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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萬千寵愛在一身7

  她求明禹讓穆可兒進宮,隻不過是私心揣摩,再者也是跟自己作伴,並不知她自己的意思。大約明禹也是怕她多心,對穆可兒反比後宮其他人更要冷淡些,倘若可兒過得不好,豈不是自己害了她。


  穆可兒微微歎了口氣,卻拉起她的手道:“我很好的,你不用擔心。”說著更寬慰她道:“我在家中又能好到哪裏去呢?還不如在這裏……”她說到這,聲音一顫道:“總能離他近些,偶爾的年節也能見到,我還能求得怎樣呢?”她說完忽地臉上大紅,這種心事她是從來沒對人親口說出來過的,不防著對青櫻說了出來,當下大悔道:“你不要多心,我並不是想要破壞你和皇上的感情,我隻是……”


  青櫻連忙道:“我怎會多心,本來你入宮之事是我求了明禹,你要是過得不順心,可不是我的不是了?”


  穆可兒睜著一雙美目驚道:“你叫他名諱?”


  青櫻這才警醒,抓著她的胳膊笑道:“該死,竟說順了嘴,可兒可不要告訴別人。”


  穆可兒眼中微微一黯然,轉瞬即逝後笑道:“皇上對你真不是一般的愛寵和縱容。如同我進宮之事,本來已經是毫無希望的,隻你一求,皇上便不忍拂了你的意思。”


  青櫻聽她話中大有蕭瑟之意,跟眼前隨處可見的秋意落花竟十分匹配,急忙安慰道:“你與後宮其他人不同,到底也是從前在鳳鳴山上的舊相識,皇上定也是另眼相看的。”


  穆可兒聲音柔和,語氣真誠道:“青櫻,你不必寬慰我的,我並沒有妒忌於你,你與皇上的情分,你今日所有的種種榮寵並不是憑空而來的,我自知並沒有你當日的決心,亦沒有追隨皇上多年的過往,怎麽會私心跟你比呢?你就是再得榮寵我也隻有替你高興的,絕不會有半分的嫉恨。”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如流,裏麵沒有摻一絲雜質。


  她更推心置腹道:“況且,這宮中人心難測,你我有著舊日的情分,總不至於互相暗害……這可不比其他人的,你我要是再不能拿彼此當個可以說話的人,在這漫漫深宮當中可要怎麽辦?”


  她能如此想,青櫻心中既是安慰又是暗歎。她何嚐不知這深宮當中,除卻天子之外,須得有一個能說得上話相互扶持的姐妹。君恩難測,縱使明禹待她並非一般的妃嬪,這偌大的宮中,卻不是隻有他和她,還有無數雙或是怨毒或是渴望或是憂傷的女子的眼睛,還有嬰兒的粉嫩卻讓她發瘋的笑容!


  即便是這樣,她大約還是宮中一眾女人的眼中釘,隻是明禹現下護著她無人敢對她下手,今後她有半分的行差踏錯,或是君心稍變,卻不知有怎樣的暴風驟雨。


  青櫻想來有些黯然道:“看今日勵妃的情形,隻怕你我交好,也成了她們的肉中刺,恐受我的連累。”她心知如此,明禹護得了她,卻不見得會護別人,他那個人,一向是冷心冷情的。


  穆可兒點頭道:“你不必為我擔心,我在宮中已經是很歡喜的。”說著緊緊握著青櫻的手道:“我當真不妒忌,我們能一處伴著,就跟當初在山上一樣的,相信我。”


  青櫻望著上林苑落花紛紛的秋意,心中既是酸楚又是感動。


  當夜,青櫻雖然回到了毓慶宮,晚間司馬明禹便也過來了。入了更的時候外頭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秋雨綿綿愁煞人,青櫻側耳聽著,不禁歎道:“已是秋窗秋不盡,那堪風雨助淒涼。”


  兩人相擁而眠,明禹聽了睜眼道:“怎麽就這樣感傷起來,我這麽陪著你還覺得不好麽?”


  青櫻不答,明禹把她抱得緊了些,溫熱的氣息灑在她後頸上道:“你這樣心事重,身體怎麽能將養好?”


  “不好也沒什麽……”她不自覺地就說了出來,“太好反而怕不能長久。”


  明禹聽她這話不對,將她扳過來,蹙眉道:“又是哪一樣沒有順你的心?你總不肯說出來,倒叫我好猜。”


  青櫻歎道:“並沒有,你待我很好。”


  他聽了也不謙虛道:“自然是很好的,再沒有人像我這樣好的。”


  見他臉皮這樣厚,青櫻忍不住嗤笑道:“你是對別人再沒有這樣好,怎麽見得不會有別人對我更好?”


  明禹目光中精光一閃,卻似漫不經心地問道:“難道你還有別人?”他撐起手臂來居高臨下道:“我打發了施謹瑜和顏超羽,還有誰?”說著思索了一陣,自語道:“拓跋彥?想也別想!他妹妹現在我這裏。”


  青櫻怕他動氣,拉他複又睡下,輕聲道:“我隻是覺得,你日日在我這裏,未免冷落了其他妃嬪,她們……也是盼著能見你一麵……”說到最後,聲音都有些顫抖。


  明禹握著她的手一緊,“胡說,你想要我去別人哪裏?”


  青櫻不看他,細細說道:“我不想,我恨不得一時把你宮中的妃嬪都趕了出去,隻有我們兩個人。可是……我不能,你也不會容我這樣做。況且你宮中的妃嬪,哪一個背後不是一方勢力,你納她們進宮就是要安撫她們的家族,怎麽好冷淡她們,無故招惹怨氣?”


