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節
了下,像是想說“何必勉強”;可迎著他比任何時候都還要決絕的目光,少年脫口的,終究換作了一句:
“即使……我仍舊不確定自己是否有意於你?”
“想陪在你身邊、想守護你的,是我。”
柳行雁重新強調了一遍主次,“方才的決心,也是我自個兒下的,你不必覺得愧疚。我既有意追求你,自該當斷則斷,不能教你生生擔負這些。”
頓了頓,他又道:“或者該這麽說……你於我心底的分量,遠遠超過這些。”
少年聞言一震。
他死死盯著眼前的男人,像是想確認這番話的真實性、又像是想將男人此刻的神態、表情深深刻入心底。待到一雙本就泛著血絲的眼盯出了些許薄淚,他才試探著伸出手,像男人先前對他那般、一寸一寸地,沿著男人剛毅的麵龐輕撫而過。
最終,那隻手落到了柳行雁後頸,在他的心猿意馬中微微使力。柳行雁順從地低首,隨即迎來了一方熟悉的溫軟,和同樣熟悉的淡淡鹹意。
察覺少年麵上帶著的幾分濕意,柳行雁心口微酸,卻隻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將少年更緊地箍入了懷。
小半晌後,少年才鬆開了他的唇,喃喃道:“這便是吻……”
柳行雁很想說“不僅如此”,卻擔心過於躁進會嚇到對方,隻好轉移話題,道:
“你眼睛都有些紅了……今兒個就先到這裏,好麽?”
──這也是他最開始停下說話的目的。
楊言輝似乎也想起了這點,臉上幾分霞色泛起,但還是點了點頭:
“文書就先不看了……討論一下還是可以的。”
“那也得離開此處才好。”
男人道,“天色已晚,王嬸也該弄好晚膳了。你先到飯廳擺膳,我將這邊收好就來。”
“好。”
少年當然沒有異議,隻突襲地又啄了下他的唇,隨即掙開他的懷抱,身形如風地溜出了門外。
柳行雁被他的“回馬槍”弄得一陣莞爾;卻又有一絲甜意,於心底緩緩浸潤開來。
用完膳後,兩人各自沐浴罷,才又聚到了楊言輝的房間。
“對了,柳大哥。”
擦幹了微微帶著濕氣的發絲,少年若有所思地開了口:“有件事,我一直挺在意的。”
“嗯?”柳行雁微微挑眉,示意他但說無妨。
楊言輝道:“咱們入懷化後,與石頭哥的‘相識’的確是我有意而為;但在此之前、引你我來到懷化之事,卻真真在我意料之外。”
“……你是指陸逢的遺言?”
“嗯。”少年點點頭,“我的確有心查明當年的下手之人,卻沒想著這麽快動手──武忠陵已死,當年的仇於我就算報了一半;餘下的一半,我既得了陛下允諾,查清真相,亦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你從沒想過陸逢與此案有關。”
回想起少年當時的反應,柳行雁很快明白了過來,“而咱們查到此刻,也未發現此案與陸逢的關聯。”
“但幕後之人會將溫、陸、陳三人滅口,就是擔心三人會牽連到他。我原先沒想到是怎麽個牽連法;可看到元振明曾經扮演的角色後,心中便隱隱有了猜想。”
楊言輝話隻到這裏便停了住,一雙眼卻似邀請又似挑釁地望向男人,像在期待他將自己的話接續下去。柳行雁許久未見他這樣鮮活明朗的模樣,隻覺心跳都快了一拍,不由掩飾地一聲輕咳、稍稍穩住氣息後,方道:
“你是指,幕後之人是采礦出售的上家,陳昌富是接手銷貨的下家?”
“不錯。陳昌富早買通了溫兆平,讓他幫著掩飾不過小事一樁。”
“確實說得通。但陸逢呢?他接任揚州知府,是武忠陵案發後的事。他就算與溫、陳二人同流合汙,照理說也該與這走私案沾不上邊。”
柳行雁又問。
這“題”確實有點難。少年想了想,才道:
“我本想說是殃及池魚,但陸逢能給出這樣的暗示,怎麽也不可能與此案無關……又或者,他雖未牽連進走私案,卻出於某些原因知道這事……所以驛站出事後,他立時猜到了幕後之人的身分;也因此拚死留住一口氣、拐彎抹角地給出了暗示?”
