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萬千古風雲一傳奇11
不過是無濟於事罷了。大軍兩日後開拔,副將為賀蘭璃與烏爾蓋,這兩人皆在軍中勇武過人,頗有威望。
留守坐鎮靖安的有慕容青櫻和顏超羽,一文一武,大魏權貴中有國丈賀蘭家族,這樣的安排看起來十分妥帖,讓各方麵的勢力平衡和製衡。
從來皇帝離都,都城中都是風雲詭譎的,暗中的爭鬥殘酷絕不亞於流血的沙場。慕容青櫻負責糧餉的調度,與賀蘭大人一同輔理政務,顏超羽則全權擔負靖安的城防與宮中的安全。
各司其職,相互節製。
大軍一去,日子便覺得過得極快,一晃便是六月的夏日炎炎。
青櫻的寥風軒中這日備下了消暑的酸梅湯,正好青桐過來探她,青桐素來喜歡食梅,也就留下來吃了。她亦將幼子帶來了,小小的人兒生得冰雪可愛,雖然是男孩子,相貌卻生生不輸給嬌俏可愛的女娃。
落梅一麵喂他一麵笑道:“要奴婢說,還是咱們南朝的人生得好看,小姐看小公子的相貌,這大魏怎麽能有人比?”
話一說完,青桐便瞪了她一眼。落梅馬上也意識到了自己說錯話了——青櫻必定想起了三皇子洪嘉。果然見她眼神暗落了下去,也不知聽見自己後來又說的話沒有。
故國不可歸,難以相見是無法解決的事。
世上無法解開的心結,無法解決的事,最好的辦法便是不去想,並非淡忘,而是深埋。
青桐見青櫻的臉一瞬間的時間便灰暗了下去,雖然是不睦的,到底於心不忍,連忙拿話岔開道:“落梅你別給他吃太多,現在他父親教他習武就跑不動呢。”說著自嘲笑道:“這孩子跟我當年一樣,懶得很。你不是從小在府裏的,可不知道我小時候有多懶,不像青櫻,跟我兄弟一樣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三人正說著,忽然有外間的女官來報:“啟稟大人,顏將軍求見。”
一聽到這三個字,三人迅速地互相看了一眼。青桐首先站起來喃喃道:“超羽怎麽來了……”卻也不是問句,她說著看了一眼青櫻,想從她麵上看出答案——她的夫君從前與她妹妹的糾葛,她不是不知,是以不能不擔心。
青櫻卻心中一凜,若非有急事,顏超羽總會突然來內宮求見她,忙吩咐道:“快請!”
顏超羽腳步匆匆,進來後見青桐也在,似乎也沒有改變他凝重的神色。青櫻見狀,心知必定是有事,連忙問道:“前方出了什麽事?”
顏超羽眉頭緊鎖著道:“剛剛收到十萬火急的八百裏快報,說皇上與太子已經行至了與回鶻交接的滄水城,但是卻沒有見到糧草。”
青櫻聽了心中一沉,大軍開拔,糧草先行,這回大軍出發前兩日,糧草就已經運出了,沒有道理到現在沒有見到糧草。
馬上她就意識到為何顏超羽要來跟她稟報這件事——因為負責此次軍糧押送的正是賀蘭太傅的次子賀蘭承。原是青櫻總調度糧餉,然而向來軍餉數目巨大難免有人渾水摸魚,是以特意將押運人與調度人刻意分開,這個肥差便落到了賀蘭承手中。
“賀蘭太傅怎麽說?”
顏超羽搖搖頭道:“他能說什麽,隻說說不定路上有什麽意外,我反過去還要安慰他。”
青櫻點頭,這正是問題的症結所在。一方麵軍糧是前方的生命線,一方麵貽誤軍糧是殺頭的大罪,但是青櫻敢動他賀蘭氏的人麽?就連青桐也失聲叫道:“皇後是賀蘭氏,副將亦是賀蘭氏,太子也是出自賀蘭氏,不可輕舉妄動啊!”
“找!”青櫻果斷吐出一個字。
顏超羽聽了點頭道:“有你的示下,我即刻去辦,總歸看著他出靖安往北的,隻要不上天入地,我便不信找不到。”
如果找不到,後果不堪設想,慕容青櫻才是糧餉的總調度。
青櫻想了想道:“此事不要大張旗鼓,你也不要親自去,讓你心腹的手下沿著出靖安的路一路找過去,總有蛛絲馬跡的。”此事牽涉到皇後的家族,又是在這皇上親征的微妙時刻,難保這其中沒有什麽玄機,務必要一切謹慎。
顏超羽派出的親信即刻出城,一隊輕裝疾馳,第四日上頭靖安便接到了回報:在通往滄水城的要塞神木縣城的醉花樓裏找到了爛醉如泥的賀蘭承。
找到他時,他身邊除了兩個一直跟隨他的仆從之外,竟然別無他人在側,陪同押送的兩千精兵一個不見,更別說足夠十五萬大軍用度一月的糧草去了哪裏。
一時間兩位出來尋他的將軍有些麵麵相覷,不過十餘日時間,那樣多的糧草和兵士都去了哪裏?
