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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夢裏不知身是客2

  拓跋彥聽了笑道:“那就好,你們夫婦二人來靖安時日尚短,凡事若有不適應也莫要心急。”說著更看了一眼青櫻道:“當然,朕也隻是白說一句,你們姐妹情深,有什麽話自然可以說的。”


  以他的銳利目光,不可能不知青桐與青櫻之間並不和睦。他這番話重點在前麵,意在指顏超羽不要Cao之過急。


  隻因拓跋彥素性並非那麽愛熱鬧,萬壽節的酒散了天也不算甚晚,他便到了青櫻宮中批閱折子。自從青櫻到了北魏,兩人的相處就是如此,時常待在一起卻並沒有什麽越矩的地方,是君臣卻又比一般的君臣親密無間,雖然住在宮中卻又並不是宮妃。


  青櫻在算戶部的賬目,偶一抬頭隻見燈影下他的側影如畫,美得仿佛不是這世上的人,總有不可親近之意。


  拓跋彥覺察到她在看自己,朝她笑道:“就算食**也,你也該掩飾些,看得這般肆無忌憚。”


  青櫻被他戳穿,麵上一紅連忙岔開話題道:“顏超羽沒有上請戰的折子麽?”


  拓跋彥伸手拿起兩個奏折道:“上過兩次了。”說著又道:“不過,我心中自有安排。”


  他還能有什麽安排,不是已經定了高盛為先鋒將軍麽,青櫻心中劃過一絲淡淡的猜想,隻是又覺得不可能也就一閃而過了。


  萬壽節過後直到冬至才是大的節氣,宮中少有歡宴,是以冬至的合宮夜宴同樣遍邀了群臣,以示天恩。


  靖安早已經是銀裝素裹了,青櫻想起小時候的冬天隻要下雪就不想出門,隻想在家中縮在屋子裏,吃一串冰糖葫蘆,一把糖炒栗子,讀一本喜歡傳奇,靠著炭火渾身暖洋洋的。可惜那時候父親從來不許她這樣慵懶,那時候總在想往後長大了,便可以如此了。然而到了現在,是她人生中最悠閑的一個冬天,卻早已經沒有了那時候的心境。


  想洪嘉。想先生,想過去的每一個故人。


  原來忙碌也是極幸福得一件事,可以少些念想。


  才走出宮去不遠,忽地一個小小的身影猛地撞到了她的腿上,青櫻運氣往後平滑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形,定睛一看原來是個四五歲的孩童。雖然年齡甚小,容貌卻已經看得出極清俊,一身的錦衣雖然並非簇新,卻也是大夏京師中去歲流行的緞子。


  青櫻心中一驚,向前躍了兩步抓住他問道:“你是誰?”


  那孩童並不怯生,站直了身體答道:“為什麽要告訴你,你是宮裏的娘娘嗎?”


  青櫻想了想換了種方式又問道:“你不告訴我也罷,你姓什麽?”


  孩童傲然道:“我姓顏,我爹是當世的大英雄。我有個姨媽也是大英雄。”


  原來。


  是他們的孩子。也是了,除了那兩個人,有誰的孩子能生得這般清俊又在這裏出現呢。


  他們成婚多年,自然是有子嗣的。隻是她不想去得知,所以竟也從來沒有見過。


  然而即便是如此,心中還是一片荒涼,覺得這些年來,錯的是自己。


  兩個人在一起,就是相互的妥協。超羽和青桐,想當初該是多麽意難平,如今不也是相濡以沫麽?


  可惜,世事不能回頭。


  隻是想到顏超羽一家人此番北來,必又要卷入到是非當中,天下之大,他竟也找不到一個可以棲身的桃源之地麽?

  轉念一想,自己不也是如此嗎?心頭又浮起上回拓跋彥所說自有安排時的那一絲疑慮。


  其實她疑的不錯,三日之後,聖旨下來,戶部侍郎慕容青櫻為此次征討海西王的主帥。


  拓跋彥這樣安排無可厚非,青櫻在北朝要立足就必要有拿得出手的功,他說過不會偏私當真是不食言的。


  他對於顏超羽的安排正是青櫻的副手,這就是為何先鋒不是他的緣故。


  臨行前的一夜,拓跋彥來到青櫻所居的處所,宮室在靖安的高處,但見靖安城中的萬家燈火,星星點點更襯得宮中的玲瓏秀閣百媚生姿,雕欄玉砌間流光重重,恍如仙境。


  拓跋彥正是踏著月色而來,青櫻轉頭,兩人相視很久。


  夜色滿屋,濃重得跟人的心防一樣,青櫻問道:“一定要我去嗎?”


  此戰非同尋常,以她為主帥顏超羽為副將,難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兩個人都不是北魏人。


  拓跋彥燦然笑道:“不去不可成就芳華侯,便以江山為賭。”


  她聽了,定定地看著他,目光中有百感交集。


  片刻後才道:“我定不會讓你賭輸的。”


