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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拋卻身後一宮愁4

  一時間,便有了流言,也不知是從何傳來,說英貴妃與北朝皇帝有舊……此次出宮實為皇上發覺了什麽,一來顧及皇家顏麵,二來顧及慕容一族,所以以這種辦法遣她出宮,幽禁在蒼流寺中終老也不得回,真真是跟打入靜思宮一樣。


  青櫻聽了隻不在意,一笑而過。


  倒是皇後的兄長便是北朝皇帝,狠狠懲治了幾個傳播流言的宮人,這謠傳才好了些。


  但是不管怎樣,一說她要走,英貴妃出事倒台這一消息卻是深入人心的,無人相信皇上與英貴妃之間沒有什麽齟齬的情況下,會放一向恩寵萬千的她出宮,所以毓慶宮一時間門庭冷落。


  隻有顏美人在聖旨出來的那天晚間過來了,她是顏超羽是之幼妹,久在益州,雖然是將門虎女,於宮中還是生疏的。她一進來連安都沒有請,水榕正待提醒她一句,她已然上前拉著青櫻的道:“青櫻姐姐,你過來,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說。”


  落梅聽她這不倫不類的話,辮子一甩開口就道:“不懂規矩,誰是她姐姐妹妹啊,就算小姐不計較,她也該稱個貴妃姐姐才對,也不知道自稱臣妾,還我啊我的。”


  青櫻生怕顏美人聽見,忙拉了她笑道:“那就去我內室吧。”


  顏美人跟著她走了幾步後見無人便停下腳步道:“我就在這裏說吧,不必去內室了,你過兩日就要走,皇上一會肯定要來的……我怕碰見他。”


  “青櫻姐姐千萬不要出宮!”她神情頗有些緊張,即便四周無人她還是壓低了聲音。


  “噢?為什麽呢?”青櫻微微驚訝,顏美人既然這麽怕見明禹,卻還來說這個話,必有其深意。


  顏美人垂下頭輕聲道:“反正就是不能去,出去了……怕有危險……”


  “危險?你如今在宮中,難道不知宮中表麵波蘭平靜,實則步步驚心。”青櫻笑道,“人生在世,就沒有哪個地方是安全的。”


  “不是的……”顏美人嘴唇嚅動著,很是艱難但還是說了出來道:“我兄長說——


  “我兄長說你不能出宮的!”她情急之下,隻好將消息來源說了出來,其實她不說,青櫻又安能不知道,她一個在深宮當中的女子,又憑什麽知道外麵的事。


  是以青櫻拉了她到內室,認真問道:“你兄長怎麽說?”顏超羽冒險讓他的妹妹傳遞消息,一定是非同小可,須知外戚與宮眷私相來往可是重則死罪輕則流放的。


  然而顏美人眼中茫然,搖搖頭道:“我不知道……此事機密,我兄長讓人傳話可能也不敢多說,隻說了你不能出宮。”


  無憑無據,她不可能不出宮——她實在是,想要遠離這裏,即便顏超羽不會無緣無故地冒險。


  所以她淡然笑道:“可惜你說的晚了,聖旨已經下了,又怎麽好抗旨不尊呢?這本來是為國運祈福的事,臨時不去隻怕不吉利。”


  顏美人還待再說,外頭一陣急促的腳步,落梅的聲音在外響起道:“小姐,皇上馬上來了,汪公公打發人來說快到毓慶宮了呢,奴婢們要準備接駕了!”毓慶宮一向是不必正式接駕的,這話她是說給顏美人聽,明禹並不喜歡在毓慶宮中看到別的人,這也是為何毓慶宮一向都是青櫻獨居,一應的樓閣苑宇都無人居住。


  顏美人一聽臉色都嚇得白了,也顧不得失儀,急急地道:“我從側門走!“


  青櫻看著她的身影跟著落梅漸行漸遠,輕輕歎了一口氣——超羽的心,終究是要辜負了。無人知道前路如何,然而前路仍然要去走。


  明禹,是她在宮中唯一的念想,隻因他在,這宮中於她才有些人氣,而並非隻是冰冷的圍牆。可是,他,終究不是她一個人的,即便放棄了江上清風和山間明月,他身邊還是有著繁花似錦。


  想想,覺得頭疼,索性坐下來伏在窗前的案上等著他來。


  明禹進來的時候還以為她睡著了,一麵去抱她起來一麵口中責怪道:“困了怎麽不去床上睡,風涼的很,著涼了怎麽辦?”青櫻本沒有睡著,隻是幹脆掛在他頸上懶懶的,明禹立時就覺察到了,笑著斥道:“還跟小時候一樣!總是要人抱。”


  “現在你有別人抱了。”她語氣中含著淡淡的失落。


  “這可是胡說,從沒有過的事。”明禹手上運氣點在她的神闕Xue上,青櫻頓時小腹又麻又癢,忍不住又是笑又是求饒——這個人不給點教訓是不行的,信口就是胡說。雨露均沾是雨露均沾,與親密無關,他認為自己分得很清楚。


  青櫻止住笑道:“洪熙,你總抱過的吧?”她說得很認真,明禹先是一愣,繼而掐了掐她的臉也笑道:“真是連小時候都不如了,連小孩子的醋也會吃。”


  見青櫻聽了並無笑意,他又接著道:“要是以後我們有了小孩子,你也這樣麽?”


  青櫻這才臉上一紅,推了他一把道:“我才不會有!”


