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血腥
唐慶又沉默著搖搖頭,唐時不禁蹙了蹙眉。
其實他們也不一定非要買錢地主家的地,隻是唐家村及附近的地都是錢地主家的,他們若是買了其他地,恐怕每天都要走好遠才能到地裏,也太麻煩了些。
晚上的時候,唐年和唐季回來了,兩人是將昏迷不醒的李遠送回了李家便回來了。
李遠可是要將石頭賣了的,他們雖然極為憤怒,但如今不得不這樣做,畢竟唐月是他們的親人,他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唐月喪夫,就是委屈了石頭。
唐時哪能不知道唐大哥唐二哥的心思?他倒是覺得沒什麽,李遠即便活著,那也是窩囊地活著,這對李遠來說還不如死了。
吃晚飯的時候,唐慶又說到了田地的事情,唐家氣氛忽然就凝重了起來,手裏頭有銀子卻沒辦法買到合適的地,這簡直是心塞,春種都快要過去了,難道明年一家人都要喝西北風不成?
唐時扒拉著碗裏的麵條,腦海中高速運轉著,到底是誰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花大價錢一下子將錢地主的在附近的地都買下來了呢?
“你們也不用太擔心了,地主換了,我們還是可以再租地的。”唐慶磕著旱煙說道。租地雖然不自由,可能養活一家老小就好。
唐時不是很讚同,若是一直租地,就隻能種植地主要求他們種的農作物,那麽他的想法就實現不了。
可他目前也沒有好的法子,隻能沉默地吃完飯回了臥房,順便還端了一碗素麵給李紹吃。
李紹下午睡了一覺,病也差不多痊愈了,他已經有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看到唐時手中的麵條不禁咽了咽口水,可他還是倔強地將小腦袋扭了過去。
唐時心中失笑,直接將麵條放到床頭,然後一言不發地離開臥房。就在他踏出去的那一刻,身後傳來李紹沙啞的聲音:“我爹怎麽樣了?”
唐時轉過身,笑得無害,“沒死呢。”
李紹不比他小多少的眼睛瞪著他,兩隻手緊緊攥著被子,“是你害得我爹廩生資格被剝奪了?”
唐時黑寶石般的眸子深深地看他一眼,“我自認還沒那個能耐去幹涉縣學的決定。你不會就是因為這個罵我吧?”
李紹抿了抿唇,“你是說真的?”
唐時沒回答他,而是笑了笑,“麵快冷了,趁熱吃吧。你若是擔心你爹,明日便可回去看望。”
李紹忽然躺下身去,用被子蒙住腦袋,似乎這樣他才能感覺到安全,他就可以肆意地在這個狹小的黑暗的空間裏流淚。他用牙齒緊緊地咬著下唇,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逼迫自己不發出聲音。接著,他聽到門被關上的聲音,便以為唐時已經離開了,於是放任自己哭了起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哭,他以前明明忍得好好的,為什麽現在卻忍不住了呢?
哭了一會兒,他用小手抹了抹眼淚,覺得悶了,便探出腦袋想要呼吸呼吸空氣,可他萬萬沒想到,一伸出頭就看到唐時坐在炕邊上,李紹顯然被嚇了一跳,驚怔在那裏,小臉上還掛著兩顆淚珠子,他長得俊秀,如此看來,倒是可憐又可愛。
唐時端起麵條,遞到他麵前,“現在不燙了,吃著正好。”
李紹害臊得要命,但想到自己這麽狼狽的樣子都被唐時看到了,吃碗麵又算得了什麽,於是準備接過碗自己吃。
唐時看他一隻手根本就捧不住碗,便道:“我拿著,你吃就行了。”他將筷子塞到李紹的手裏,雙手捧著碗,笑得溫柔。
李紹拿著筷子,也不知怎的,鼻子突然又酸了一下,他努力忍住淚意,埋頭開始吃了起來,可是吃著吃著,他又忍不住開始掉眼淚。
眼淚越掉越多,他根本就擦不完,一時間又覺得叫唐時看見了羞惱得不得了,越想越覺得委屈。
唐時心中好笑。第一次見到這孩子的時候,這孩子心裏就裝了好多事情。第二次見到,這孩子鼻青臉腫一直低著頭。這次倒好,又是罵他又是哭,終於有個小孩子的樣子了。
“好了,麵已經冷了,還是不吃了吧。”唐時端回碗,“今晚好好睡一覺。”
李紹低著頭沒吭聲,唐時也不在意,徑自端著碗出了臥房。
他離開之後,李紹抬起頭,眼中俱是茫然。
第二天,唐時照例去縣城上學,下學後袁鏞讓他清明就不用過來了,唐時應了,然後問他:“老師,弟子想問問陳師兄,村上的地還能不能種了?”
