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何如當初莫相識7
小濂子察言觀色,對顏超羽道:“娘娘可能有些受驚,又懷有龍種不便多加走動,還勞煩顏將軍尋一個馬車來。”
顏超羽回過神來,立刻去辦了。
這廂明禹緊緊握著青櫻的手道:“我們回去吧,沒事了。”她麵色慘白,想來是剛才變故出得太快,又勉力出手,定當是不適的很,明禹見了頗為心疼,忙摟著她道:“剛才事出緊急,可有傷到?現下哪裏不適?”他將手按在她腹部,還好胎兒並沒有劇烈的翻動,想來並沒有因此受損。
青櫻聽了,抬眼看著他,很是平靜道:“沒有,我很好。”卻不動聲色地從他懷中抽出,身子還有些晃蕩,搖了搖才站穩,怎麽也不像很好的樣子。
明禹抱了個空,有些尷尬,停了停道:“你怪我剛才讓你冒險。”他不是問的語氣,而是篤定的。她怎麽想,他是十分清楚的,或許這世上現下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其實在事發之前,他就清楚,並非等到現在才知道。當年雪蘭關上的那一刀,不也是這樣嗎?
她以為那時候,是因為年少,他不懂得情,所以才會自私。
可是時光荏苒了這些年,在緊要關頭,他還是這麽做。
忽然之間,有一種時空的蒼涼感。這些年,是否都錯愛了?
青櫻笑著看著他,但是聲音卻無可遏製地顫抖道:“不怪你,難道我還要感謝你給我這個救駕的機會麽?”說著目光落到了不遠處那個橫躺著的百姓,他的妻兒已經到了,隻是不敢哭出聲,隻抹著眼淚膽怯地看著這邊。如果,剛才她有一絲的猶豫,或是明禹的預計有一份錯誤,玉淵Xue並非罩門,那麽現在大約她也躺在那裏。
他叫她信他,她能不信嗎?
饒是還在街上,戒嚴線外還有些百姓,他也顧不得了,一把將她拉入懷中,緊緊不放道:“你知道原因的,青櫻。”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妃嬪能救駕確實是一種福分。”
司馬明禹被她生生堵了回去,竟自己放開她,一時不知要說什麽好,隻是緊張不已地看著她。
好在此時車來了,小濂子連忙服侍兩人上去,自己坐在車前趕車——他是個伶俐的,已經看出了皇上和娘娘之間的不對勁,唯恐自己也在車內被殃及。
顏超羽的目光一直在青櫻身上,他不為別的,隻是他也看出了青櫻的神色不對,方才調車的時候已經聽說了製服刺客的過程。他聽完也是心亂如麻,不知青櫻會怎樣。要說救駕,確實是任何為臣乃至為民者的本分,可是……他們兩人的情分卻不同於常人的,不能以常理判斷。
況且,青櫻還有著身孕……如果是他,一定拚盡全力護她不受傷害,更斷不會叫她去冒險。
但是,皇上一代帝王,畢竟所慮不同吧……顏超羽緊張萬分地看著青櫻的神色,隻盼她能看到自己的焦急,提醒她莫要衝動行事,即便她與皇上過往不同,在宮中任何女子的平安喜樂都是與皇上緊密相連的,何況她現在還有一個皇子或者帝姬需要保護。
青櫻始終回避著他的目光,表現得甚是漠然。
因著不能揭示身份,車中的裝飾並不算十分富麗,隻不過是比普通人家用的略好一些,整體還是簡素的,與車中兩人的麵色倒是十分相配的。
還是明禹率先打破沉悶,“青櫻,你聽我說——”他雖然送她冒險,卻不是無端的,這是基於這許多年來對於彼此的信任和默契,如果是穆可兒或者洵嬪或者其他人,他斷不敢。
青櫻幾乎是帶著濃重的笑意道:“不用了,你要說什麽,我很清楚。你會說,青櫻,我推送你出去的那一掌是十分有分寸和準備的,絕對不是驚慌之下的失措,我怎麽會拿你去擋,隻是像以前一樣共同禦敵。如果你真的有事,我必不會讓刺客好活。”
“你想我們是共同冒一次險好還是看到我死在刺客手中好?”
“你想我們是共同冒一次險好還是被刺客擊傷保不住腹中的皇子好?”
