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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何如當初莫相識2

  還好,沒有。


  過去,那麽厚重的過去,想來無人可以輕易地放下。


  兩人,大約同時鬆了一口氣。


  又有幾道點心端了上來,可兒在跟明禹一一地介紹著,看他們臉上的神色應該這樣的時日也不短了吧,從前可兒在他麵前是多麽地拘謹。青櫻拈起一塊點心慢慢地吃著,味道當真是不錯的,窗外的景致也很好。如果她是可兒,也會是很開心幸福的吧。


  正在這時候,幾個宮女抱著一個小人兒進來了,青櫻一看,可不是洪熙麽?


  洪熙似乎也看到了青櫻,一雙小手朝她揮了揮,宮女立刻就抱了他過去。


  這大約是柔嬪身邊的宮女,青櫻覺得有些眼熟,她自己道:“貴妃娘娘萬安,小皇子想要貴妃娘娘抱一抱呢。”


  青櫻微微猶豫了下,伸手抱住了洪熙。好柔軟的小東西啊,他的眼睛亮亮的,大約是像柔嬪多一點,明禹的眼睛更深邃一些。


  洪熙在她的懷裏,看到了他父皇的身影,他還不甚會說很多話,然而亦Nai聲Nai氣地道:“父皇……”


  明禹側頭看見了他,不知是不是因為青櫻在場,他並沒有表現得對洪熙的出現十分幸福。


  他走了過來,從青櫻手中接過洪熙拍拍他的小臉道:“這是青櫻,還記不記得?父皇以前教過你的。”


  他是教過的,不過現在青櫻自己有著身孕,很多事情不同。


  洪熙含糊著聲音,也學著道:“……青……櫻……”


  青櫻心中一暖,她想自己的孩子,一定要比洪熙更可愛,長大以後也會聰明而懂事,跟少年時候的明禹一樣。心裏這麽想著,不由得看了明禹一眼。


  他竟也看著她。兩人的目光一觸,青櫻立時就別開了。


  可兒也走了過來,見洪熙與青櫻還熱絡,羨慕地笑道:“青櫻也是頭一回懷胎,可一定要當心,平安地生一個健健康康的皇嗣。”


  青櫻輕聲應了一聲,隻是在她的心裏,這並非一個皇嗣。隻是一個孩子而已。她原本是沒那麽喜歡孩子的,但是這個孩子會是另一個明禹一——至少有十多年的時光,他會是屬於她一個人的。


  所以,她可以不在乎其他。她也一定要保住這個孩子,以她現在的心境,不太有機會再有了。因為僅僅為了孩子而去逼自己妥協,太惡心她自己了。


  就是那麽地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在這裏實在太多餘了,想要回去休息——從來沒有習慣過與他人分享他,過去他也將她保護得很好,那麽現在也不用她再去學習這個吧。


  然而洪熙死死地抓住青櫻的衣裙不放手,明禹想要把他拉開卻奈何不了他。青櫻對柔嬪的宮女道:“去拿一把剪刀來吧。”


  樂茵聞聲去尋了一把剪刀遞給柔嬪的宮女,青櫻卻接了過來,輕描淡寫道:“一件衣裳不值什麽,剪了下擺吧,不要再拉洪熙了。”


  明禹聽了,臉色一變。


  聲音淡漠道:“剪的時候小心點,不要傷到了洪熙的手。”


  這下連穆可兒臉上都白了一白,他何時這麽跟青櫻說過話。


  餘下服侍的宮女們雖然都低眉順眼的,然而心中無不暗道英貴妃與皇上之間終於有了嫌隙,該是失寵的信號了。


  青櫻卻似渾不在意一樣,告了退便徑直地回到了自己的居處——橫豎今天出來也不壞,起碼心是定得多了,從今往後可以不再出去亦不會關心外頭的風起雲湧,誰倒了誰起來了吧。


  若琪見她回來心情看似不錯的樣子,伶俐上前來問晚膳想吃些什麽,青櫻不假思索地道:“拆燴鰱魚頭,加上一疊千層油糕吧。”


  若琪奇道:“這可是奴婢頭一次聽說呢,娘娘從前吃過?”


  青櫻笑道:“我從前吃過,但是不知這裏的廚子會不會做,你且去問問。”


  這都是揚州的民間小吃,好在此番跟來的禦廚中正好有一個出自淮揚菜世家的,雖然入宮伺候後多年沒有做過這兩道菜,青櫻吃起來還是嘖嘖稱奇,不住地招呼其他人也一道嚐。


  若琪和雲莉不敢,隻笑著站在一旁伺候,青櫻便歎道:“這有什麽呢,你們是跟我的時間太短,不知道在我宮中一向是不必立規矩的,從前水榕和落梅——”說到這裏,聲音一低:“來了這幾日,你們打聽到她們的現狀沒有?”


  她們二人對視了一眼,見四下無人,也就回道:“回娘娘的話,奴婢聽見說水榕姑姑,落梅和劍蘭姑娘都在宮中……但是其他人……好像死了不少。”


  這就好。想來超羽當時力保了她們的安全。


  吃過飯在小居中晃悠晃悠,又覺得困了,對若琪和雲莉笑言道:“現在真是精神上太放鬆了,從前幾日幾夜不睡是怎麽熬下來的也不知道。”


  若琪陪笑道:“娘娘的故事奴婢以前還在家中就聽過的呢,沒想到此生竟有這個福分來服侍娘娘這樣的人物。”


  往事,人生皆由於有往事而會哀會痛,不然明天就是一張白紙,不管寫上什麽都是充實而已。


  又有什麽好提的呢?

