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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萬千古風雲一傳奇6

  兩人一個吃飯一個吃藥,青櫻邊吃邊似是不在意地道:“你怎麽會把洪嘉的畫像帶在身邊?”


  司馬明禹苦等了她幾天,他所中的這種毒寒涼至極,並非尋常藥物所能解,倘若蘇子雍跟來的話或可有辦法,然而他並沒有隨軍。軍中的太醫用一般的火性草藥給他服下去不過是聊勝於無,況且風揚關地處北地,又不是炎熱的季節,太醫紛紛勸他搬到更暖和的大帳中去。然而他堅持留在這裏。


  饒是他意誌再強,與體內的惡寒抗爭了幾日之後又剛剛服完藥,精神一時間疲軟了許多,聽到她這麽問起來,隻低聲答道:“萬一遇到了你,可以給你看,每一張畫的時候,我就這麽想的。”


  青櫻聽了麵上並不十分感動,反而笑嘻嘻般道:“是麽?你若是真的怕我想洪嘉,就該把他帶來,萬一遇到了我,就把洪嘉交給我,而不是留在宮中,橫豎洪嘉也不稀罕那個皇位。”


  司馬明禹將頭伏在她身上,聲音瞬間就帶了一絲寒意,然而還是閉眼笑道:“你怎麽知道洪嘉不稀罕呢?他抓周的時候,我把傳國玉璽也放了進去,他可是一把就抓住玉璽的。將來這皇位是必要傳給他的。”


  說著又接著道:“青櫻,如果我早早地把帝位傳給洪嘉,你肯不肯回來同我一起?”


  青櫻聽了他這番話,心中又是甜又是驚,不想他真的想得這樣深遠,真的舍得下皇位。然而麵上仍是了然般地笑道:“說了這麽多,原來還是要叫我回去的,那我就不明白你那日為何要替我擋這一刀,若是中刀的是我,此刻還不是由著你擺布,況且還怨不到你頭上。”


  她這話不知是何時竟然是說順了口一般,待到真的說出了口後自己也怔住了一刻,更別提司馬明禹的臉色驀地一白,竟像是胸中一口氣上不來,半晌才艱難道:“青櫻,那不過是一瞬間,就算是我一生算計得再多,那時候除了你的安危,別的都不在心上。”


  生死不過刹那,精明算計如司馬明禹,也有不顧一切的時候,也有忘了自己的時候,才能在電光火石的瞬間,甚至她還沒有反應的時候擋下那一把劇毒的短刀。


  青櫻眼眸垂下,看不出來裏麵的悲喜,半晌才道:“對不起,我隻是已經說慣了,所以——”頓了一下後又接著道:“過去的事情已經讓我養成了這麽想的習慣。”


  相熟,相知,相戀,相怨,相離。每一個悲劇大抵都是這樣的結局,從習慣到不習慣,然後再去習慣已經不習慣的事。


  司馬明禹聲音很澀,然而還是清清楚楚地說道:“沒事,以後也有很多時間再去掉這個習慣。”


  青櫻扭過頭不看他,聲音飄忽不真實道:“有嗎?”她已經選擇了北魏,她現在也不是一個民女,可以想去哪裏就去哪裏。身為北魏的芳華侯,縱然生來不是北魏人,也該報效她最艱難的時刻時,這片土地給她的接納。


  “青櫻,生死一瞬間的時候我們都度過來了,我當時想都沒想後果,隻是要替你擋下那一刀,而我中毒之後你千辛萬苦不惜在雪峰上走了一夜才能找到解藥,如此你還不能明白自己嗎?難道你還要走嗎?”


  青櫻低頭,餘光瞥向他的胸口,那裏有一個顯眼的傷口,雖然已經經過了處理,但是由於當時那一刀又急又深,著實傷得不輕,裹著傷口的棉布上綻開的血花觸目驚心。她見了心中疼痛難忍,隻覺得就像是劃在自己的身上,然而猶豫片刻後還是語氣堅定道:“是的,要走。”


  “明禹,悟以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今日種種果,皆是過去種的種種因,我不想再回頭了,不知道明天會怎樣,但是不想再回到昨天了。”


  司馬明禹聞言沉吟了片刻,問道:“若是與昨天並不同呢?”


  青櫻一顫,像是被什麽燙到了一樣,“……我不知道,你不要問我。”說著便起身道。“我得回去了,出來了好幾天了,隻恐他們會擔心。你的毒也差不多解了……你若睥睨天下,將來我們難免戰場上見了……但願……”她最終沒有再說下去。


  司馬明禹似是猶豫了一刻,但是終究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他天生不擅說甜言蜜語,每一句話說出去必要言出必行。


  她消失得極快。


  青櫻返回到北魏的大營的時候,這才想起拓跋彥之前受了箭傷!司馬明禹說過,拓跋彥胸口中了一箭。


  天,自己在做什麽?竟然忘得幹幹淨淨。她忽然明白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這個念頭一起,甚至連自己都禁不住一抖。


  她這麽在帳外站了許久,像一座石雕一般,過往的仆從和兵士皆頗為感到奇怪,隻是礙於她的身份,也無人敢上前去多問一句,頂多莫名地看她一眼——芳華侯本來就是來得奇怪,這幾日皇上傷情不穩定她卻人不知道去了哪裏,果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總有人這麽想。


  拓跋彥這些年受傷太多,他並無貴戚襄助,生母來自草原去世的又早,全靠他自己在朝中經營多年,他亦深知,若要得到父皇信任,軍功是少不了的——沒有背景的人,非得文武雙全不可。


