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符籙……常識
“有許多人將符籙誤解為小型的陣圖,如此看法實為大錯特錯。須知‘陣圖’乃布陣者為驅策無識靈氣所製定的規章,而‘符籙’卻是引導有識靈氣的媒介……諸位或許聽不太懂,但也無妨,隻需記住一點:符籙的品級高低、效用強弱,不僅取決於製符所用材料的貯留靈氣多寡,還依賴製符師對材料的利用深淺。”
沈元傑講述之聲抑揚頓挫,倒像是在吟誦詩篇一般,在場眾人也不管聽得明不明白,都捧場地點著頭表示受教。
唯獨在角落處,蹲坐著的方亦嫌棄地翻了個白眼:“囉裏囉嗦,掉書袋。”
沈元傑仿佛聽到了方亦的腹誹,淡然笑著解釋道:“或許有人以為在下囉嗦或者把話繞遠了。其實不然,我方才所說的,意在提醒諸位:有些材料,蘊含靈氣再充沛,品質卻也算不得好。隻因其靈氣之中殘留的魂識過於混亂,而無法進行有效的製備利用……這也是最難以鑒別的一種情況。”
“哦?這老家夥的皮子想必就是這種狀況?”試圖落井下石者急切問道。
沈元傑點了點頭,判下死刑:“不錯。這位老人家手中的妖獸皮,所蘊含的靈氣雖然充裕,但根本就不能用於製作符籙。”
“這、這怎會如此,都是妖獸皮,為何有這般區別?”老人不願相信地問道。
沈元傑掃了一圈人群,見皆是渴求解惑的目光,便笑著繼續侃侃而談道:
“當今紀元,常規的良品妖獸皮,大多出自世家宗門所蓄養的妖獸。為了確保取得的獸皮易於製為符籙,在蓄養期間,需以專門的幻術手段安撫妖獸,令它們身上的妖氣在未激發凶性的情況下自然運作流轉,性質得以更接近純淨的仙靈之氣,便於往後利用;而當預備收割之際,也要借幻術手段、欺騙誘導妖獸產生某些特定的念頭,再趁隙將其擊殺、剝皮,從而確保個中靈氣所蘊含的魂識專注清晰。”
有人不解,滿懷恭謹地問道:“恕我等愚鈍,還請沈公子費心細說一說……這所謂特定的念頭,以及魂識專注清晰,究竟有何意義?”
“嗬,不必如此客氣。”
沈元傑笑了笑,早有準備地解釋道,“在下一開始便說過,符籙乃是引導有識靈氣的媒介。其雖由使用之人以‘咒言律令’進行激發,然則,生效卻完全依靠材料本身所留存的有識靈氣自動運轉;換言之,符籙效果須受所選擇的材料限定。”
“若材料中靈氣殘存的魂識不夠強烈,則無法驅使靈氣化為準確的術法,那靈氣再充沛也無用。殘存魂識,即是妖獸死前的諸般念頭,故而在妖獸抱有某種特定念頭時迅速擊殺,才顯得尤為重要。”
“譬如,在妖獸產生奔逃之念時擊殺,所剝取的皮子適用於製備‘疾行’一類效果的符籙;在妖獸產生捕食之念時擊殺,所剝取的皮子適用於製備‘獵擊’一類效果的符籙……當然,根據妖獸本身特質的不同,種種適用效果又有區別,可謂博大精深。”
聽完這番解釋,場間眾人似懂非懂,但總算大致明白製符材料好壞的講究之處。
便又有人詢問道:“依照沈公子所說……那這位老漢帶來的皮子,便是因為擊殺不夠利索、導致其中殘存魂識混亂,所以才落了下乘?”
“正是如此。”
沈元傑點頭做出肯定,“若擊殺之時不夠幹淨利落,雖然妖獸在奮力反抗之下,會令獸皮中積蓄的靈氣更加充沛,但卻會產生其他一些不良影響,最常見的便是……靈氣駁雜、魂識混亂。”…愛奇文學iqiwxm……最快更新
人群某處似乎傳出一聲鄙夷的嗤笑,但並未引起注意,隱約聽到的人也隻當聽錯了。
那邊老人苦澀地歎了口氣:“這位公子所說的諸多講究之處,小老兒我聽不明白。隻不過,擊殺不夠利索……確是沒錯的。”
得了老人的親口承認,眾人對沈元傑自然更加信服。
忽又有人擔心地出聲問道:“請教沈公子,你說的那種情況,可令獸皮中積蓄的靈氣更充沛,會不會有人故意如此做呢?據我所知,以往大部分時候,尋常鑒師就隻根據靈氣多寡來判定品質。”
“不錯,確實存在此種可能。”
沈元傑點頭給出了肯定的答案,“有些黑心商客,刻意買下因傷病垂死的低階妖獸,再施以淩虐至死,從而炮製出靈氣湧動劇烈的妖獸皮。若是經驗不足的鑒師,很可能會被欺瞞而做出誤判。”
他或許並沒有針對那爺孫的心思,但卻無疑給予了最沉重的打擊。
聽到這話,早等著落井下石的那幾人當即振奮起來,有意衝著爺孫倆發出陰陽怪氣的嘖嘖感歎之聲——
“原來如此,還真是老奸巨猾的法子啊。”
“若用這種法子,別說普通妖獸了,來頭妖龍我也能抽筋扒皮。”
“嘿,隻可惜啊,我等拉不下臉去用這種肮髒的伎倆。”
不隻是他們,場間其他大部分人同樣以異樣的目光望向爺孫二人,顯然是也偏向於這些言語所說的臆測;而沈元傑沒有出聲提及其他可能,無疑是表示默認的態度。
老人嘴唇蠕動卻說不出話來,他隻當自己的皮子確有問題、再如何辯解也無用,隻能伸手按住激動含淚的孫子,拍打安撫之後、埋頭準備收拾離去。
方亦冷笑一聲、正待站出去說話,卻被身旁的馬師匠攔了一下。
馬師匠以眼神示意方亦稍等,而後自己先一步跨了出去——
“沈公子,老夫有一疑惑想要請教……”
馬師匠出聲壓下場間議論,向著沈元傑溫和地詢問道,“你方才品鑒那些皮子時,似乎並未展露如何辨別其中魂識狀況的手段。卻不知……會否存在某些緣故,可能導致有所誤判呢?”
