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問審

  公堂上的人,包括公堂外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李遠身上。


  李遠整個人都已經懵掉了,他的臉瞬間變得慘白,他的腦海中隻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他完了。


  陳漸歸內心是極其失望的,他之前一直將李遠看做是可以培養的後輩,但沒想到他能做出這般下作之事!真是聖賢書都白念了!


  “李遠,你還是從實招來吧。”陳漸歸低沉下嗓音,李遠都自己說了出來,即便他沒有說出全部,但方才那句未盡之言,足以表明他曾與馬六接頭過,並且他的麵色已經暴露出了他的恐懼。


  “大人,晚生想說的是,這香囊的確是晚生的,隻是晚生已有一段時間沒有佩戴過了。”李遠故作鎮定地辯解,但仔細看還是能發現他的手在抖。


  陳漸歸沒應他,直接吩咐道:“來人,傳喚李唐氏。”


  唐時清晰地感受到李遠呼吸的頻率以及心跳聲變得不一樣的,他在忐忑、在恐懼。


  很快,唐月就一臉茫然與緊張地被衙役帶上了公堂,“民婦李唐氏拜見大人。”


  在唐月到來之前,陳漸歸已經詢問了李遠他當日所穿衣物。


  現在唐月至公堂之上,陳漸歸一拍驚堂木,便直接問道:“李唐氏,本官問你,李遠兩日前所穿衣物是否是白色?腰間所佩香囊是否是藍色雲紋的那一個?”


  唐月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隻好將目光投至李遠身上,妄圖得到李遠的提示。


  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李遠也沒有辦法給予她多麽明顯的暗示,隻好將一根手指頭稍稍伸出衣袖,微微地搖了搖,可奈何,唐月根本就沒有看見,她的目光完全投注在李遠的臉上。


  “李唐氏!”陳漸歸見她不回答,又拍了一下驚堂木,唐月嚇得抖了一下,“回答本官的問題,是或不是?”


  唐月驚恐交加,心亂如麻,她心中想著,既然知縣大人這麽問了,那一定是方才夫君這般說的,夫君這般說一定是有他的用意,想到這裏,她豁然開朗,於是回答道:“大人,是的。”


  公堂之外的圍觀人群轟然炸開了,彼此議論不止,用奇異的目光看著堂上的唐月和李遠。


  李遠垂首下來,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袖中雙拳緊握,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憎惡著唐家人,唐時惡毒,唐月簡直是蠢笨不堪!

  唐月此時也已經感覺到了氛圍的不對勁,她可憐兮兮地、忐忑不安地瞅著李遠,張了張口,卻又不知說什麽好。


  至於她為何不看唐時,那是因為她根本沒認出來!

  陳漸歸讓堂下肅靜,他麵容極為沉肅,凜冽的目光仿佛能看透唐月的內心,“李唐氏,本官再給你一次機會,是或不是?”


  唐月心神完全亂了,她不假思索便連連搖頭,“大人,民婦方才記錯了,不是!夫君不是這樣穿的!”


  人群再一次炸鍋。


  唐時淡靜地站在那裏,看著他們在那裏垂死掙紮。


  李遠閉上了眼睛,他的麵容逐漸扭曲起來,緊握在袖中的手指甲已經深深嵌入了掌心之中,唐時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


  果然,下一秒,李遠突然暴起,一下子揪住唐月的頭發,麵容扭曲道:“你們唐家生來就是討債的!你是這樣!唐時也是這樣!我李遠是倒了八輩子黴才會碰上你們這一家!唐月,我完了,我完了,你知不知道?對!就是你害的!你!還有你!”他指著唐時的鼻子,“唐時!我李遠這輩子跟你沒完!”


  唐時沉默地瞅著他,心中卻道:你這輩子都完了,還怎麽跟我沒完?


  陳漸歸見他發瘋的完全失了文人風度的模樣,心中極為憤怒和失望,“李遠!”


  李遠仿佛突然就被暫停了般,整個人都不動了,他看著陳漸歸,過了好一會兒,猛地跪倒在地,痛聲道:“大人!是我一時鬼迷心竅了!大人……”他自己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陳漸歸沉聲問道:“李遠,對於拐賣唐時一案,你可認罪?”


  李遠還能怎麽辦?他先是被沒死的“馬六”嚇住了,緊接著又被那個香囊差點詐了出來,本來想著能不能糊弄過去,可是唐月這個蠢笨的女人竟然直接就戳穿了他的謊言!


