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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最是人間留不住6

  青櫻聽懂了,但是不想回應。從一個牢籠中出來,何必又去另一個牢籠。


  拓拔瑩心又道:“不管怎樣,你莫要回去就是了。我在宮中冷眼看了幾年,司馬是隻愛你一個,這個不能冤枉他。但是他心裏要的東西太多了,他要江山美人,要千秋萬載,要肆意長歌要這個天下,這幾個他想要的東西他隻能不斷地去平衡去取舍,偶爾你也必須要被舍棄。我知道你現在有皇子,不過你這一生難道隻為皇子而活麽?就算以後皇三子做了太子做了皇帝,那也是他的人生,你又能怎樣呢?即便是有命活到那時候,也不過是掙個皇太後的虛名,留在宮裏等死罷了。”


  青櫻聽了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也許會找個地方住下來,就算擺個算卦的攤子,也不至於養不活自己吧,想先靜一靜。”


  拓拔瑩心聽了笑道:“你當然不會養不活自己,你妙手空空的技藝豈止是養活自己,用不了一些時日就能成這城中的巨富。”


  青櫻聽了沒有接腔,所謂榮華,在心中如同過眼雲煙。


  宮中此刻亦是一片混亂,皇後失蹤,英貴妃失蹤,皇上自從那日皇三子的三月酒以來已經輟朝了數日,隻上過一次朝,後宮大小事宜交由皇懿貴太妃主理,宮中紛傳那日京城防務使顏超羽大不敬犯上之後,皇上是受了傷的。


  顏超羽此刻已經下了獄,隻等皇上龍體安康之後由皇上親自審問治罪,他這般的肆意妄為,殺頭是免不了的,隻看要株連多少族人罷了。


  皇懿貴太妃聽汪福興回稟說皇上一整天也沒吃下什麽東西,隻得用過晚膳之後親自去看望。明禹的寢殿裏沒有點燈,皇懿貴太妃知他是不想見人,將手裏的燈滅了,摸著黑走到他的床前。


  室內一片深寂,聽得見兩個人的心跳,聽得見明禹的抽泣。


  皇懿貴太妃深知此時多說無益,隻輕輕地歎息了一聲。明禹聽見後漸漸地壓抑住抽泣聲,半晌才低低道:“懿母妃,她走了。”


  他聲音又小又委屈,皇懿貴太妃忽地就想起多年以前,那時候他尚是不得寵愛的皇長子,找不到他的母妃後常會一個人坐在角落裏低低地抽泣,當她能找到他的時候,他那雙黑白分明而堅定的眼睛,就會觸動人心中最柔軟的那根弦。即便有時候是他做錯事,也會惹得人想要輕易地原諒他。


  “是的,她走了,懿母妃也不能像以前替你找母妃一樣找到她。”


  明禹聽了,抬手擦了擦麵上劃過的眼淚,沒有說話。


  青櫻自從那日被拓拔瑩心脅迫走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你這個孩子,向來心裏最有數的,怎麽這件事行得這麽急躁呢?你即便怕拓拔氏跑了,也不必當著眾人的麵讓禦林軍放箭啊。”他們情同母子,皇懿貴太妃出身,心胸和氣度又遠勝過明禹生母,因此更勝於母子,有些話旁人不能說,她卻能說。


  明禹側過身體,低低答道:“那日我觀拓拔氏的神色,知她是不敢輕易對青櫻下手的,畢竟一來那是她唯一的籌碼,二來她也須得顧忌她的兄長,否則她即便成功逃回了北朝,也並沒有意義。所以朕一直想暗示青櫻反製她,她的精神那麽緊張,青櫻與她身手不相上下……可是她一直不看我。”


  皇懿貴太妃聽了就沒有再說話,本來此時也不需要她多說。明禹從來就不是一個不明白的人,相反他正是太明白了,所以直奔著目標而去,傷了人也不自知。


  眼下青櫻杳無音訊,大夏安插在北魏的探子也沒有回報說有她在靖安的行蹤。


  好像大夏的宮中從來沒有過這個人,沒有一個人敢去議論關於英貴妃的往事,她從前住過的詩霜廳和毓慶宮都騰挪了出來,即便是皇二子的生母矜貴嬪,也因為在皇上麵前進言二皇子喜歡毓慶宮請求不搬出而被申斥。


  至於英貴妃所出的皇三子,則是由皇懿貴太妃親自撫養,皇上自己倒去看他的不多。


  日子也就這麽過去了,宮中橫豎除了皇帝,少了哪一個人都不會有太大的變化,即便是寵冠六宮的人,走了一個也會有新的取代。源源不斷的如花美眷鑄造了宮中時光的不朽。


  益州城中,最近新開了一間算命卜卦的門麵,聽說裏頭的是為女先生,生得貌美如花,隻是從來不見人,隻由她的老父親並著三位年幼的侄子在外麵打點應酬。


  這本來就是奇事,益州一向民風排外,他們一行是外地人士,算命卜卦這一行是師傅領進門的規矩,在當地沒有根基實在是難以立足。更何況他們竟然剛開始就敢租賃房子開起了店!


