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入骨相思知不知
不過也不能說她賭錯了,她隻有那一次機會,然而抓住了。有了子嗣,皇上果然沒有追究,反而晉封為嬪。
明禹接著道:“況且,她不過是一個從四品的嬪,根本沒有親自撫育皇子的權力,我容她晚上帶洪熙,也是怕你夜裏起來勞動了,聽說小兒都喜愛夜間哭鬧,萬一他啼哭,必會吵到你休息,你本來就心血不足睡不深的。”
青櫻就不再說什麽了,明禹亦不知她心中所想。為著她的生辰,他也是著實動了一番腦筋的,綾羅珠玉,她從來就沒有稀罕過,倘若說帶她出宮……隻怕她就不想回來,誘得她的心蠢蠢欲動可不好……唔,還是孩子好,引得她喜歡,叫她長日裏不覺寂寞,有些蓬勃的生氣……他實在太久沒有見她真的那樣燦爛的開心了。
兩人返身回了殿中,青櫻果然對洪熙的態度也親近了起來,她沒有碰過小孩子,此時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床上,一幹服侍的人也都跟到了寢殿。
雖然是柔嬪的孩子,可是他長得那麽像明禹,就好像是上天在補給她那些他們童年時未曾相遇的時光,青櫻不禁心中一暖,伸手去撥弄他的小嘴,回頭對明禹道:“你看他毛茸茸的,真的和你小時候一樣的!”
水榕和一眾奴才們還在殿中,皆抿著嘴忍住笑,饒是這樣,明禹臉上仍是掛不住道:“胡說,我這麽小的時候你才沒有見過。”
“我是說你十四歲的時候還是毛茸茸的,當時我在山上見到你就有這個感覺。”她說得起勁,說完才留意到眼前這個男人臉都黑了,幾乎恨不得上來捂住她的嘴。再一看落梅她們憋笑憋得連脖子都漲紅了。
洪熙大約也被這宮中難得的祥和歡樂氣氛所感染,張口就去咬青櫻的手指,她沒有經驗,啊的抽回手,慌亂地看著明禹,發現他更是不知所措。
水榕笑著上前道:“奴婢看小皇子是餓了,奴婢這就讓人去煮一些極香軟的燕窩牛Ru來喂它。”雖然不是毓慶宮的孩子,但是整個宮中都似乎鍍了一層光輝,變得光彩起來。
落梅便是很高興的,伸著腦袋往床上看,若不是司馬明禹在她不敢造次,早就衝上去了,這會聽到水榕說熬牛Ru,還戀戀不舍地不願往外走。劍蘭冷著臉一拉她,頭也不回地小聲道:“有什麽好看的,又不是小姐的孩子,倒還要我伺候!”
落梅一愣,聽著她的語氣不對,連忙跟了上去,兩人出了寢殿,落梅連忙問道:“你怎麽啦?做什麽不高興?”
劍蘭冷冷一笑,一甩辮子哼了一聲道:“我何嚐有不高興?別胡說了。”
落梅立在原地,莫名其妙,她剛才在殿中明明說過的啊……不可能是自己幻聽吧,哪能幻聽還能聽得這麽具體的內容來啊?
一會燕窩牛Ru粥來了,青櫻卻不敢喂,這可不比拿著刀槍殺人,一個準頭不對,就會把洪熙燙傷。她見明禹接了過來,搖頭道:“你就更不會了,起碼我從小還是自己吃飯的,你都是別人服侍的。”
明禹笑笑,一口粥是送到了她的唇邊,青櫻一愣,聽他笑道:“那我從現在開始學吧。”
有些難以置信。縱然他們相識數年縱然他對自己不可謂不好,他卻是從來不肯動手做一個指頭的事的,青櫻對此並沒有多奢想,畢竟他是天潢貴胄自小即便不被先帝所疼喜,也是丫鬟太監服侍著長大的。
他這樣子,分明看不到他身上帝王的距離感,然而床上的這個孩子,又是他因著那個高不可攀的身份而與別的女子所生。
他是一個愛她的男人,可也是一個愛他江山的君主,倘若自己是個深閨當中長大繼而入宮的女子該多好!就不會有這種矛盾讓自己無力。
他當真一勺一勺地喂給她吃,很是笨拙,他真的是從來沒有做過這些事,他的手是一雙拿刀的手,亦是一雙指點江山的手。青櫻眼睛一熱,決心將白玉荷葉湯深埋在心底。
青櫻的生辰在四月中旬,過後不過半月天氣就已經很是熱了起來,往避暑山莊去的事便提上了日程。
明禹的意思是隻帶青櫻前去,留下皇後在宮中主持大局,如此既說得過去又可得些許兩人獨處的時光。
青櫻聽了隻搖頭道:“你瞧著,明日朝上必定會有人反對的。”
她神機妙算,所料非差,次日早朝,由於皇帝離宮之事是大事,當然是要議一番的。當下便有禮部尚書奏道:“大夏立朝以來,皇上往避暑山莊去,就沒有不帶皇後,不帶子嗣去的,況且皇上如今膝下所出甚少,越發要廣置後宮,哪裏將後妃留在宮中的道理。”
禮部尚書為人耿直,事事必要按照規矩,倒並非是有壞心。隻是每每蘭陵王一派的新貴們必要借他的由頭來生事,這廂盧尚書才說完,已經有好幾人附議。
明禹回到宮中時,仍舊氣憤難平,連喝了三杯茶仍然冷著臉不說話。
青櫻遞給他一盤切好的百花果道:“蘭陵王一向居心不軌,你又不是不知道的,要是我還在朝中,與崔大人聯手還能與他抗衡一番。要說現在,我爹年事已高明哲保身,玉成駙馬雖然資曆老卻是個極聰明的人,不願卷入新舊兩個勢力的爭鬥當中。崔大人雖然忠心,卻是根基單薄。照我說,不如把郭大人召回,令其子代為鎮守河州就是。”
明禹撫著突突直跳的額頭,聽青櫻如此說,冷笑道:“你以為除了蘭陵王,其他新貴們就都是好的麽?哪一個不是自以為自己立下大功,好像我能登基少了他們不行似的,在京師中橫著走!”