可這話才剛脫口,他臉色就是一變:
“柳大哥還記得嗎?當初我們在船上遊玩時討論到的‘新主子’。”
“自然。”柳行雁頷首,“靳雲飛一案疑點如此之多,能被大理寺順利捂下去,明顯是朝中有人幫襯的結果。這人可能是武忠陵餘黨;但更有可能的,是接手了武忠陵殘餘勢力的‘新主子’。”
“若真有這麽個新主子,那私礦主必也是投到了此人帳下,才能逃過一劫、無驚無險地活到今日。”
頓了頓,“都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那私礦主走私走得順溜,即使因武案爆發偃旗息鼓了一陣,也不可能就此收手。可元振明已死,他想運私礦,就得設法打通新任轉運副使的關節……或者說,上頭的新主子要想繼續享受他的孝敬,就得幫他安排一個‘知變通’的湘西轉運副使……”
“……現任湘西轉運副使名喚徐滄海,建興二十六年進士,是朝中的‘清流’一脈,和陸逢同樣是薑繼的門生。”
柳行雁很快從腦中翻出了相應的情報,神情複雜地告訴了少年。
即使心中隱隱有了預感,聽得此事與薑繼有關,楊言輝仍不免微微色變,有些難受地低下了頭。
“……也就是說,薑繼十有八九便是那位‘新主子’?”少年問。
柳行雁沒有直接說“是”或“不是”,隻道:“他的確有能力運作這些。”
薑繼論財或許比不得武忠陵;可單論對朝堂的影響力,卻比武忠陵有過之而無不及。讓大理寺草草複查結案也好、安插徐滄海、陸逢也罷,此般種種,對身為當朝右相的他來說,都不是太困難的事。
楊言輝也明白這點。不願相信,不過是因為此人出身象山書院,是他祖父顏勁的開山大弟子之故。尤其薑繼若接受了那私礦主的投效,就意味著包庇了殺害他家人的凶手……祖父學問、品德俱深受景仰,最“得意”的弟子卻做下這事,卻教祖父情何以堪?
不過薑繼之事畢竟不是他管得了的。故少年雖低落了一陣,卻還是很快振作起來,邊想邊道:
“也就是說,陸逢是顧念師恩,才不曾直接說出薑繼之名、隻拐彎抹角地拿此案作暗示?但不對啊……對他下手的該是那個私礦主,陸逢要暗示也該暗示是他才對。可若陸逢暗示的真是那私礦主……莫非那人當真與他有所牽連?”
“有可能。”
柳行雁道,“別忘了,顏案的幕後真凶與私礦有關,還是你我這些日子來好不容易確定的事兒。那私礦主犯下如此大案,自然不可能傳得人盡皆知。陸逢死前提及顏案,顯然是知道真相的。既如此,我們將他的親友與目前查出的可疑之人相對照,興許便能得出私礦主的真實身分。”
“……聽柳大哥這樣一說,總覺得好像挺容易的樣子。”
少年忍不住苦笑,“這樣一想,如果當初直接從陸逢身邊排查起,說不定能更快找到真凶。”
“若隻找出他身邊與湘西豪族有關的人,即使一擊中的,也隻能說是個大膽的猜測。”
柳行雁溫聲安慰,“我不認為你會接受那樣草率的結果……更別提單隻猜測,也定不了他的罪、翻不了當年的案。”
“嗯……”
楊言輝輕輕應了,神情仍然複雜,唇畔的苦澀卻已淡了許多。
柳行雁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腦袋。
掌下的細發柔軟依舊;被“襲擊”的少年也照舊投來了半是羞窘半是氣惱的一眼。可看著那明亮而生意盎然的杏眼,想到二人早先的談話,男人隻覺陣陣躁動伴隨憐愛而起,讓他不由傾身近前,於少年眼角處輕輕落下一吻。
楊言輝臉色一紅,卻不僅沒有閃避,還順著彼此身長的差距親了親男人下顎。突來的“反擊”讓柳行雁倒吸了口氣,不由有些無奈地道:
“……你這樣做,我會以為你已經接受我了。”
少年勾了勾唇角,沒有應承,隻道:
“我還要些時間……真正想通的時候,我會說的。”
他眼神、語氣俱都十分認真,故柳行雁雖有些遺憾,卻也不再追究,隻張臂將人擁入懷中,貪戀地再享受一陣這得來不易的親近──
五
楊言輝雖對陸逢拐彎抹角的遺言多有不滿,但也虧得了此人的暗示,才讓他們更快找出了顏案真凶的身分。
這人的確與陸逢有關,乃陸逢原配陸劉氏之父、湘西豪族劉氏的族長劉隴。
他們由運礦的船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