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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春花秋月何時了2

  趙氏賜自盡不變,趙氏一族免罪,從獄中放出,但是革為庶民,三代以內不錄用。


  肖蘭若被查出唆使冷宮趙氏向英貴嬪下毒,並買通內務府和太醫院,人證物證確鑿,廢去昭容封號,打入靜思宮。


  穆可兒聽了,不由得高興道:“真真是罪有應得,宮中去了一個惡人,隻怕要太平許多。”她在上次詭異遇襲之後,心中頗為忌憚勵妃一派的人,肖昭容一向又是跋扈,這次不單是她,後宮中應該是大快人心。


  青櫻麵上卻無喜色,甚至還不如方才講起十年前在山上偷先生的酒時的微微笑意,半晌才歎道:“後宮中,從來就不會太平,排除萬難之後又有萬難。”


  看個熱鬧罷了,圖個一時快意,究竟卻是無法真正開心的。


  穆可兒聞言眼中也浮起一絲憂色,咬著唇道:“隻可惜勵妃還在……肖昭容分明是勵妃一派的心腹,向你下毒之事勵妃怎麽會毫無瓜葛?皇上竟然不處罰勵妃……若是別人就罷了,可是……是你啊,皇上他竟能容得下……”她小心翼翼地看著青櫻。


  青櫻淡道:“他是皇上,不是明禹。況且現在蘭陵王鎮守西北一方,勢力比過去隻有更強的,又是社稷有功之臣,勵妃是王爺愛女,這個卻是誰也比不了的。”


  穆可兒猶疑著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她能感覺得到,青櫻似乎並不開心,雖然人人皆知英貴嬪寵冠六宮,雖然她麵上看不出悲喜。


  然而正是看不出悲喜,才有問題。鳳鳴山上的慕容青櫻,是多麽的飛揚跳脫,敢愛敢恨,而眼前的她,淡然的可怕。


  此後的數月,風平浪靜,勵妃不敢生事,其他位份低一些的嬪妃就愈加不敢了。


  青櫻照舊是專寵的,可是不管是司馬明禹,還是毓慶宮中服侍的宮女太監,都私下裏覺得她並不開心,隻是她嘴上不說,也無人敢問。


  一晃便到了永曆四年四月,十六正是青櫻的生日,宮中老早就開始為這一天做各種準備,各色玩器吃食自然不必說,還從外頭民間請了戲班子和雜耍。明禹亦說,這些都是其次,必定會有一個特別的驚喜給青櫻,在十六日之前卻是如何都不肯露一點口風的。


  她知道了,還是淡淡的……一個努力過仍然不能適應的地方,就如同一個華麗的牢籠,裏麵的裝飾再精致,本質卻沒有分別的。


  上林苑中繁花似錦,青櫻隨著腳步直走,竟走到了最偏僻的蝶夢園。


  莊生曉夢迷蝴蝶,原不是什麽吉祥如意的征兆,難怪在宮中最偏遠的所在。她停下來,自己笑笑,境由心生,心中大約是寥落的,所以不經意都能走到這裏,那姹紫嫣紅皆入不了眼。


  不知鳳鳴山如今是個什麽光景,一晃下山都九年了。


  正想著,忽然一個麵目陌生的小太監不知從哪裏冒出來,恭謹地跪下行禮道:“英貴嬪娘娘吉祥,奴才小海子給娘娘請安。”


  這個地方向來是少有人來的,一般的主子娘娘們也不會有事要差遣人過來,今日她來已經算是稀客,怎會還碰上小太監呢。當下便奇道:“起來吧,隻是你是在哪裏當差的?怎麽會在這裏?”


  這小海子起身,從袖中掏出一方精致的木盒,大約是黒木的,觸感極硬,木質烏黑,上麵鐫刻著兩個字:青櫻。打開一看,一個彩色的泥娃娃,活脫脫的就是她的樣子!