  司馬明禹不答,青櫻知他實際上已經認可了她所說。


  秋夜的風和露,最使人生了寒意。青櫻望著窗欞外的濃重夜色,隻覺得說完方才那一番話,就已經重得再說不出來多一個字。


  不知是期冀他斷然拒絕,還是希望他答應下來。


  他握著她的手越來越緊,疼得幾乎讓她吸了一口冷氣,卻一言不發,隻是眉頭凝成一團。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聽得見兩人的呼吸,半晌明禹才道:“好,我會安排好的。”


  殿外的風吹來,床幔輕薄不由得飄飄蕩蕩,拂在身上後又蕩開來,若非涼意,便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兩人誰也再沒有說話,他甚至放開她,背過身去,青櫻並沒有說什麽,隻合目養神,兩行淚不易覺察地滑了下來。


  次日,司馬明禹到了時辰便起身上朝走了,並不似平日裏在她額上輕吻過再行離開,也沒有叫來落梅或者劍蘭吩咐不要吵醒青櫻,又或者他根本就知道她也沒有睡著。


  青櫻見他的推門而去,歎了一口氣,睜開眼睛看著繡滿了牡丹如意的床幔,不知是否沒有睡好而頭暈,索性坐了起來叫劍蘭拿來些薄荷腦來嗅嗅。


  不管怎樣,這日司馬明禹果然沒有翻牌子召她,落梅在外頭逛了一圈回來說道:“皇上今日好像去了洛婕妤那裏,聽人說洛婕妤吐酸水好幾個月了,一直不叫宮裏伺候的人說出來,今日才有人報到皇上那裏去了。”


  她乖巧得拿眼睛瞟了青櫻的神色,將今日二字咬得很重,想替她解釋為何今日皇上沒有來。


  青櫻神色卻很安然,隻淡漠地點了點頭以示知道了。腦子浮現出一個皮膚白得驚心,目光總是很躲閃,但是一笑卻像吹皺一池風的女子,不算十分美麗,但是勝在清淡如蓮,在姹紫千紅的後宮總會有一種不同的風情。吐酸水幾個月了,原來她是有孕好幾個月了,難怪皇後麵前的晨昏定省時她時時麵色不好,原來是強撐著。


  她不知道這是她邀寵的手段,還是她本身的為人就是如此,也許明禹會很憐惜她,今夜便溫柔地陪她安寢,也許明禹討厭這樣的做派,但是顧及子嗣他還是會留在她的宮中。


  不知道。


  她晃了晃頭,不欲再去想這些,頭痛得厲害。對落梅道:“秋天的露水重,你叫人去采一些來。”


  落梅見她一天神色都不好,這會子難得主動說話,連忙一麵答應著一麵笑道:“太陽剛剛落山,很快露水就出來了,好弄得很,隻是小姐拿來做什麽呢?”


  青櫻這才略有些笑意,先不答她,又對劍蘭道:“你去上林苑中掐一些花。”想了想道:“這個季節雖然花少,上林苑的品種卻多,秋海棠,薔薇和早梅應該還是有的,隻可惜桃花天就謝了。”


  劍蘭奇道:“小姐平日裏又不愛這些花啊朵的,在家時不都是大小姐愛弄這些麽?怎麽今日想起來這些?”


  水榕見多識廣,在一旁笑道:“奴婢看娘娘是想調製胭脂吧?”


  青櫻眉間欣喜一躍,轉頭對她道:“原來水榕也知道胭脂的調製?”


  水榕一麵放下手中的活計一麵起身道:“奴婢哪能知,隻是聽到這些花都是紅色的,想起來當年剛入宮時服侍的一位主子說過,隻要是紅花都能製胭脂。”說著又道:“奴婢這些年在宮中留心看著,宮裏頭別的用的還有限,獨有胭脂用的最快。”


  青櫻點頭道:“是啊,不見天日的地方,再沒有點鮮豔的顏色,可不是讓人沒了希望麽?”她突然間語意空遠,殿中的眾人都不敢說什麽,忙忙地各自去了。


  一時間露水和花都來了,水榕又取來白瓷舂和一根精巧的玉棒,宮中不當值的小宮女們也都圍了上來,青櫻索性叫把宮門掩了,這樣自己宮中的人便不必立規矩,隻見她將已經洗淨的薔薇和紫海棠花瓣混在一起,用玉棒細細地舂了起來,時不時兌上一些露水,不過一刻,沁人心脾的芬芳便逸了出來。


  穀雨瞧著這豔紅的汁子問道:“這便是胭脂了麽?”


  水榕笑道:“你這丫頭,素日裏用胭脂是從白瓷瓶裏刮出來的麽?”


  說的眾人都笑了,青櫻一麵從檀木盒中取出精絲綿浸入到舂中一麵道:“其實也不差什麽了,隻要等絲綿浸透了,拿到日頭底下曬個四五天就是我們平時用的胭脂了。”


  有個小丫鬟怡瓊大著膽子摸了摸已經浸滿豔紅汁子的絲綿道:“娘娘真是博古通今,連胭脂的製法都知道。”


  腦子裏閃過過往的一些片段,不由自主地便道:“有人教過我的。”


  隻是也不知那個人,如今在做什麽。想來他或許又教了別的人如何調製胭脂,如何青黛畫眉。


  穀雨是出身慕容府的,此時不禁得意道:“那當然了,娘娘本來就是京中第一才女,會調胭脂算得了什麽,況且慕容府向來就有調製花朵的風俗,嫁給衛陽亭侯顏將軍的大小姐,還會弄香花油呢!”


  約莫知道內情的水榕,落梅和劍蘭,目光倏地緊張起來,小心翼翼地看著青櫻。青櫻手上一滑,一顆絲綿落入舂中,濺起嫣紅染在指上,不知怎地竟有種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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