  傳奇,從來都不是生來的。必要有人去成就,譬如拓跋彥之於慕容青櫻。


  他們的最親密也不過是風揚關外簡陋客棧裏的淺淺一吻,他依然是仙人風骨般的帝王,可他不願獨占她,即便她那時是一生時最落魄的,他想要獨占是多麽容易。


  此生無以為報,隻能助他江山穩固。


  十二月初三,吉時,慕容青櫻率軍十五萬從靖安隆安門中出。拓跋彥親率百官在城頭送行,一路想要親睹女帥風采的百姓將出城的官道幾乎堵得水泄不通。


  隨行的還有拓跋彥身邊的親信侍衛宮洪龍,陣前刀槍無眼,宮洪龍的功夫是宮中一等一的高手。


  青櫻一襲黑衣,身邊的顏超羽則是白衣銀甲,這樣的兩個人即便是在千軍萬馬中亦是醒目的。


  拓跋彥身著鎏金飛龍在天紋飾的龍袍,頭戴瓔珞明珠站在城樓目送二人遠去,直到那樣龐大的隊伍都再也看不見。


  青櫻卻始終沒有回過頭。


  今年靖安的冬天,雪便是一直沒有停過的,都說瑞雪兆豐年,然而宮中是一片愁雲慘淡。


  拓跋彥不知是否那日在城樓上染了風寒,已經纏綿病榻數日了。傳了口諭下去不見其他後妃,以免傳染,每日裏除了皇後會來探視以外,一直都是霍婕妤親手照料。


  這日晚間太醫剛剛來看過,劍蘭服侍他用了些清粥,又將煎好的藥端來喝了,歎道:“皇上這場病為了什麽大約隻有臣妾得知,所以皇上隻讓臣妾來照顧,是不是?”


  一病之下,他眼中的紫色淡去了不少,麵容越發顯得蒼白清攫如仙,他若不著金黃龍服,任誰都相信這是世間的倜儻逍遙公子。


  他沒有說話,等於默認了她的說話,劍蘭眼圈都紅了道:“她那個人,真的不值得皇上如此待她的。況且皇上若是喜歡她,何不收她在宮中?這般讓她領軍,她成敗倒沒什麽關係,皇上的江山社稷卻全部交付給她了,不管怎樣,都是皇上受天下悠悠之口的討伐!”


  拓跋彥咳嗽了幾聲後道:“她現在是西征元帥,你該稱她為慕容大人。”


  “好好好,她是慕容大人。臣妾隻是憂心皇上的龍體,方才太醫說昨日本來已經好了許多的,可是今日看脈象又似沉重了,定是用心勞神了的緣故。”劍蘭言語中仍是泛著酸苦。


  拓跋彥隻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朕亦是凡人,哪能好得那麽快。”


  天寒地凍,大魏以西更是荒涼之地,向來在冬天滴水成冰。這幾日青櫻和顏超羽已經行至了海西州腹地的臨川,他們兩人配合默契,一個善計一個驍勇在十多日內勢如破竹,然而恰恰在臨川這個地方發生了百年不遇的泥石流,將十幾萬將士都困在了臨川。


  臨川遂成了一座孤城,本來此地就不是魚米之鄉,百姓皆以行商西域為生,少有種植糧食的,即便有也不過是土豆這等耐寒的作物,與米麵向來缺乏,更別說添了十幾萬張口。


  饒是臨川知縣盡了全力在全縣範圍內募集糧食,也不過隻夠大軍吃個四五日,這還是每人每日隻吃兩碗稀粥罷了。


  要麽打通前路要道使大軍能離開臨川,要麽打通來路使其他郡縣的糧草能源源不斷地送進去,然而若是靠人手去挖掘,隻怕臨川要食人度日了,十五萬大軍出身未捷身先死。


  慕容青櫻與顏超羽已經派人上了數次折子要求炸開泥石流阻塞的道路,一來戰機不可貽誤二來將士們已經在餓著肚子了,時間一長隻怕釀成兵變後果不堪設想。


  然而一旦炸開道路,泥石流將會湧向四麵的村鎮,將有三個郡縣的數十個村鎮被泥石流淹沒,裏麵的人畜即便能夠生還也是流離失所的。朝中重臣大多反對,皇後的母家賀蘭氏是最為激烈的,賀蘭大人在朝中德高望重,卻也在金鑾殿上叩首奏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此罔顧百姓性命,豈不是叫天下人寒心。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大軍深入西北本來就是海西王的屬地,若不在此時顯示皇恩浩蕩慈悲,怎能爭取百姓的支持?”


  霍大人倒是據理力爭道:“國丈之言雖然有理,然而慕容大人和顏將軍所奏也確實堪憂,十幾萬大軍困在臨川如果真有兵變該如何?”


  賀蘭大人一吹胡子瞪眼道:“身為主帥,保證兵變的不發生是最基本的職責,朝廷並非坐視不理,隻是任何事情都需要時間處理,難道在短短的一兩月中一個主帥都無法撫慰將士麽?”


  是以拓跋彥這日下了早朝,心神並不穩,在心中忖度了好一陣後才提筆給青櫻和顏超羽去了一封密信——以她的聰明,應該會懂得如何處理的。


  隻是這剛剛吃完藥,外頭就又起了喧嘩,劍蘭眼淚一收起身道:“臣妾出去瞧瞧。”


  她回來的時候麵色極為凝重,手持著一封上了火漆的信,遞給拓跋彥道:“臣妾看張大人送信來的時候神色不太好,現在還在外頭候著。”


  殿外聽得見雪從簷上落下的聲音,屋裏雖然籠著炭火然而兩人的手心都是涼的。


  密信裏寫道,海西王勾結南朝,自風揚關到蘭陵郡都發現了大量的南朝兵馬。


  天下不動幹戈曾經是司馬明禹與拓跋彥的共識,他們二人都是千辛萬苦才奪得的帝位,然而南朝此番突然主動支持海西王,個中原因為了什麽誰都清楚。


  劍蘭緊張地看著拓跋彥,想說話而不敢說——要解決此事不難啊,隻要召回慕容青櫻,設個法子將她送回南朝,可保南帝退兵,騰出手來再收拾海西王就輕鬆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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