  最近幾年,他越發顯得宛如仙人,其實是愈加的清瘦了,此番那一箭雖然不幸中的萬幸沒有正中心髒,然而也大傷了他的元氣,已經閉門好幾日了。


  軍中雖然嚴鎖消息,然而那日親眼看見的人並不少,況且當時回來數名太醫來往穿梭不止,但凡是心中有成算的都知皇上絕不是所言的偶感風寒那麽簡單。


  顏超羽在拓跋彥帳中日夜看護,連同著六名太醫輪班,每一班兩人,其餘四人便去睡。


  這實在是非常時期,主上重傷,青櫻莫名地消失,兩朝的戰事一觸即發,他若放心去睡,深恐一覺醒來人頭已經落了地。


  隻是這日已經是第六日上來,輪守的兩位太醫見他已經雙目赤紅,饒是他那樣剛強的身軀站起身來時也晃了晃,苦勸道:“顏將軍還是去休息片刻,此時青天白日的,料想也不會出什麽岔子,有下官兩人在此處候著呢,倘若真的有事,隻管去下官的人頭。”


  他們如此說,顏超羽也不再堅持了,臉色青白地點點頭掀起帳簾準備回自己的營帳中休息。


  誰知剛剛出門,竟叫他頓時將連日的疲憊都嚇跑了。


  青櫻一個人站在哪裏,就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


  “你怎麽站在這裏?你這幾日去哪裏了?跟你一同來的太醫說你突然不見了,我派出去尋你的人足以上百了!皇上受了傷你可知道?你……你這是發什麽呆?”顏超羽乍一見她,一連串地說了一大堆,卻發現她好像並沒有認真在聽,眼神都是直的,看著遠方卻早已失了焦。


  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青櫻亦沒有反應。


  顏超羽知她的性情,沒有再說話,等她自己過了半晌回過神來,眸子裏迷茫盡褪卻多了一份黯然道:“我去看看他。”說著行動倒快得很,不等顏超羽告訴她拓跋彥尚在睡她便身形一晃進了皇帳。


  拓跋彥的麵色蒼白,睡顏安寧,墨發順著床沿垂了下來,一絲一縷極盡情致。若不是受傷後的呼吸短促,若不是他覆在身上的明黃錦被提示著他的身份,時空倘若碎裂,青櫻更願意在山間的泉邊小屋看到此人此景。


  這個天格外悠長。


  拓跋彥過了幾日才醒了,見青櫻坐在床前睡著了,一瞬間亦有無數的心事湧上了心頭。本來是想飲水的,但見她睡得香甜不忍叫她,自己勉力撐起身體,不想青櫻睡得極輕,立時就醒了。


  四目相對,各懷心思。


  他睡了幾日,醒來好像什麽都沒有變,又好像變了許多。


  青櫻默默地扶他坐了起來,又端了水遞與他,見他喝了下去才低低道:“你放心,這幾日戰事平穩,與南朝還是僵持著。”說著還勉強玩笑道:“許是老天爺見你這些年太Cao勞,所以賞你休息幾日。”


  “忽然在想,若能拋卻眼前的紛紛擾擾,與你一起同看江南風光,塞北飛雪,閑時辟蘆而據,未嚐不好。”拓跋彥歎道。


  青櫻聽了心中一驚,這是半月以來,第二個跟她這麽說的人。


  她相信拓跋彥說這話的真心,所以並不怠慢,正色道:“二十四橋明月,漠北塞外殘陽,若是十年前,此約我必赴,但是你現在肩頭扛著江山,你要置子民於何處?”


  她說著這話,心中卻是一陣羞赧。


  她其實不是這麽想的,這是世人眼中期望的芳華侯,卻不是她。慕容青櫻從來就沒有這麽偉大和心係子民。


  拓跋彥洞察人心,怎麽不知,他垂下眼簾,笑了笑沒有說話。


  青櫻後來自己想想,又覺得自己並無錯。一個人活在世上,不能什麽都沒有,彥他已經沒有很多東西了,這江山……不能再放下。


  南北兩朝的戰事僵持,說平息卻仍然劍拔弩張,說一觸即發然而兩朝本來親征的兩位帝王前後皆回到了各自的都城,隻是分別留下了數萬兵力在邊關對峙。


  這場戰事來得莫名其妙,停下來也莫名其妙。


  青櫻無暇去多想司馬明禹為什麽突然會停戰,因為拓跋彥自從那日之後身上的傷是有發作,始終沒有好得透徹,時不時覺得傷口已經好了,然而稍微勞累一些又會低熱起來。隨駕而來的眾臣無不憂心。


  青櫻嚴令所有人封鎖消息,凡是得知皇上仍然沒痊愈的人她都一一接見。本來此次南征對外的消息中並沒有芳華侯,她乍一出現不少人都嚇了一跳。不過繼而又放下心來,雖然她是女子,雖然她是南朝人,但是仍然有不少人願意相信她是可以知曉過去未來的,能夠逆天行事的,既然芳華侯在此,想必聖上並無大礙。


  顏超羽是知道內情的,這日待到青櫻送到最後一個隨行的臣工之後從屏風後麵轉了出來蹙眉道:“你覺得能瞞得了多久,靖安那邊很快就會知道。”


  青櫻沒有答話,以手肘撐著頭,似乎肩上扛著千斤的重物,半晌才勻了勻呼吸道:“一定要瞞到回靖安,不管用什麽辦法。”


  顏超羽聽了,掉頭歎了口氣,忽然道:“我隻是不明白你為何要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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