  她是害羞,然而明禹卻是將她放在膝上坐下認真道:“怎麽能沒有呢,倘若沒有,將來這江山可要給誰?”說著低頭輕吻在她的唇上,喃喃道:“我這次答應你出去,也是想要你養好身體,或許宮中的風水真的不養人,你看你身上比昔年越發涼了。”


  青櫻抓著他的手臂黏在他身上,深吸著他身上的青桂香氣,“不是有洪熙嗎?付才人和可兒也都有孕……你還怕沒人繼承這江山,隻怕將來開枝散葉起來,你要愁的可就是爭儲。”


  明禹聽了真的不高興了似的,臉上一冷道:“我的心不知是要怎麽被你糟蹋你才滿意,總是說這樣的話,有時候我甚至懷疑,你是不是不想有我的孩子,不然這樣仔細的將養,怎會一直無孕。”


  青櫻不理他這些歪話,抽過他垂下的發絲編了起來,明禹見她淡定得很,越發氣道:“你不想為我生,是想為別人吧?”說著更是不滿道:“施謹瑜?顏超羽?嗬,這兩個人,成婚幾年也都是兒女成雙了——”


  “你說什麽呢!”青櫻猛地一拉他的發絲,疼得他一時噤了聲,見他要惱,立刻又在他懷中翻道:“餓了,想想過兩日便沒有禦膳房的東西吃了,明禹……”她撒著嬌的樣子,幾乎讓他恍惚覺得這尚是十多年前,還在鳳鳴山聽雨樓中他的房間裏。


  “明禹……所以我們去禦膳房悄悄拿些東西吃吧……”


  時光終究不似那時,若是當時,他必定要冷著臉甩開她,說不定還要嗬斥她荒唐,要是敢再纏著他,他當真就不客地把她拎著扔出去。歲月中攜手走過了一天又一天,這樣沉澱的深刻所以他才會陪著她胡鬧,眼眸如同暗夜中閃亮的星。


  因著此時的時辰尚不算晚,禦膳房中當值的人還沒有走,也虧得他們兩人身手不錯。明禹要更好些,青櫻便慫恿他先進去探路,卻發現實在沒有房間可以躲藏,兩人隻好上到梁上去,大氣都不敢出。明禹看到下麵不斷有當值的內監走動,緊張得臉都白了,狠狠地瞪了青櫻一眼。


  青櫻知他是怕萬一被人瞧見,他身為天子隻怕再無顏見人,當下樂不可支,伏在梁上笑得起不來身,若不是明禹手疾眼快拉住她,她都險些掉了下去。


  好不容易夜深了,禦膳房中當值的內監也少了許多,亦不常走動,兩人這才跳了下來,隨意進了一間屋,竟發現還是上回來的那一間!

  “所以世上,總有些東西不會變,不管你信不信。”明禹意味深長地轉頭道。


  他很快就找到了一碗放在文火上熱著的纏花雲夢肉,兩人頓時撲過去爭搶著一掃而空,青櫻弄得滿手是油,毫不猶豫地擦在他明黃的八龍祥雲常服上,這才坐在地上滿足道:“真好吃,可惜出了宮什麽都好,就是再沒有這樣精致的吃食了!”


  明禹立刻拉下臉來,“什麽都好?四個月不見我,都不會想我?”


  青櫻忙嘻嘻笑道:“如果你常常送些好吃的來呢,就想你。”說著又打開一個蓋著的蒸籠,驚喜道:“還有酒燉鴨子!”笑嘻嘻地轉身對明禹道:“你要是去看我,千萬別忘了帶這道菜,好吃的緊!”


  明禹卻不像她這般興致高,他的眸子裏染著淡淡的霜華,看著她,突然吻了過來。很霸道的一個吻,幾乎封住她的呼吸,叫她快要窒息的時候才鬆開,定定地道:“我一定會去看你的,你要照顧好自己,無事千萬不要下山,藥要記得吃——”


  青櫻不似他這般離愁別緒沉重,笑道:“知道了,我在寺裏也跟著主持學些經法,說不定到時候就再也不想下山呢。”


  她本是開玩笑,猶未說完,肩膀忽然被他狠狠一抓,五指幾乎要洞穿,他似是害怕道:“不要胡說!不過四個月,那些虛妄的切莫去想去聽,一定要回來的!”


  人生無常,四個月後的事,誰知道呢。或許她在暮鼓晨鍾中真的看破了這迷情,或許他在這四月當中另覓得如花美眷。能做的唯有安安心心地走在明天的路上。


  所以她依然能笑著,想將手上從酒釀鴨子上沾染的油抹在他的身上,明禹接過她的手,青櫻不依,執拗地要去撫他的衣服——好歹給他留些印跡,最起碼這件衣服,他沒法穿了。


  “抱我麽?”她吃飽了就懶得動,橫豎明日就要走,這有著濃重影子的深宮就要丟在身後,何不放肆呢?


  明禹的眼睛就像是夜空中綻放的煙花,看著她笑道:“好,抱你回清明殿。”


  說著當真抱起她來,他身手不錯,饒是負著一個人還能輕巧地上梁,從禦膳房的屋頂躍了出去。


  她躺在他懷中,抬頭就可以看到滿天的繁星,就跟當初在鳳鳴山上時一樣的亮。看來,真的有些東西,是不會變的。


  她忽然心中一動道:“明禹,你一定要來看我,我會很想你的。”


  夜,靜謐。宮道上無人,唯有夜風拂過,這種感覺真好,隻有兩個人。她真的很討厭那麽多人在他們的周圍。


  他聞言低頭輕吻呢喃道:“會的,每天都要想我。”


  “你愛吃的我都記得,會時時叫人送上山去的。你每日睡到自然醒再起來,悶了別光看書,要給我寫信,每天做了什麽,為了什麽高興,為了什麽不高興,都要告訴我,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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