不過,被顏超羽派出來的人皆是與賀蘭氏素來不睦的人,見此情景也不由分說,將還在醉夢當中的賀蘭承綁了起來,押送回靖安交由顏超羽與青櫻發落。
一切皆是秘密進行,不知不覺間,驚心動魄。
回靖安的路上不比來時的細細尋找,快馬疾馳一日一夜便抵達了靖安城門。
青櫻和顏超羽商議過後,先審了已經醒過酒來的賀蘭承。
得知原委真是哭笑不得,原來賀蘭承出城了幾日到了滄水城休整,聽身邊的人說這城中的醉花樓的揚州瘦馬極為有名,腰若無骨可在人掌中舞,琴棋書畫也無一不通,色心頓起,便要去一探。
然而醉花樓既然敢稱是西北第一樓,自然是有些門道的。普通的歌姬要想陪酒陪夜隻要有錢便可,若是頭牌的揚州瘦馬卻不是單有錢就能見的。傳說這位姑娘雖然出身江南卻生性豪爽,最喜能豪飲之客,因此立下規矩若要見她,先要一口氣飲上三壇玉柏醇,若是還能不倒,便請他進香閨品茶。
若是想在閨中留宿,再飲三壇。
玉柏醇是什麽東西?名字聽起來江風和月,其實度數極高,賀蘭承饒是酒量不錯三壇下去也是勉強走到了香閨門口便倒了下去,這一睡便是兩日兩夜。待到酒醒一問日子這才嚇了一跳,他兩日不在,怎麽也沒人來尋他呢?糧草可是大事。
他雖然糊塗,顯赫的出身卻讓他心生異樣。匆匆丟了一塊銀子便叫龜,公牽了他的馬來,揚鞭朝城外趕去。
一到大軍駐紮歇息的胡楊林,整個人就像是掉進了冰水中一般!隻見滿目皆是焚燒過的痕跡,風輕輕一吹便是燒焦的糧草粉末揚起來將人都卷在其中,似乎連呼吸都窒息在了裏頭。
十萬石糧草,兩日不見,竟已經灰飛煙滅。再一看押送的兵士,哪裏還有兩千人,稀稀拉拉地四處躺著的坐著的能有兩百人便不錯了,見他出現便有人滿臉疲憊和惶恐地起身猶猶豫豫地朝他走過來。
賀蘭承甚至不及抓住其中的一個問明白這一切的原因,隻覺得腿肚子一軟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還是他自幼在賀蘭府上服侍跟隨的兩個親衛掐人中才將他弄醒,原來那日他去尋歡作樂之後,守糧草的幾名校尉也不甘寂寞,尋思著找些樂子,畢竟往西北去的一路苦寒,過了滄水城之後便沒有大的市集了。然而誰都知道糧草事關重大,無人敢擅離職守,他們思來想去,覺得招來歌姬到營中是個兩全的法子。
誰知這便是惹出禍來,歌姬一到溫香軟玉,香歌**,酒總是免不了的。校尉一喝,自然也不能不許手下的弟兄喝,說是安排了人巡夜的,然而喝到後來人人不知東南西北,也顧不上什麽巡夜不巡夜,隻知處處都是醉倒橫臥的人。也不知火是怎麽起來的,總之許多人都是被已經燒到了跟前的大火烤醒的,跳起來歪歪斜斜地跑,跑不掉醒不來的燒死作罷,跑掉的人也深知軍糧被毀是殺頭甚至株連的大罪,索性也不回來了,無人救火,竟致糧草被燒了個幹淨!
賀蘭承醒來之後心知闖下大禍,索性今朝有酒今朝醉,能活一日便快活一日,竟也不遣人回靖安報信,日日醉倒在醉花樓裏。
青櫻與顏超羽密議了一番之後,仍是覺得賀蘭承人頭好取,可能引發的動蕩卻是無法估量。便秘密地將他羈押在大理寺的獄中,對外不許任何人知曉這是賀蘭家的二公子。
然而羈押人雖然能夠隱秘,糧草卻是不得不重新籌備的,這麽一來也不知道是如何走漏了風聲,賀蘭承在死獄中羈押的消息竟然傳了出來。
賀蘭皇後已經來過寥風軒數次,她聽聞了親弟下獄的消息,竟也放下皇後之尊,在軒外高聲喊叫青櫻請她出去相見。
青櫻每次都隻淡定地吩咐落梅道:“你隻去回我忙於軍務政務,實在無暇分身,待稍有閑暇自會去向皇後娘娘請罪。”
賀蘭氏未出閣之前便與二弟感情篤深,兩人出自一母又年紀相仿,況且她的長兄和幼妹都已經犧牲在幫助拓跋彥爭奪皇位的路上,她再也不能再失去這個親人了。
青櫻咬牙不見,倘若此時出去了,是赦免賀蘭承呢還是任由皇後失儀哭求呢?
皆是不妥。不如忍得這一刻。
如果一切能夠按照她所算好的便罷,然而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打破了這一切。
當日太醫院當值的胡太醫匆匆來報,身在大理寺死獄的賀蘭承忽然身患鼠疫,高熱不退,渾身起了猩紅的瘡斑,隻怕不好……
青櫻嚴令過胡太醫務必保證賀蘭承在獄中的性命,誰料還是有人下了毒手——雖然天氣已經漸漸炎熱,然而鼠疫在北魏是頗為少見的。是以胡太醫被大理寺請去的時候一見賀蘭承的模樣,心裏就涼了大半,慌慌張張地就撞了進來,竟也沒有注意賀蘭皇後就坐在一旁,幾乎語無倫次地將賀蘭承的情狀稟報了一番。
青櫻倒吸了一口冷氣,轉頭去看皇後,隻見她雙目圓睜,幾近暈厥,連忙命落梅同著服侍皇後一同來的惠菊送皇後先回宮休息,自己即刻便去回話。
她隻覺得背心裏一陣陣地涼意往上泛。是她疏忽了,須知賀蘭家這幾年得勢,在朝中得罪的人不少,未必就沒有跟大理寺沾親帶故的人,而天底下就沒有不透風的牆。
狠狠地吩咐了胡太醫盡一切可能救治賀蘭承,一旦他身死,必定是瞞不住的,屆時賀蘭一派會有什麽動作……在拓跋彥和太子皆不在靖安的時候,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釀成巨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