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相見時難別亦難3
兩人閑閑聊了一些分別之後的過往,她便伺候完青櫻的梳洗。她向青櫻施了一禮便出去,隨即汪福興便進來了,這不由得讓她驚訝不已道:“汪公公怎麽在此?”
明禹此刻該是上朝去了,怎麽汪福興不在身邊伺候著反而還在寢殿裏,忙起身道:“明禹……”又改口道:“皇上呢?”
汪福興會意,主動滿臉堆笑道:“皇上早朝去了,叮囑奴才在伺候小姐,就不必跟去了。”
青櫻心知明禹的細致,生恐到了白天會有人進來清明殿撞見她,特意留汪福興在這裏,可見此事確實荒唐,不合規矩。青櫻忙道:“既然這樣,有勞汪公公安排人送我出宮,以免再耽擱會與下朝的眾位大人遇到就不好了。”
汪福興早上服侍司馬明禹梳洗的時見他神清氣爽,心裏早已暗暗忖度了昨夜的事,現在聽她說要出宮,哪裏肯信,況且皇上臨走之前還特意叮囑過好生伺候,可見這慕容三小姐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汪福興是個聰明,哪裏能夠還不明白皇上的心意。見青櫻說要走,當下賠笑道:“三小姐何不等皇上回來一同用了早膳?”
青櫻卻道:“我非後妃,留在宮中已經是大大不合規矩,何況這清明殿更不是人人來得的,繼續留在這裏隻怕被有心人瞧見,有損皇上清名。”汪福興還待再說什麽,見她一再堅持,隻好一麵安排小忠子去太和殿,看看皇上是否已經下了早朝,倘若下了也好請個旨意,一麵又親自安排軟轎和跟隨服侍的人。
小忠子很快便回了,可惜今日朝中有本要奏的大人太多,皇上還未下朝,小忠子隻得匆匆又回來,便有些惶恐,生恐師傅責罰。汪福興眼皮一翻,安慰道:“沒你什麽事了,等皇上回來再看旨意吧。”
卻說慕容府全府上下皆是一夜沒合眼,饒是宮裏出來人說了夜色已晚三小姐今夜便不回來了,叫慕容大人不必再等,可是……本來突然宣青櫻入宮就是詭異,更是一夜未歸,現下誰又睡得著?
慕容勉早上去上朝時雖然看不出心神不寧,卻也將因職級不夠不必上早朝的青鬆叫入內室叮囑了好一陣,青鬆今日並不當值,便在家等候,心中在思索宮中如果出來人該如何應對……這一點他和慕容勉是共識的,青櫻與皇上本就有舊,留宿宮中一夜未歸,當然就……
誰料等來的卻是青櫻!回來時又是一頂軟轎,低調得不像是從宮中出來的。
這下慕容府中幾乎人人納罕,青鬆打賞了宮中來人,遣人送了幾位公公出門,青桐已然忍不住劈頭問道:“怎麽回事?你昨夜沒回來,怎麽現在又回來了?”
這話裏真是玄機重重。
她既然昨夜留在了宮中,皇上自然已經寵幸了她才對,難道就這麽平白地在宮中睡一夜?可是如果得了皇上寵幸,就算不是娘娘,那也是宮裏的人了,即使父兄也不能隨意見麵,又怎麽被打發回來了呢?
別說是青桐疑惑,就連素來疼愛她的青鬆也想問這個問題。
青櫻昨夜在宮中睡得並不踏實,剛踏入府門直覺得輕鬆了很多,立時就想回房補覺,卻給兄姊拉住,捂著嘴一麵嗬欠一麵敷衍道:“議事議完了,自然就回來了啊。”說著又撒嬌道:“我都困死了,你們還不讓我去睡,小心爹回來我告狀。”說著衝青桐青鬆一眨眼睛快步回了房。
她連日來心中的陰霾一掃,便把這些時日以來欠下的覺都要補足,睡得昏天暗地,從辰時一直睡到未時才起床,苦便苦了宮中來的小忠子,午飯也沒吃,一直在慕容府上等著,縱然好茶好飯在那裏,又哪裏敢動。
青櫻聽得小忠子在外,忙催劍蘭出去,“隻告訴他,我今日不能去了。”
劍蘭一麵答應著一麵笑道:“小姐真是諸葛亮麽,奴婢還沒有去,小姐怎麽知道人家小公公要問什麽?”
青櫻翻開一本古方籍,“左不過是要我進宮。”她語氣雖然淡淡,麵上卻明豔而顧盼生輝。
劍蘭聰明的很,抿嘴笑道:“那小姐為什麽不去?”
不待青櫻回答,落梅一邊收拾床鋪一邊嗤笑道:“你這個丫頭不懂麽,男人就得餓著點,還想對我們小姐呼來喚去的,沒門兒!”
青櫻斥道:“別胡說!仔細人聽見。”見落梅一吐舌頭怕得很,又笑道:“落梅這麽懂得男女之道,看來不便浪費,要早點把你嫁出去才對!
欲擒故縱麽?連她的丫鬟都這樣想,想必知道此事的人人都是這麽想的吧。
隻是,卻真的不是。
雖然貪戀昨夜的溫馨,清醒過來也分分明明地了解,那種隻有他們兩個人的親密無間,也隻能停留在那一刻,除卻清明殿,禁城中宮闕九重,何處不是有佳人縵立?何處不是佳人拋卻了芳華而暗湧的心機?
後宮這才有多少人?將來必定有更多的美人填滿這個禁城,讓每一寸角落都如蘭似錦,卻又寂寞如斯。
她何必也埋葬在其中呢?等著他顧念著從前的舊情,偶爾能在眾多佳人中想起她,偶爾能在雨露均沾中抽身來眷顧她,還是說她也要開始竭盡所能地去學習爭寵的手段,隻求在合宮當中,他的目光能時不時地逡巡在她身上,這樣她便可以洋洋自得?頤指氣使起來?