神色口吻雖不顯絲毫惡意,但他這畢竟算是對沈元傑的質疑,當即引起了一陣嘩然議論。隻不過馬師匠一副長輩師者的賣相很是好用,沒有因此受到多少明麵上的非議譏諷。
沈元傑眼中不悅之色一閃而過,隨即姿態謙恭有禮、實則口吻強硬地回應道:
“還請馬老先生放心,在下身為鑒師,審慎二字始終在心、不敢或忘。為這位老人家手中皮子所做的鑒論,我有十足的把握。僅從其上的累累傷痕、血腥不散等表象,即可推知妖獸的大致死狀;而後以雲露測試,仙氣呈現的無序逃散景況有目共睹,也是一份有力佐證,那顯然是魂識混亂的妖氣亂竄所引起;最後,在下還不厭其煩,對魂識狀況稍加驗證了一番,其中蘊含的凶性駁雜無比,不需深入探查就能清楚感知。
“如此幾重保障,若是前輩還有疑義……”
說到最後,沈元傑微露厲色,“……那隻好另請高明來進行品鑒了;又或者,前輩您在駕馭螺舟的技藝之外,莫非對‘品鑒’、或是‘製符’也頗有心得?”
“這、倒沒有,老夫資質平庸,便是駕馭螺舟的技藝也稀鬆平常。”
馬師匠微微蹙眉,神情依舊平和地致歉道,“隻不過看這爺孫二人,覺得並非行事齷蹉之輩,故而多嘴詢問一番,以免他們受了冤屈……還請沈公子見諒。”
“無妨,前輩也是好意。”
沈元傑冷淡地擺了擺手,“嗬,隻是人心叵測,便是再資深的鑒師也無能為力。”
這後半句話裏的意味,就頗有些值得玩味了。乍聽起來,似乎是在表明自己的感慨,不願意摻和到具體的人心猜度中;但若想得肮髒一些,又像是在質疑馬師匠的用心,提醒馬師匠不要無端做這種拆台的事情……
“沈公子說得是,有些騙子瞧著可憐,但往往都是裝出來的。”
“不錯,賣慘來降低旁人戒心,也不是什麽稀罕伎倆了。”
“這種事多了去了,有時候你都不敢相信某些人的劣根性。”
場間某幾個不依不饒的貨色,對沈元傑的話並未深想,隻是附和著他的話鋒繼續對那爺孫倆冷嘲熱諷著,也不知究竟是何緣故才能造就如此扭曲狹隘的心態。
“沈公子心中有數便好,是老夫孟浪了。”
馬師匠目光閃爍地輕歎一句,說完拱手退了回去,與跨步向前的方亦擦身而過。
“您這又是何必呢?真是活該。”年輕人丟來一句。
馬師匠聞言無奈苦笑,他不惜老臉出去說話,為的不止是提醒沈元傑再作一番思量,也是為方亦考慮而多做一番驗證,可說是愛護兩個年輕後輩的拳拳真心了。隻可惜,一個壓根沒感受到,反而生出嫌隙;另一個感受到了,卻也滿是嫌棄……
“老馬啊,你這歲數和資質,就別去摻和他們後生才俊的事了,自找沒趣。”劉老大悄無聲息地靠過來,拍了拍馬師匠的肩膀。
馬師匠哭笑不得:“東家,這是挖苦還是安慰呢?你倒是英明,就躲著看戲。”
劉老大擺擺手表示揭過這茬,而後帶著感慨之意問道:“馬師匠,你擔心嗎?我是指那混賬小子。”
“擔心方小友?東家的意思是……”馬師匠不解道。
“那小子要為那爺孫出頭,可對麵姓沈的素有聲名,即便鑒師一脈頗有取巧之嫌,但要想與其辯駁爭鋒、乃至壓過一頭,隻怕並非易事吧?”劉老大道。
“這……確實,需得在製符方麵有足夠精深的造詣,最好還能拿得出手……”
馬師匠點頭認可,而後又坦承道,“然而不瞞東家,對於方小友能否做到,我倒沒有多想。隻是怕他那性子鋒芒太露,平白無端惹了太多怨懟……”
“嗬,那便是不擔心了。”
劉老大不出意外地笑了笑,隨即又頗為感慨道,“我倒想看那小子吃癟,卻也覺得瞧不著,他那模樣看著哪裏像是沒點真章的。隻是,若照這麽來想的話……馬師匠你說,他究竟還藏了多少底牌沒露?”
“這……可難說……”
馬師匠也不禁皺眉沉吟,隨後道,“但僅是方小友已然展露的那些,便足夠令人驚駭了,控獸、禦物、鑄器皆屬一流,加上如今尚無定論的製符……”
“不止啊,馬師匠莫要忘了。”
劉老大壓低聲音提醒道,“當初那武裝巨猿,也是他小子孤身一人……”
“我記得……方小友仍是修真院的仙徒吧。此次返程所為的,似乎也正是即將放榜的問道之試。以他如此卓絕才能……”
“是啊,以他如此卓絕才能……那題名金榜上,還能有其他人什麽事啊?”
兩人相望一眼,不禁陷入無語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