  一瞬間她不得不捂住嘴,眼淚幾乎奪眶而出,小太監輕聲回道:“奴才是北邊人,這是靖安城裏的主子送給娘娘的生辰禮物,主子命奴才務必要親手送到娘娘手中。隻因娘娘出門少,奴才在毓慶宮外等候了數日,終於完成了主子的托付。”


  她顫抖著手撫著自己的名字,一筆一劃刻得極深,烏木堅硬曆經百年亦難有劃痕,可見他當日刻上去的時候用了多大的力。青櫻二字,筆畫甚多,卻全然不亂,是要有怎樣的執念才能這般的專注。


  小太監警惕地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才低聲道:“娘娘進宮之後,奴才就淨身也入宮伺候,為的就是娘娘在宮中倘若有個萬一,不至於孤立無援,請娘娘放心,奴才絕不會做任何不利於皇上之事。”


  如果說方才隻是多日來心頭積壓的鬱鬱一時的爆發,聽到這番話青櫻才是心頭猛震……拓跋彥是有多麽了解她,知她所苦,更知她所憂。他能安插人進大夏皇宮,青櫻必定會擔憂,他多算一步,便提前叮囑他的人寬她的心。


  青櫻略略平穩住情緒,然而聲音仍然有一絲顫道:“你家主子可有什麽話沒?”


  她亦是了解他的,以拓跋彥的為人,他不可能默默地站在遠處。他不是施謹瑜,亦不是顏超羽,他是天生的帝王,要做什麽很清楚。


  “娘娘果然問了,”小海子笑道:“主子說過,如果娘娘問起來,就說‘隻盼他負你。’”


  隻盼他負你。


  勾起久遠的回憶,他說過的,忘了在哪裏,但是腦子裏忽然縈繞著他說這句話的聲音。


  可是明禹算負她麽?


  心中一時間很亂,茫然地看著遠處,竟也不記得尚在宮中,即便是偏僻亦是要小心謹慎的。倒是小海子為人機靈,輕咳了一聲提醒道:“奴才不宜久留以免給娘娘招來不便。娘娘倘若要找奴才,隻管往禦廚房要一碗白玉荷葉湯就好了。”說著身影一閃,一溜煙地便又鑽入花叢中不見了。


  心跳仿佛直到此刻才漸漸恢複正常,剛才一陣跳得太快幾乎讓她腿都軟了下來。看著手中的精致木盒……他大約骨子裏是個溫柔多情的人,隻是生在了帝王家,站在了風口浪尖,不得不爭。


  本是信步走了過來,又很是耽擱了一陣,隻怕再不回去水榕她們擔心得很。於是急急地往回走,才出了上林苑上了宮道,竟遇到了皇懿貴太妃。


  青櫻收住腳步行禮道:“皇貴太妃萬福金安。”不動聲色地掩住手中的木盒,隻是不確定皇懿貴太妃是否瞥見她細微的動作,語氣中難免有一絲的浮躁。


  皇懿貴太妃,一襲福壽的宮裝,貴則貴矣,其實並不適合她,她本該是個纖弱的女子,讓人想起楊柳扶風這個詞,即便是如今上了年紀,皮膚仍然白皙,隻是從過去那種透亮的珍珠白變成了瓷一樣的白,從來都不是富貴,而該是風韻。


  如果她不在宮中,又是一個什麽光景呢?或許穿著家常的衣服,是滿城皆知的美人,即使遲暮依舊在某些人的心心念念中,又或許不在宮中,根本無法保養得這麽好,早已年華老去,不忍卒視。青櫻心中迷亂,一時間這種念頭便紛紛湧上。


  隻聽皇懿貴太妃溫婉笑道:“盛夏將至,英貴嬪也清減了些,是否胃口不好?”


