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萬千古風雲一傳奇2
車騎將軍哪裏敢說想嚐,隻是這蓋子一揭開,在場的人或遠或近地就多聞到了一股飯菜的香味,烏爾蓋首先縮了縮鼻子道:“聞著倒叫末將肚子餓了。”他是個急性子向來等不得,已經揮手叫了自己的部將來吩咐道:“方才慕容大人說的三樣野菜你可都記住了?也依樣去找來了今日就先燒給本將吃,明日再去多弄些來燒給所有兄弟吃,大家夥長了氣力也好上戰場殺敵。”
忽地又像想起了什麽似的,轉臉對立在校場外的臨川知縣大聲吆喝道:“小官兒,你這縣裏哪裏有野菜說聲,可別讓本將的弟兄像無頭蒼蠅。”
胡蔚不卑不亢恰到好處地答道:“野風穀中一年四季皆生有野菜,將軍若是想要采摘,下官可安排幾個經驗的老農陪同前往,以免將士們識別錯誤。”
青櫻卻似大驚道:“將軍萬萬不可,食用這三味野菜來增強體質和氣力本身除了我之外,並沒有在他人身上試驗過,這也是為何我遲遲不肯說出的原因。將士們天寒地凍之下還要勤勉Cao練,怎麽好叫他們吃野菜呢?”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賀蘭璃忽然道:“慕容大人未免也太小心了些。縱然食用了這三種野菜未必能像大人那般功力突飛猛進,然而果腹總是可以的,如大人所說天寒地凍的,本來也沒什麽新鮮東西可吃,有些可口的新鮮野菜也是不錯的,末將聞著落梅姑娘剛才打開的食盒裏頭的香味亦是食指大動。”他出身北朝的顯貴,對於吃的品評在在場的所有人中,是最有資格也最能服眾的。
烏爾蓋聽了連連點頭道:“賀蘭將軍說的正是,末將嘴笨說不上來,卻也是這個意思!”
話說到此,青櫻自然也不便再過多阻撓,算是默許了。
次日的子夜裏,正是滴水成冰的時候,一個人踏著風雪而來,直入了西征大軍駐地裏最大的一間房屋。
青櫻見胡蔚進來,神色雖然頗為疲憊,還是關切問道:“胡大人來的晚,可是一直在野風穀那邊忙碌?”
胡蔚誠心拜服道:“慕容大人真是神機妙算,料事如神。下官正是剛剛料理完野風穀的事宜方才趕過來複命的,現下野風穀已經搶了一條可供官兵通行的路出來,亦搭了幾個茅屋請了有經驗的老農在那裏暫時居住,以便幫助鑒別野菜。”說著他目光發亮道:“今日的晚飯已經大半的軍士開始食用野菜米糊糊,這樣一來,對糧食的需求就減了一半的壓力,等於搶通前後泥石流阻塞的時間又延長了。”
青櫻聽了眼中亦閃過一絲光芒,隻是語氣平靜道:“如此總算是天助,但願能度得過這一次的劫難。”
胡蔚正色道:“多虧了大人的神機妙算,不然哪裏能勸得動那一幫大爺們吃野菜,說句慚愧的話,從前總以為大人名不副實,如今是真心服了。”
青櫻起身微笑道:“胡大人謬讚了,我瞧胡大人事事通達,將來若是想騰挪個地方,隻怕也不是什麽難事。”她目光直視著胡蔚,瞧得他自身一凜。
胡蔚是個聰明人,思慮了片刻後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當下跪下道:“承蒙慕容大人青眼,若有用得著下官的地方,下官願追隨大人效犬馬之勞。”
青櫻心中至此才鬆了一口氣。
攻城為下,攻心為上。以一女兒之身,若想勝過男子,在武力上有所圖謀則是揚短避長。女人自然也有女人的優勢,倒並非定要化作繞指柔便可輕鬆地取勝,而是需要在智計上更加的綿密。
世上從來就沒有捷徑可走,無論男女。
胡蔚這廂剛走,顏超羽便從屏風後麵轉了出來道:“我卻還有一個疑問。”
青櫻慢慢地啜了一口已經有些涼掉的茶,垂下眼皮道:“我知你要問什麽,你必是要問我為何我能勝過賀蘭璃。”
顏超羽接過她手中的茶杯給續了熱水笑道:“什麽事都瞞不過你。隻是賀蘭璃的武功並不在你之下,你連勝了兩人即便是取巧的,也在體力上有所不濟,怎能那般的輕鬆。”
青櫻隻笑而不答,神情似是在說,你猜呢?