青櫻聽了不語,這她多少是知道的,從前她尚在戶部領職的時候並不是沒有見識過的。
自古以來,倘若皇帝不是由太子順利繼位,扶持新帝的人多少都會有些驕矜和跋扈,隻要不要太過,皇帝念及過往的功勞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想必明禹所說的新貴們也都是這種心態。
思忖了下她道:“郭大人還好罷,另外顏氏……我的意思是超羽在益州,如果你少人用,可把他調回來京中。”
司馬明禹聞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當初要顏超羽去益州,不是你的主意麽?怎麽又想要他回來?”
的確是她的主意,他也看穿了,隻是當時沒有拂逆她的心意而已。
現在見他說破了,青櫻越性道:“我當初要他離開京師,是因為自古以來功臣難以善終,不如遠離是非之地,他拜將封侯也不算不圓滿了。如今你少人用,我自然又是希望他回來襄助你。”說著補充道:“明禹你要答應我,如果超羽回來的話,你一定要設法保全他……他畢竟是我的姐夫……”她深知他介意顏超羽,心中又突然覺得超羽娶了青桐不是一件壞事,至少今後來往起來倒是師出有名的。
司馬明禹隻是深深地看著她,半晌才道:“再說吧。”
再說二字玄妙無窮,不過十日,衛陽亭侯顏超羽便接聖旨,攜家眷從益州來京赴任,領正三品京衛指揮使一職,等於是平調,然而這個調動一出,京中已然是議論紛紛,不少人感覺到了風向的變化。
青櫻心中亦覺得有些後悔,顏超羽不來能保一世平安,平安便好,壯誌未酬這種事終究是沒有活著重要。
由於群臣的反對,前往避暑山莊的除了青櫻和皇後拓跋瑩心,還有數人,好在宮中的妃嬪並不都多,家世一般的自然就去不了。勵妃李芳旭出自蘭陵王,自然是要去的,柔嬪生了小皇子,皇子要去生母當然也是要去的。皇後又體恤一等將軍安國侯之女何昭儀體弱,遂也指名讓她去,青櫻見了也就邀了穆可兒同去,因是皇後開了例,眾人也就不好說什麽。
出了宮的野草稼牆,泥土芬芳,農耕桑蠶,哪一樣於宮中的女子都是新鮮有趣的,宮車過處留下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青櫻雖然常年在外這些都是見慣的,此時臉上也有生氣得多了。
避暑山莊在京師以南的舞陽山腳下,正是借著舞陽山的幽靜清涼,曆代中原皇室都在此開辟夏日避暑的去處,漸漸地除卻山中本來有的鬱鬱蔥蔥景色,又多添了奇花異草和珍禽在其中,更人工開鑿了一個極大的湖泊,甚至可以在裏頭行船。
司馬明禹自選了海陵殿居住,橫豎出了宮中無朝臣勸諫之亂耳,不容分說自然讓青櫻也住了進來。皇後拓跋瑩心住了離海陵殿最遠,一南一北遙遙相對的金禧殿,青櫻得知後心中暗暗稱讚,拓跋瑩心當真是個聰明人。
青櫻一入寢殿,便嗅到一股撲麵而來的合歡花的香味,窗外一顆極大的榕樹樹蔭剛好遮住了斜射進來的陽光,是以整個寢殿是海陵殿中最清涼不過的。
汪福興跟在後頭進來陪笑道:“這合歡花是皇上說了,貴嬪一到夏季恐心煩睡不好,合歡能安神助眠,奴才便著人提前用合歡熏香,每過五日熏上一回。”
青櫻抿著嘴掩不住笑,“怎麽不見有冰塊解暑?”方才她從穆可兒所居的茉風苑回來,便見每個妃嬪那裏都或多或少分了冰塊,放在缸中消解頗能涼快幾分。
汪福興答道:“本也是預備了的,隻是皇上說貴嬪身體虛寒,不宜用冰,所以特地挑了這裏做寢殿,晚上在外頭再加兩個風輪,對著凉湖也是一樣的。”
兩人正說著,有小內監進來回道:“皇後娘娘來請貴嬪過去,眾位主子都在那裏。”
青櫻雖然納罕,她向來是不參與眾人的活動的,饒是這樣,她不便來的第一天就拂了皇後的麵子,於是還是答應了下來。
帶了落梅一路行至皇後的金禧殿,真是渾身汗蒙蒙的,隻想立時洗個澡涼快一下,實在已經到了殿前,隻好忍耐著進去
果真跟來避暑的妃嬪都在,柔嬪抱著洪熙見青櫻進來,盈盈起身道:“英貴嬪金安,臣妾生怕貴嬪不來呢,洪熙可想貴嬪了。”她眼波將流,語意真誠,根本看不出半分因著親子被生生奪取一半時間的怨恨,反而眼含感激道:“臣妾寒微,本來無法親自撫育皇子,聽聞是貴嬪姐姐在皇上麵前提了一句,皇上竟肯違背祖製,恩典給臣妾親自撫育,雖然隻是夜裏,臣妾已經是感激不盡了。”說著幾乎落下淚來,拿著絲帕拭了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