  其實,陳漸歸問唐月的那一段話半真半假,一個是李遠自己說的,一個是他自己根據平日在李遠身上所見到的香囊隨便說了一個,不論唐月如何回答都會與李遠所說的不符,而這種不符,恰恰就能夠證明李遠是在說謊。


  這就是一個陷阱,一個唐月不得不跳的陷阱。


  李遠知道自己已經無法挽回了,他隻好開始打起了悲情牌。


  但是陳漸歸絲毫不為所動,他用失望的眼神看著李遠,“李遠,讀聖賢書可不僅僅是為了考取功名,更多的是要執聖賢之言,行聖賢之事。你的所作所為實在是有辱聖賢。”


  李遠絕望著一張臉,呆愣地看著地麵,一言不發。


  最後,陳漸歸判了案子,他要向上頭呈報,革除李遠的秀才功名,並且終生不得再次參加科考,同時,還將罰其杖刑八十。


  至於丁發三人,俱杖刑三十。待言及“馬六”之時,羅稹忽然就說道:“陳大人,馬六此人還涉及其他重要案件,屬衛指揮司的管轄範疇,還請陳大人能夠將其交給衛指揮司進行處理。”


  陳漸歸明白,衛指揮司抓人向來不講證據,極其霸道與跋扈,羅稹能跟自己說一聲都算客氣的了,他又怎麽可能阻攔得了衛指揮司的人辦事?


  唐月聽到對李遠的判決後,整個人都傻掉了,她甚至有一種身在噩夢中的感覺,這怎麽可能呢?怎麽眨眼間,夫君就被革了功名呢?還要杖刑八十?這八十板子打下去,正常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李遠本來身體底子就差,這樣一來,焉能活命?


  她不禁伏地痛哭起來,也不知是哭李遠的命運,還是哭自己的命運。


  事情到此為止,唐時也沒那個觀看李遠被打的心思,便出了公堂。


  徐承明見狀,也跟著一起出去了,羅稹則拎著“馬六”走在他們身後。


  唐時一出公堂就被唐家大大小小包圍了,袁鏞本來是想要安慰一下自家小弟子的,然而,他完全騰不開空間。


  唐時雖無奈,但看著唐慶劉氏等人關切憐惜的神情,心中頓時仿佛湧出了一股暖流,即便是前世出身富貴的他,也沒能夠享有這般純摯的親情。


  這就是他的家人,他們對他的好,他牢記在心。


  “老師,”唐時安撫住唐家人,來到袁鏞麵前,“今日令老師擔心了,弟子也因此而耽誤了學業,實在慚愧難安……”


  袁鏞擺擺手,“你無事就好,這次你受驚了,回去好好壓壓驚,學習也不急在一時。不過這縣城離你那裏著實有些遠了,為師得想一個法子……”


  唐時心中有些好笑,之前不是還說要苦學麽?不過袁鏞的關切他還是非常感激的。


  “老師不必憂心,這次隻是意外,往後不會發生了。”


  袁鏞歎了一口氣,他一時也想不出來什麽好的辦法。


  與袁鏞辭行後,唐時正準備跟唐家人回村,就見唐月忽然跑到了他們麵前,猛地跪了下來,對唐慶和劉氏哭道:“阿爹,阿娘,你們能不能勸勸小弟,讓他放過夫君吧!”


  唐時:自己就站在她麵前,她卻央求其他人……也是不同尋常。


  知縣大人的決定誰敢忤逆?即便是唐慶與劉氏想要諒解那也是改不了的,更何況唐慶根本就不願意原諒李遠!

  還秀才呢!秀才能做出這種醃臢之事?將石頭賣到那種地方,他想想就怒不可遏,恨不得直接衝上去將李遠暴打一頓。


  “阿月,大人的決定,我們也改不了。”唐時看著狼狽哭泣的女兒,心中也是極為難過的。


  “阿爹,小弟不是沒事兒麽?你們為什麽就不能原諒夫君?你們就眼睜睜地看著他被打死麽?阿爹,你想想我?我以後該怎麽辦?”


  唐月的舉動引得一些觀審的群眾以及一些路人都圍觀了起來,她一個柔弱女子跪在地上哀求哭泣,唐家人要是不為所動,確實會引起非議。


  “阿月,你不用擔心,我們家還是能養得起你的,你先起來,別跪著了。”唐慶伸手去拉唐月。


  唐月躲過了,似乎唐家不鬆口,她就長跪不起了。


  徐承明也在圍觀,雖然他很想繼續圍觀下去,可他已經不能久待了,便對著唐時道:“唐時,可一定要記得我們的約定,我要先回京都了。”


  唐時露出乖巧的笑容,“這次多謝徐大哥和羅大哥的幫忙,日後有機會,唐時定會報答兩位兄長的恩情!”場麵話還是要說一說的。


  徐承明朗笑一聲,與羅稹一同跨上馬背,離開了南封縣。


  唐時目送著他們遠去,接著將目光重新投注在唐月身上,就在這一瞬間,他捕捉到了唐月隱藏在眼中的那一絲憎恨。


  還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哪!


  “阿爹,阿娘,我們回家吧,我已經好久沒吃東西了。”


  確實,天色近晚,既然事情解決了,石頭也找回來了,他們的確該回家去了。


  “小弟!”唐月咬咬牙,又朝著唐時跪了起來,“算姐姐求求你了,你就看在姐姐的份上,原諒你姐夫這一回吧!你去求求大人好不好?小弟,算姐姐求你了!”她邊說著還邊給唐時磕頭。


  唐時看著她,笑了笑,這是……道德綁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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