光凝滯,到嘴邊的怒斥言語也不禁吞了回去。


  “這些妖獸皮子的品質上乘還是下乘,最簡單也是最準確的驗證辦法……請一位製符師動手煉製為成品後,看其威能效用究竟幾何。對此,諸位應該沒有異議吧?”


  方亦掃視一圈場間眾人,毫無誠意地停頓了極其短暫的片刻,而後繼續說道——


  “不巧,我恰好會點……嗬,粗淺的製符技藝。”


  很明顯,他那“粗淺”二字裏,沒有半點相匹配的謙虛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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