袁鏞帶著他去找陳漸歸,陳漸歸恰好得了空,見到老師和小師弟過來起身相迎,“老師,師弟,今日課學完了?”
袁鏞頷首笑道:“漸歸啊,石頭過來主要是想問問地的事情,這可關係著老百姓明年的生活,可不能耽誤了。”
陳漸歸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他歎了一口氣,“老師,不是弟子不管老百姓,實在是上頭也沒有辦法解決這個事情。”
袁鏞皺起眉,“這個地種不了,總有其他的地可以種吧?”
“弟子目前還沒想到好的方法。”陳漸歸一臉愧疚,可他也真是沒有辦法,畢竟其他的土地也都有人做,難不成要去開荒?
唐時這時候問道:“師兄,聽說錢地主賣了我們村及周圍幾個村的地,我能不能知道新來的地主是誰?之前錢地主毀約了,阿爹如今想去租新地主的地種,可還不知道他是誰。”
大齊國規定,土地買賣一般都必須在官府登記造冊,更何況是這種大宗的土地買賣。陳漸歸聽了唐時的話自然答應,便立刻派人去查了。
不一會兒,衙役將冊子拿了過來,因為事情就發生在近前,找得快,陳漸歸一下子就看到了。他指著冊子上的三個字,對唐時說道:“新地主名叫耿才梁。”
耿才梁?他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師兄,這個耿才梁是不是南封縣的地主?”
陳漸歸也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他又去尋了戶籍登記冊,也很快就查找到了,這個耿才梁也是幾天前才定居南封縣,接著就從錢地主手中買下了大片土地。
唐時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這個耿才梁很奇怪,來得巧,地買得也巧。
“謝謝師兄,我回家就跟阿爹說。”
陳漸歸摸摸他的腦袋,“跟師兄還客氣什麽?”
打聽到了這件事情之後,唐時就回了唐家村,既然地主都換了,他也就沒有必要攔著麥苗生長了。
哪知道還沒走到家門口,就聽見隔壁唐阿牛一家淒慘的哭聲,唐時仔細聽才明白了,原來是新來的地主不願意將地租給他們家了,還說要是想租也隻能租最差的那幾塊地。不僅僅是唐阿牛一家,還有村長及另外幾家。
唐時越想越覺得奇怪,他不禁放快腳步迅速朝唐家走去,路過趙縉家的時候,他鬼使神差瞅了一眼他家緊閉的大門,似乎幾天前,趙家的門就沒有打開過了。他將精神力蔓延至洪鍾家,果然,洪鍾也不在。
不過,他們在不在,也與自己無甚幹係。
進了家中,他發現家中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意,唐慶他們看到他回來,於是告訴他:“石頭,這次這個耿地主還真是個大好人哪!”
“阿爹,怎麽說?”唐時心中更覺得事有蹊蹺,但是他想不通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耿地主不僅把村上最好的幾畝地給了我們家種,還說隻收我們家兩分租!”
地租是可以雙方合意的,隻要不超過朝廷規定的最高值便可以,一般來說,地租在五分左右,錢地主曾經還租過六分。兩分租,可以說,太少了。
天上是不會掉餡餅的,最好的地隻收兩分租,這不是地主而是慈善家吧?
“阿爹,租約已經簽了?”唐時肅著一張小臉問道。
唐家人見他如此,不禁都有些忐忑起來,唐慶望著唐時,“石頭,爹知道你想說啥,不過,這白紙黑字的,還能叫人騙了?”
唐時也知道這個理兒,可他心裏還是有些不得勁兒,總覺得這個耿地主很可疑。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幹脆就讓阿爹他們開心些吧,“阿爹,我回來的時候發現地裏的麥苗似乎有活過來的跡象,今年不用愁收成了。”
唐家人聽了,頓時更加高興,唐時等他們高興勁兒過來,才開口道:“阿爹,我們家在後山腳下不是還有一塊荒地麽?能不能給我用用?”
“石頭,你要這個地做什麽?種不出什麽的。”唐季問道。
唐時靦腆地笑了笑,“二哥,我之前不是幫鄭老爺養過花兒麽?我也想養些花兒玩玩。”
雖然養花在唐慶他們眼中有些不務正業,可那地荒著也是荒著,給石頭種種花也沒什麽,唐慶便大手一揮同意了。
今兒個是寒食節,唐時晚上也就啃了幾個冷麵饃饃,接著爬上了炕。
李紹今天在唐家大哥的護送下回了李家村,晚上的時候,唐風和唐頌就又跟唐時擠在了一起。
睡著睡著,唐時突然就被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給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