  宮中沒有太後,明禹又肯尊她,是以宮中的妃嬪多半是願意去壽康宮走動的,唯有青櫻懶於應酬,與皇懿貴太妃倒不熟。


  是以青櫻隻依禮卻淡淡答道:“回太妃的話,並沒有,許是夏天穿的輕便些的緣故。”


  她這樣的冷淡,皇懿貴太妃似乎並沒有太在意,隻是隨和地點頭讚許。


  青櫻不想讓她瞧見手中的盒子,便告辭道:“太妃倘若沒有吩咐,臣妾就先退下了。”


  皇懿貴太妃止住她道:“不急,哀家同你順路,貴嬪若是不嫌棄哀家老婆子的話,就陪著哀家走走吧。”她語氣真誠,並沒有任何拿長輩來壓她之意,這反而叫青櫻不好拒絕。


  兩人一行走一行說,“哀家看到你,便想起哀家的當年。”皇懿貴太妃語氣閑閑,似乎與青櫻相識已久,此話前承著無數過往。


  青櫻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當然,”她顯然是個敏銳的人,留意到青櫻的眼風,笑道:“哀家不能跟你比,哀家當年不過是個家道中等的秀女,入宮時也隻是從六品的美人,在閨閣中連生人都沒有見過。而你早就名滿天下,又是皇上登基的功臣……”


  青櫻打斷她道:“都是過去的事了,太妃,如今在宮中,都是臣妾。”


  “你在哀家麵前,就不必稱臣妾了。哀家並不覺得你自稱臣妾時很開心,雖然這個稱謂對於天下女子而言,是種榮耀。”當年的懿美人,為何能在全無子嗣的情況下最終在後宮中笑到最後,這種洞察人心的本事確實非常人所及,況且她又有這種分明尷尬時卻能雲淡風輕似乎全無知覺的心態,青櫻雖然神色冷淡恭敬,她卻仍然像可親的家中的女性長輩一般叫了她的名字:“青櫻。”


  讓青櫻一滯……如今的宮中,隻有明禹一人這樣叫她。


  “你要記住,即便皇上與你青梅竹馬,女人總有不了解男人心的時候,何況他是皇上。”說著她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了青櫻握著木盒的手,最後道:“不要冒險。等你到了我這般年紀,想起過往的種種,就明白唯有平安地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她這是在暗示自己其實在蝶夢園的種種,她是知道的?還是說她隻是看到了自己手中的木盒和想要掩飾的情態猜測出來的?


  一時心驚,緊緊握住盒子,心中各種念頭紛亂,連皇懿貴太妃幾時走遠了亦不得知。


  青櫻抬頭,看天空層雲蕩胸,金光一重又一重映在上麵,將本來最淺淡的雲染得富麗……這象征皇家的顏色,就是讓萬物失了本性,是嗬,這本身就是最霸道的一種顏色,要慎用。


  想了想,路過清波池的時候,手一揚將捂得溫熱的黒木盒子一擲,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沉入池底。


  有些東西,沉寂是保護的最好辦法,譬如有些回憶,有些人。


  她回宮的時候,劍蘭正往外潑水,見到她顯然嚇了一跳道:“小姐怎麽從外頭回來,奴婢還當您在屋裏頭看書呢?昨晚您看到那麽晚,直說有趣,奴婢以為您跟從前一樣非得一口氣看完。”


  “看了一會出去走走,眼睛痛。”青櫻腳步匆匆,吩咐道:“餓得很,你去小廚房裏讓煮點茯苓湯,再要一個蒸蛋燉的老一點,一個爽口的小菜,不要擱油,再切些臘肉吧。”


  她素日就是喜歡這樣吃,東西不多,全是她喜歡的就罷,其實比起宮中的許多妃嬪娘娘動輒要禦膳房送過去一二十道菜要好伺候許多。劍蘭答應了一聲便去了,青櫻自己在殿中取了果子來吃,覺得口渴剛要自己倒上茶便聽見明禹的聲音進來道:“小心燙到手,怎麽自己倒起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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