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步

  “妹紙”的暴露當然是早晚的事，畢竟你也算是半專業級的人肉選手。


  你百度了“康喬”兩字，找到一個歌手，兩個主播，三個企業家，四本小說，和五個遊戲ID。


  你仔仔細細篩選了整整一天，終於在各種蛛絲馬跡的痕跡中找出了3個與本市相關的賬號和姓名。


  你欣喜若狂並打算找個時間一一探尋。


  然後你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她究竟是怎麽知道你公司地址的？

  一種被人視奸的既視感讓你忽然有些背脊發冷。


  你這才收回你的那點欣喜若狂和沾沾自喜。


  因為你發現，作為一個人肉專業選手，在自己的主場，你居然輸得連底褲都沒有剩下。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你突然陷入了一種若即若離又疑神疑鬼的恐慌。


  你發現你周遭的許多人都在莫名其妙的時刻有意無意地看你，在上班的路上，菜市場裏，或者早餐店的食客，和公司新來的客戶代表……

  你發現身邊的很多姑娘都值得懷疑，你發現她們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卻又在眼神與你接觸的瞬間閃避開去。


  你的ID搜查計劃再度陷入絕境，哪怕是已經確定了的那個企鵝號碼，裏麵也滿是密上加密的信息亂碼。


  你訝異於一個人對自己網絡私隱的保護竟能嚴苛到如此地步，卻也無可奈何地不得不承認——你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


  桌上那隻奢華得不像樣的VR眼鏡上，反射出你連日精神恍惚後憔悴的身形。


  鏡片的曲麵把你的臉拉伸出一個詭異的形狀。


  而你忽然發現，你竟真的有一雙如她所說的，英氣的眉毛。


  你突然覺得可笑。


  帶著一絲無能為力之後的酸楚。


  你知道真正無畏的人隻有兩種，一種無所不知，一種一無所知。


  你就像一頭信誓旦旦要闖出一片天地的初生牛犢，提著大馬金刀費盡千辛下了天山。可在蓋棺論定時才終於得知，你其實卑微得連感歎山外有山的資格都沒有。


  於是你決定調整心態不再與之抗爭。


  你說服自己你正在被人追求，哪怕是以一種被人刺破隱私的方式。


  “妹紙”的花癡郵件有的你刪了，有的沒有。


  你想起理查德·耶茨說過的話。


  他讓你知道，說什麽也沒用。所以你緊閉著嘴，一聲不吭。


  他讓你在人行道上沒有樹的地方，抬起頭看著漆黑的天上星星一閃一閃。


  你聽到他在問，有沒有一次——哪怕一次也行——你能學會不留遺憾呢？


  然後你發現，你居然漸漸有些樂此不疲這種被人愛慕的狀態。


  畢竟這一切的起因都是愛，你覺得你或許可以釋懷。


  你把郵箱裏剩餘的郵件按時間順序排好，然後從頭到尾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


  你看到郵件裏一共提了三次“學校”和兩次“食堂”，還有頻頻被說起的“2路公交”。


  你猜想“妹紙”應該是個學生——2路公交路剛巧路過本市的大學城。


  你的猜測當然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而新的難點在於，大學城裏，統共有16個大學。


  原本的你其實更願意相信，沒有注定的人生，大部分事情其實都是連串的巧合。


  然而那個來自伊斯坦布爾的著名文豪曾讓你知道——即使抱持如是信念的人也會有這樣的結論：在生命中的某一段時期，當你決定回頭審視，發現多年來被視為巧合的事，其實都是不可避免的。


  你於是決定抽絲剝繭層層深入。然後你漸漸發現，郵件另一方的那個人居然意外地可愛且真實。


  你看到她向你抱怨食堂飯裏的砂子；


  也看到她因為一些小事而歡呼雀躍；

  你能感受她對你的依戀和信任，你突然不想辜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