  益州城中的同行們無一不想看他們笑話的,就連他們開店入行沒有按照規矩像益州這個行當的會首進貢也不計較了——從來就沒有人幹這個營生還開店的,流落到江湖上卜卦算命的,都算是命途坎坷科舉屢試不第的,替人算命卜卦不過是糊口,實則過得艱難無比,有點閑錢也要攢起來養老或是養活妻兒。


  然而,很讓他們失望的是,三個月後這間新店不僅沒有如他們所期望那樣入不敷出最後灰溜溜地關張,反而生意興隆得緊,連女先生才不到八歲的小侄子也搬著板凳跑前跑後的幫忙,饒是這樣,這個沒有名字的小店外還是排起了長龍,益州如今人人知道城中這家算命是極靈的,裏頭的女先生人稱“紅顏神卦”,人既美卦也十分靈驗,有的說她是西方異人的高徒,有的說她與鳳鳴山有淵源從前是伺候林軼的婢女,悄悄偷得了真傳後不願再為奴為婢便下山開館,更有人說她其實是狐仙,不然斷不會有此等容貌又能斷得那麽準。


  傳得神乎其神,總之隻不過為這家店的生意又添了一把火而已。


  這日,老楊頭點了點今日的收成,青姑娘今天給看了八個人,得了四錢銀子,還不錯的,照這個勢頭下去,刨除五個人的開銷,過個兩年隻怕現在租住的地方就能盤下來了。


  一想到此,他心中就美滋滋的。老楊頭今年五十有九,兩個兒子都死在了瘟疫當中,隻餘下三個孫兒天琪,天穎和天弘,最大的天琪也才十二歲,天弘更是隻有八歲,老的老小的小,一路逃荒到了河州,本來是要過不下去的,誰知道竟遇上了“紅顏神卦”,施舍了吃的給他們,窮人家命賤,餓得奄奄一息有了一口吃的又活了過來,一家四口人不想恩人竟然是一個年輕女子,乍一看見她的容貌,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隻當是看見了女神仙。


  誰知這女神仙竟還主動同他們說話,問他們願不願意留下來幫她照看店鋪。


  爺孫四個不期望還有這樣的好事,有吃有住哪裏還有不願意的,連忙雞啄米一樣點頭答應了下來。


  女神仙沒有說她叫什麽名字,隻是因著她愛穿天水碧的顏色,爺孫三個就叫她青姑娘,她聽了之後也沒有反對,老楊頭和幾個孫子也就這麽叫開了,來求命簽的客人聽見了也漸漸地隨著這麽叫。


  這個小店的生意初時是很清淡的,即使有人來也是來看個稀奇,從來哪裏有女子給人看相算命的,況且河州城裏看相算命的本來就是劉神仙,賽諸葛等幾個人壟斷著,其餘的若不是他們的徒弟也就是小打小鬧成不了氣候的。


  青姑娘隻是淡淡的,跟老楊頭說若是盤纏不夠了,便將她的一件首飾拿去鋪子裏當掉。倒是老楊頭比她還著急,這日日租賃著房子,他們爺孫四人也有幾張口在吃著飯,人家一個姑娘家養活幾個老爺們,怎麽能夠心安理得呢?

  隻是生意清淡實在也沒有什麽可以幫得上的,老楊頭卻硬氣得很,青姑娘給的錢他一分不花全部攢了起來,日日帶了三個孫子出去弄菜,雖然沒有一技之長,但是去河裏摸魚去山上砍砍柴火一天還能掙到二三十文錢的,買些青菜和米麵節省點也夠了,況且天琪還能帶著三個弟弟上樹去掏鳥蛋,雖然不比雞蛋大補,對身體也是好的——青姑娘也太消瘦了些。


  老楊頭在做菜上也頗費了一番工夫,雖然都是家常小菜,卻十分可口,像今日的豆瓣臘肉湯,小炒白菜,辣椒煎魚,青姑娘看了十分喜愛,比平日裏還多吃了小半碗飯,老楊頭一張滿是褶皺的臉就笑得跟一朵花一樣。


  哎,隻是這房子到底還是租賃別人的,要是能買下來就好了。他常念叨著,青姑娘聽了也總是淡淡的,隻說生意興隆了之後再說。


  一晃就是端陽,本來生意就一般,這大節下的該更是沒人來算命,青姑娘說是不開張的,老楊頭也已經差了天穎去街上的鋪子裏買了雄黃酒並著粽子,又讓天琪帶著天弘去河裏摸魚回來燒,弄得豐盛一些好和青姑娘一起過節。


  上午正要關店門,店裏就來了幾個富貴打扮的人,進來之後十分斯文客氣,竟還帶了兩食盒的禮,指名要見青姑娘。


  老楊頭連連地作揖,直說今日小店裏要過節,恕不待客。那幾人竟然也不強求,說既然不待客便等著罷,但是這拜禮是要送上的。


  這麽一說,老楊頭倒沒了主意,人家這樣的通情達理,況且大端午的也不好叫人逗留在外,這幾個人穿戴頗為上乘,想來也能出得起銀子。正躊躇著,裏間的青姑娘聽見了,便讓天琪出來傳話說請客人將八字遞進來。


  來的幾個人聽了千恩萬謝,忙將抄好的八字遞了進去,又說明了這是與益州相鄰的河州城中首屈一指的大戶沈則敏沈員外家千金的八字,因著到了成婚的年紀,然而說了一個婆家還沒過門那未來的夫婿竟得了急病死了,再說了一個那人進京參加殿試就再也沒有回來過,生死未卜。這河州城中還有誰家敢跟她結親,任河州的媒婆們跑斷了腿也沒能為她找到一個如意郎君。沈員外一向視此女為掌上明珠,焉能不急?尋遍了


  青姑娘看了沈姑娘的生辰之後,請了來人進來,隻笑道:“官人放心,沈小姐不僅不克夫,反而一年內必得貴婿,更是一個幫夫運極旺的人。”


  來的幾個人互相望望,麵露喜色。其中領頭的中年男子似乎還不太敢相信,又問道:“姑娘所言可當真?那為何我家小姐連續兩門姻緣皆不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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