  見她意興闌珊,兩人便勸道:“雖然還是夏天,也已漸漸近秋了,娘娘有著身孕不如還是早些回房吧,天也已經黑了下來。”


  青櫻看她們兩人也是小心翼翼累得緊,本來也不是正經服侍她的人,何苦這般為難她們呢?便點頭道:“好,你們不必去點燈了,我自己去靜一靜。”


  心中,到底不是沒有波瀾的。


  若琪和雲莉見她這麽說,也不敢堅持,送她到了寢房的門前,便施禮退下了。


  青櫻一沒入黑暗中,就聞到了一股青桂的香氣,那是他獨有的。


  隻是不知他這時又跑來做什麽,她輕歎了一聲。難道今天白天的事,他的意思他還覺得是她誤解了嗎?當時他冷著臉說,剪的時候小心些,別傷到了洪熙,難道還不明確嗎?

  所以,雖然青櫻點起了燭火,看見了他,仍是淡淡的,向他施了一禮道:“皇上金安。”


  明禹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她,一雙眸子中劃過一絲傷痕。


  這是做什麽呢?她不明白,他不是已經另有了溫香軟玉在懷麽——甚至不能叫作另,因為她從來就不是溫香軟玉。她也不想明白,隻覺得很累,於是便道:“你且回去海陵殿歇著吧,我要睡了。”


  這也不是賭氣,她真是乏了。


  她立在那裏等他起身,或者說點什麽,或者氣得拂袖而去。


  但是他沒有說話。


  他的眼神又深又委屈,要是放在從前,她定會心疼,直覺得他肩上扛著那麽多的事,要照拂那樣多的人,不忍心再叫他難過——就像現在他表現出來的難過。


  可是她現在仍會心疼,卻是心疼自己。


  他突然起身,伸手一撈將她拉了過來,狠狠道:“你還這麽對我,還這麽對我!”他說的又低又狠,好像每個字都嵌入了血肉,“你知不知道,我這幾個月是怎麽過來的?四處找你,瘋了一樣,沒睡過一個好覺,我已經親自出宮去找了兩次了,雲渺峰下我也親自帶人搜查了一遍,全無蹤跡!”


  “你就當我知道吧。”青櫻發覺自己熱烈不起來。


  “你……拓跋彥來了?”他是疑問的語氣,然而馬上又憤恨而委屈道:“所以你根本不在穀底等我!你就跟著他走了!”


  這真真是好笑的,青櫻竟忍不住真的一笑。


  在穀底等他?在那之前他就連她的信都不回,直到今天他也沒有解釋是為什麽——還是他認為,她永遠會站在原地,替他想到無數的可能,善解人意到他什麽都懶怠多說一句。


  況且沒有拓跋彥,她當時從雲渺峰頂跳下之後,恐怕已經不能生還,不管是她,還是她腹中的孩子現在都已經都隻是牌位上的名字了——他倒先吃起醋來。


  她為何會從峰頂跳下去,難道他不明白?橫豎,她並做不出來那等哭哭啼啼地撞入他的懷中將一切說明的事。


  要麽懂,要麽不懂。不存在說了才懂。


  “青櫻……”他見了她的態度,一副被她打敗的樣子,聲音又小又軟,連洪熙都不如一樣。


  青櫻笑笑,自顧自地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對他道;“皇上有何事就請吩咐吧,無事臣妾準備就寢,如今身懷有孕也不能伺候,還請皇上去別的姐妹那裏。”


  他大約不知道,她也會這麽說話的吧。


  “你到底要怎樣?”明禹苦笑出聲,頗為無奈,今日她就沒有一句話能不帶刺的。


  “真是奇了,皇上要怎樣?不是臣妾要怎樣。”青櫻停了停又說道:“臣妾要就寢了,想是說得不夠明白,皇上請便。”


  這些時日以來,她決定內心很安寧,完全能活在一個自己的世界裏,不以外物為喜,不為外物所悲。又何必非要痛上一番,去修複如初?況且,人生何嚐能修複。她不由自主地輕聲道:“能破碎的東西,就無法修複。”


  這句話沒頭沒腦,這世上或許隻有司馬明禹才聽得懂。


  他也確實聽明白了,登時騰地起身抓住她一晃道:“破碎?什麽破碎了?我和你之間沒有什麽破碎!還是跟原來一樣!我不知你到底是怎麽了?”


  青櫻被他晃得胸口一悶,幾欲嘔了出來,明禹扶住她,語氣卻仍是不改道:“你以為你和拓跋彥的事,我會不知?我用了多少心,你是怎麽回報我的?”


  所以麽,他就是一絲一毫都要回報的,青櫻心中暗自歎道,她就是知道他是這樣的人,明禹不是不付出的,他隻是精於算計回報。


  “臣妾竟不知與北朝皇帝有何事,如果是陳年舊事,請恕臣妾已經忘了。”青櫻淡然道,回報不回報的事,懶得去想他到底在背後做了什麽,這種事,少年時對此惴惴不安,心心念念,如今隻願琴瑟在禦,歲月靜好,愛一個人必要使她內心寧靜,而非一時狂喜一時穀底。


  “你如果真是忘了倒也不枉費我的心!你始終這些年都沒有忘了他!他也沒有忘了你!”他語氣半是嘲諷半是疼痛,說完眼神有意無意地掃了一眼她的腹部,那裏已經微微隆起。


  青櫻見他的眼神掃過來,下意識護住肚子,亦淩厲道:“你要是不相信這是你的孩子,你也等他出生再驗,若有半分差錯,連我一並殺了便是。”


  想起與拓跋彥最親密的也不過一個擁吻,心中一酸,他那時的長發飄拂在空中,就像蕩開的一縷縷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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