顏超羽玩笑道:“莫不是真的吃了野菜的功效?這樣靈驗的話,我明日便解甲歸田去做個江湖郎中,專賣增補人體質的藥,無論男女老少皆可食用,有益無害,補氣益本,習武之人吃了能功力大進,普通百姓吃了延年益壽。”
青櫻撐不住大笑道:“如此好的生意,還是讓給我,你怎麽扮也不像江湖郎中。”
兩人說笑了一陣後青櫻忽而正色道:“是賀蘭璃讓與我的,我竟不想他的父親在朝中對我們苦苦相逼,皇後在後宮權勢滔天,賀蘭璃竟能助我。”
說著便和盤托出道:“當時我與他一交上手便知無法輕易取勝,若是拖得久了,我的體力自然是不如他的,所以我當時鋌而走險,突然佯作全力攻上,其實隻是為了靠近他便於說話。”
“你同他說話了?”顏超羽聽了也頗為驚訝,至少以他的目力竟也沒有瞧出來。
青櫻搖頭道:“沒有。”
繼而解釋道:“我攻上去的時候其實是破綻大開的,他當時如果真想要我下不了台甚至取我性命,也並非難事。但是他卻隻是虛晃了一招,不等我開口,突然輕聲說:‘我知你意,自會助你。’然後我們很快就彈開,接下來沒過兩招他就突然認輸。當時他正背對著你們,是以無人看見他說話。”
顏超羽聽了,默默不語,半晌才長歎道:“有貴人襄助總是好的,你莫要想得太多。”
青櫻也隻是上一種異樣漫過心頭而已,事實上並無太多時間去想更多。
此時西征大軍從臨川向西的路已經逐漸打通,青櫻又已經在軍中建立了不可動搖的威望,一時間將士們是憋了許多的勁兒都用在了殺敵上麵,頓時勢如破竹狠狠贏了幾場,海西王的先鋒兵力損傷了大半。
青櫻與顏超羽商定後決意乘勝追擊,並不以海西王回到封地為界限,而是務必要將其殲滅。須知海西王起事本來就是真的為了替父報仇,多多少少許諾了部將榮登大寶之後的封妻蔭子,然而此刻蔭蔽子孫的事眼看無望,此生的性命反而堪憂。如此一來,難免沒有人生了二心。他麾下便有兩名將軍趁夜帶了自己的兵士逃逸了,倒也沒有投奔到青櫻這裏,許是哪裏占山為王去了,總比無辜丟了性命好些。
這樣一來,海西王就愈發雪上加霜。人一到緊急關頭,方是見真章的時候。拓跋珪此時已經方寸大亂,回到屬地海西州後也不知是聽信了誰人的讒言,竟傳出了稱帝的消息。
顏超羽得到這個消息後嗤之以鼻道:“秋後的螞蚱,也蹦不了幾天,不好生保養些,還這般給自己帶上催死符。”
倒是青櫻有幾分理解,“他是知道必敗的,所以在臨死之前必要將自己的心願了一了。”
顏超羽眉頭一擰道:“他的心願是稱帝?”
涼涼的笑意漫上了她的嘴角:“普天之下,有幾個人的心願不是稱帝?隻是許多人不在觸手可及的位置上就不敢想罷了,像拓跋珪貴為了親王,自然認為是一步之遙了。”說著突然轉頭看著他道:“如果你現在有機會,你會不會也想稱帝?”
顏超羽不想她突然這般問,竟是一愣,然而也很快反應了過來,不答反而問她道:“如果是你,你想不想?”
他們二人,彼此目光相接,赤誠也坦誠,大約不約而同地感覺到自己在這世上的悲涼,所以並不想說假話。
是以青櫻雖然停了片刻,還是十分堅定地說:“不想。不僅不想,從未想過。”
“噢?”顏超羽聽了顯然有些意外,“我指的自然不是你以女帝登臨天下,若是皇後呢?”
“我不能說自己不喜歡皇後的位子,也的確也沒有多喜歡。我不過隻會喜歡一個人,他若是想要登臨稱帝,我才會想當皇後,他若是想在山林裏隱居,皇後對於我來說也並沒有特別的意義。”
不管怎樣,他們將這一消息傳至了靖安之後很快拓跋彥的旨意便下來了:海西州叛黨作亂,已被開除宗籍,不以皇室子孫作論。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這正是個好時機,海西王稱帝,反心了然,終於脫去了所謂替父報仇清君側的冠冕堂皇,朝廷開始了名正言順地清剿,各地的郡王也不再觀望,在勝負已定的時候此時的出手可是有利無弊的。
天下已經些微轉暖了,雖然愈發的西行,但是也不像當初在臨川時那般的寒冷。
青櫻這日在房中寫好了捷報正交由靖安來的信使,她這一封信寫了許久,最後隻簡單地寫上了:海西州叛軍已被逐至月氏以南,大半已降,負隅頑抗中半數被殲滅半數護衛拓跋珪前往月氏南部的深山,臣等必將勇追窮寇,皇上勿念。
寫完不由得自歎,不知拓跋彥收到了這封信會不會高興?
想來是不會的,皇四子與皇五子,撇開這前麵的皇字,也不過是一對年幼時一起長大的兄弟,誰死誰生,留下來的那一個在午夜夢回的時候,在花爛漫的午後,在大雪紛飛的清晨,會不會想起數年前有一個孩子與自己一起長大,一起笑過一起哭過,最後不知是什麽時候,漸行漸遠。
這世間如此的悲涼,又豈隻是一個拓跋彥與拓跋珪。
待到真正得勝班師回朝,西征的大軍都獲得了嘉賞。慕容青櫻雖然仍是芳華侯,卻加了太子少保之銜,位列正二品,卸了戶部的職務也從此免去了瑣碎之事。顏超羽加封勇武大將軍,胡蔚得青櫻提攜,一步登天從七品臨川縣令提為正五品都察史,京中賜府邸,賀蘭璃封為安山伯,烏爾蓋進階為威烈將軍,其餘將士亦有無數封賞。
對於賀蘭璃的封賞,在朝中算是個定心丸,拓跋彥做得十分巧妙,兩邊皆有安撫,一麵用青櫻和顏超羽這樣的新貴來製衡,一麵亦賜了爵位給賀蘭氏。
青櫻並沒有太高興,倒是能與顏超羽和青桐多聊上幾句了,每每在宮中無事便去勇武大將軍府上,橫豎那裏是清淨的,沒有多少北魏人會與顏氏結交——一個叛軍離國之人,再是驍勇善戰,也不過隻是主上的一枚棋子,隨時可以丟棄,人人可以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