“你有著身孕根本不能近身搏鬥,必須要在那個刺客攻過來之前解決他,否則他一近身我們就很被動了。”
“況且當時情況緊急,我隻來得及跟你說他的要害,機會稍縱即逝。”
青櫻一氣說了這麽多,也沒有覺得氣短,反而笑笑朝他道:“我可幫你說出了你要說的話?”眼神有些躲閃。
彼此之間雖然了解,但是還是抱有希望他能否認。
可是,他沒有。明禹很鎮定地點頭道:“是,你說得對。”他覺得他眼前的這個女子,眼中的有種和當年雪蘭關下一樣的寒涼,然而他還是不能騙她,所以道:“而且,你看,我做對了。沒有把握的事我不會去試的。”
青櫻笑著歎了口氣,這個人,這麽多年,果然沒有變過,果然比之其他人要堅忍,世間的歲月也無法將他改變,和數年前一樣,所以她冷笑道:“是啊,你的算計和手段我怎麽會不知呢,帝王也確該如此,如果你剛才奮不顧身地去護我,那才失了一代明君的風度,叫人擔憂。”
司馬明禹靜靜地聽著,等她說完後方道:“我還是和上次說的一樣,雖然我精於算計,雖然我讓你涉險,但是我隻是要為我們兩個人的未來做打算,隻做把握最大的事。”
青櫻聽了沒有說話。
作為一個帝王,他說的沒有錯,若要橫恃天下,手握風雲,在那樣千鈞一發的關鍵時刻,就必要當機立斷,選擇最佳的方式。
可是,她要的是屬於她的明禹,即便他不是帝王。忽然覺得頭很疼,心中所想與眼前所見不是同一個人,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什麽才好。
她閉上眼睛,不是逃避眼前的這個人,而是要去想想如何去接著愛他,像從前一樣愛他。
說恩寵,她不需要;說曆史,她要的他又無法完全做到。
回宮的路上兩人再沒有說話,許是皆有傲氣,許是中間隔著許多的東西。
他們無法像皇上與普通的妃嬪那樣,隻有寵愛與承寵的單純關係。其實世上的痛苦都來自於,不單純。
回宮後自然是各自回到清明殿和詩霜廳,這秋風乍起的傍晚,兩道漸行漸遠的身影越發顯得形單影隻,即使有著一群群的仆從跟在身後。
人的孤單跟是否置身人群無關,身邊的人多,有時候孤單得更可怕。
青櫻一夜之中醒了數次,最後幹脆睜著眼睛在這長夜當中。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問題,但是她真的覺得並不是自己要的太多。
或許,這條路已經走到了盡頭。曆朝曆代,帝王與妃嬪就該是單純的關係,這才能後宮祥和,社稷安寧。曆朝曆代,女子皆在閨中養成,不出大門,不讀史書,以貞靜女紅為主,將來才能安靜順從心無旁騖地以夫為綱,與其他的妻妾和平共處。
可惜,她都不是。從頭到尾,都是她不同。
一百次中總有幾次的念頭,想要去北魏,可是靜下來的時候也深知,拓跋彥亦不是凡夫俗子。
她以前覺得這個腹中的孩子,也許能改變自己許多,讓自己變得簡單一些,像這世上的其他女子一樣。可是她現在發現,她不能,即便是即將有一個孩子,她心中仍有自己想要的,那種洶湧經久不息。
她不能去想象,她在這宮中蒼老了以後的樣子,如果那樣,他們一定無法相守到老吧。縱然意誌再堅韌的人,也無法在嬌豔如花中對著一個日漸衰敗的容顏吧。這世上從來沒有帝王可以做到過。
快到天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早上劍蘭進來伺候,見青櫻明顯沒有睡好,四下無人之處便半是譏諷半是歎道:“我不知你是為何要在這裏苦苦捱著,等將來熬成貴太妃麽?將來沒有了皇上,貴太妃見了皇太後也是要拘禮的,隻怕那時候你的苦日子才開始。”
青櫻聽了,目光垂下自己靜了一刻,似是自語又似是回答她道:“我現在也沒有想好要怎樣,你說能怎樣呢?”
好在此時落梅也進來伺候青櫻洗臉了,見劍蘭與青櫻麵上神色都不好,隻當劍蘭言語上又有冒犯,她一向膽大的,上前笑著調節氣氛道:“奴婢能摸下小姐的肚子嗎?”
青櫻笑道:“可以的,不過可能還早,摸不到動靜。”
落梅便招呼劍蘭道:“你也來摸摸嘛,沾沾小皇子的喜氣。”
劍蘭聞言,雖然有些不情願之意,還是上前來,有些猶豫地伸出手摸了摸。神色頗有憐憫,又有不屑。
青櫻知她心中不快,也不與她計較。
剛剛用過早膳,外頭的內監就傳到:皇後娘娘到!
這就奇了,拓跋瑩心怎麽會來?難道昨日她與明禹私下出宮之事被她知道了?
即便是這樣,她來找自己又有何意,到底是明禹一同出宮的。
自從去歲避暑山莊的刺客事件之後,拓跋瑩心倒是有意無意地避著她的。橫豎她們兩人本來也少有來往,也看不出什麽,英貴妃的晨昏定省愛去就去,不愛去就不去,這本來就是皇上親自下的口諭,合宮皆知,所以很久不打照麵也是常事。
隻是拓跋瑩心以皇後之尊突然前來實在讓青櫻心中納罕。不過她還是按照禮節向拓跋瑩心問了安。
拓跋瑩心示意她起來,兩人坐下敘話。
“英貴妃身份貴重,又懷有龍嗣,這詩霜廳地處偏僻又狹小,可還住得慣?”
說的是住所,她的眼睛卻不住地瞥向青櫻的腹部。
青櫻覺察到了,但是決定隻當作沒看見。在這宮中,會做戲和裝傻都是很重要的。
“臣妾覺得這裏很好,地方雖然小了些,但是到了冬季爐火一籠上就是極暖和的,本來伺候的人也不多,地方大了反而顯得空曠。”
拓跋瑩心聞言點頭,輕啜了一口香茶道:“貴妃此言差矣,貴妃現在懷有皇上的龍種,一舉一動皆在人眼中瞧著,別說你位份僅次於本宮,就是當初柔嬪,矜貴嬪和付才人有孕的時候,哪個不是嬌貴的,即便是付才人家中壞了事,皇上也沒有苛待她,如今貴妃既懷著皇上的龍嗣,這麽屈就總是說不過去的。不知道的還要以為這一胎有什麽緣故在裏麵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