並非對他沒有信心,而是她對自己的深知:她永遠也成不了這樣,要麽一心一意,要麽自我放棄。
愛一個人,並不是一定要日日廝守的,倘若相守最終會變成相怨,倒不如遙遙相望。
她雖然這麽想,卻不能次次回絕皇上召見。偏偏司馬明禹隔三差五便遣人來慕容府宣她進宮,及至後來竟然連理由也不必想,小忠子來此間的路都是走熟的。
慕容勉隱晦地盤問過青櫻幾次,不管她如何解釋都將信將疑,深恐他們青年男女有時情不自禁,倘若暗結了珠胎那整個慕容氏還有何麵目見人?青鬆見了便寬慰父親道:“我們慕容家三朝元老了,父親又是當朝太傅,皇上斷不至於在此事上讓慕容家蒙羞,想來召青櫻過去可能真是有事相商……”說著連自己沒有信心將這個假設說下去,慕容勉更是歎氣道:“真的有事相商,自古賢君就該找良臣,青櫻一介女子能商量什麽?哎,你可有聽見風言風語?”
青鬆經常在外應酬,怎會沒聽見?然而此刻如何能火上澆油,也隻好搪塞道:“皇上與青櫻曾經在鳳鳴上同窗,或許……或許有些事情比較便於……”
話猶未說完,慕容勉幾乎是驚慌道:“你提到鳳鳴山,莫不是他們在鳳鳴山上就做下了那等事?不然,青櫻為何這些年一直跟隨皇上?”
青鬆簡直哭笑不得,心道,青櫻會跟隨皇上還不是父親你召她回京,又送她入宮襄助當年還是趙王的皇上。嘴上卻道:“孩兒不知,但是皇上一向仁厚,想必不會這樣苛待青櫻的。”
慕容勉目光焦慮,也隻是歎了一聲點頭道:“但願如此。”
其實並非慕容勉過於憂慮,慕容三小姐三番五次地出現在宮中,卻又不是王妃命婦,本來就有好事者好奇……宮中長日寂寞,再沒有寫可揣摩的東西,可不是要悶死麽?便有人開始留心她出入宮門的時間,留心的多了,便發現她有時竟在宮中逗留兩三日才出宮!
既然有心,自然就開始明裏暗裏打聽,並沒有發現慕容三小姐在哪位後妃宮中留宿……宮中女子雖然爭風吃醋的多,在對待外來的不明敵人麵前,倒是團結一致的。慕雖然君臣有別,但是幕容三小姐也不至於要住到宮女太監的屋中。
那麽,她在宮中過夜留宿的時候,偌大的宮中,就隻能住在一個地方了。
繼而便又有人私下傳說某天夜裏,皇上自禦花園起便橫抱著一人直走到清明殿內殿中,其間還不時低頭與懷中之人悄聲笑語。
然而敬事房的名冊裏頭那天是無人的牌子被翻的,況且被翻牌子也斷不可能這樣進清明殿,按照大夏立朝的規矩,妃嬪該當香湯沐浴,再由太監扛入皇上就寢的內殿,也絕不可能在那裏留宿,就連皇後也不能,更別說現在根本沒有立後。
那還能是誰?
這幾件事一來二去便捕風捉影地揉在了一起,很快關於慕容三小姐的種種傳聞便不脛而走。
這日施謹瑜同幾個同僚在月白樓中相聚小酌,便聽到說書的女先兒講女軍師傳。這本是已經在京中講老的故事,已經流行了一兩年,他一向細致,便疑惑怎的又拿出來講?側耳一聽,發覺內容翻天覆地的變,隻聽女先兒快板一敲,口齒伶俐道:“卻說天下初定,皇上論功行賞,珍珠金玉自然是如糞土,即便是當年跟隨皇上的小太監,那金銀珠寶也是一筐筐地往家中抬!您別眼紅,誰叫您當時沒淨了身跟了皇上去呢!”說得眾人一陣哄笑,她又道:“其實這些身外之物麽,三教九流的人也未必沒有,倒不叫人眼紅,唯獨皇上大行封賞卻是皇恩浩蕩!別說‘蓮舌’太守崔思博,‘玉麵將軍’顏超羽紛紛封侯加爵,就是皇上入京後才追隨的好幾位大人都封了駙馬!娶了美豔如花的公主現下日日在府中耍樂子呢!”
施謹瑜聽到此,隻準備付之一笑,這些市井百姓對於權貴生活總是想象得離譜罷了,就好比駙馬都尉可不是駙馬。
誰料那女先兒話鋒一轉,神神秘秘道:“不過,有一個人,自從皇上登基後便杳無音訊,眾位看官可知道我說的是誰?”
這個答案呼之欲出,立刻便有好事者叫道:“那還用說,女軍師唄!”
施謹瑜頓時臉色一變,不由自主地聽了下去。
隻聽那說書的聲音低了下去道:“正是那慕容軍師!按理說,慕容軍師才是最大的功臣,再如何也不該不如‘蓮舌’太守,崔大人已經封侯,為何慕容軍師卻悄無聲息呢?”
看官裏便有人道:“聽說慕容軍師是‘鳳潛’的弟子,無心俗世,下山來助真龍天子得了江山夙願便完成,想必是回山去了!”
女先兒嗤笑道:“這位‘爺’細想,‘鳳潛’不過是傳說,倘若真有通天之才,為何不下山做官?哪裏有人放著榮華富貴不要,偏要在山裏吃野菜喝露水呢?你說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