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衣帶漸寬終不悔1
青櫻心思剔透,見他雖然如此說,眼中卻藏著深深的憂慮,便道:“京城遲早被破,不管是明禹先破城還是北魏拓跋彥先破城,總是修羅場,你又何必回去呢?不如留在這裏,我們三個又可以在一起。”
施謹瑜注意到她說這話時司馬明禹批閱文書的筆一顫,雖然是轉瞬即逝,心中一陣黯然,四年他們朝朝暮暮,肯定已經情根深種,自己在這裏豈不是難堪?
他至今未娶,雖是朝廷有難,但其實大夏京師向來糜爛奢靡,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不至於一個堂堂長公主之子不能娶親,不過是心中留了一個念想,不親眼去絕望,竟放不下希望。
是以便語氣疏離道:“不了,我父母家人皆在京中,沒有我全身而退獨享安樂的道理,他日若緣分未盡,自然還會再見。”
施謹瑜回京複命,其實這個結果並沒有出人意料,鄭妃當年對司馬明禹下狠手不留餘地,如今既不能換他以母妃,也不能還他以皇位?僅憑幾句河山錦繡和一個空頭的輔政王也想拉得他回來?
休想。
所以鄭妃自然也不會把希望全部寄托於此,另一方麵她同樣派了人去聯絡北魏平南王拓跋彥。
使臣人選卻是出乎意料,竟是從前趙王妃之父慕容勉。自從當年趙王妃莫名“死於”瑞安州後,慕容勉便被嚴密的監視起來,後來更是有傳聞說趙王起事後身邊有一名女軍師,其實就是慕容青櫻,她根本就沒有死,不過是和趙王演了一場戲!
好在也不過是傳聞,無人能證實,況且慕容勉兩朝元老,朝中門生眾多,又處於內憂外患之時,雖不被重用,卻也沒有性命之憂。
鄭妃也該慶幸當時的一時仁慈,現在趙王那邊投靠的希望破滅,也隻能指望這個籌碼能打動北朝平南王……
不知最終慕容勉與平南王所談結果如何,總之一月後北魏和趙王幾乎是同時開始攻打京師,趙王這邊對於京師地形熟悉,軍師慕容青櫻又根據皇城地氣設下了迷魂大陣,此役後趙王司馬明禹四年後終於重回闊別多時的京師,而北魏軍則退守到了平河以北。
京城,當年繁華,徹夜煙花。
歸來那日,正有細雨蒙蒙,竟看不清它的輪廓,找不到少年時在這裏成長的心情,也不知是往事盡皆消弭在時光當中還是戰事毀去了古城的風韻。
又因戰事緊急,北部的河山還在北魏手中,司馬明禹無心處置從前的種種舊恨,鄭氏一族連同黨羽一並羈押在大理寺牢中,三位皇弟雖然不至於明麵上囚禁,卻也同樣封宮,隻是不少衣食和服侍的人罷了,朝中餘下眾臣的考校,哪些能留用,哪些即使不殺也需調換一個職位,朝廷現下如何維持,種種千頭萬緒,直忙得青櫻和崔思博等人四腳朝天,幹脆在上書房設了軟榻,累的便略微歇歇……即便青櫻是女子,多有不便,此刻也實在熬不住,頂多她歇息時崔思博便帶了其他人在外辦公。
自從趙王起事以來,主理的文臣就隻有他們兩人,一來確實當時隻有在西北的官員中選拔,能者有限,二來軍機大事也不敢隨意信任他人,但是此時趙王軍已經回京師,一方麵要驅逐北魏,一方麵也要整理內政,確保還在大夏手中的半壁江山有條不紊,國泰民安,這樣他們二人即使不眠不休也是不夠的,青櫻甚至過家門而不入,竟都沒有回過家。
好在她生於京中,對於朝中人物還是熟悉的,崔思博也是前科探花,當年的同年也大多在京中任職,兩人合力編了一個舉薦名冊遞給司馬明禹,裏麵都是認為可以錄用為官的人名以及所擬的官職。
司馬明禹對二人極為信任,草草看了一眼便道:“就按照你們說的辦。”崔思博領了命便先去了,青櫻先留了下來……卻不是兩人要傾訴一番衷腸以解相思,而是郭光耀,付繼孟,顏超羽和周恒誠即刻便到,商議接下來以平河為大本營與北魏交戰一事。
到底是青情熱,不過是等待的片刻當中,明禹便耐不住招手要青櫻過來:“顏將軍上折要求將益州周邊的四個郡縣同樣減免賦稅,以便全力準備軍需,你覺得如何?”青櫻一麵飛速地回憶益州旁邊郡縣的地名以及主政的官員一麵走了過去彎腰看文書,兩人隔得極近,明禹不動聲色地嗅著她發上的清香……也不知道她向來是用什麽洗發的。青櫻指著文書上的一行字道:“這個三個郡縣我認為可以,武平縣我卻不同意,武平縣令是顏超羽的遠方表兄,不得不防。”
司馬明禹聽了沒有動靜,青櫻一回頭,雙唇剛好輕碰,氣息甘甜,若不是他手中的朱筆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兩人一定會耽溺於這美好之中。青櫻反應過來連忙一推他想要跳開,明禹拉了回來,抱她坐在自己腿上低聲笑道:“還好他們來得遲。”說著在她臉上蜻蜓點水般地一吻,眾多的心結一瞬間都沉在心底,兩人隻覺心意相通。
卻說,沒過一刻幾位將軍便到,幾人商議了一下午,由於平河兩麵臨水,地勢又高,從京中補充軍需的要道又便利,以此向北,最終推進到風揚關,收複所有的失地。
文官方麵青櫻和崔思博分別舉薦了魯忠微,賈昭賈凱叔侄,程義思,龐則,田子方,羅練達等十人,三人跟著青櫻去平河,七人隨崔思博坐鎮京師,共同考核鄭氏留下的朝臣,以便各司院能盡快地運轉起來。
其實司馬明禹初時更屬意青櫻留在京師的,一是在外征戰畢竟辛苦卓絕,現在在平河還好,往後再向北行時必有風餐露宿之苦;二來京師是他立國的根本,相較於崔思博,他當然更相信青櫻。
隻是青櫻師從林軼,長處本就在智謀和行軍上,而崔思博出身科舉,又有多年治理郡縣的經驗,實在也不好揚短避長。
他並非優柔寡斷之人,當下便決定仍是慕容青櫻隨軍,崔思博留駐京師。
崔思博之子崔琨已經年滿十八,這次也隨軍前往平河。他到底是,誰也不信任。
又半年,夏軍和魏軍僵持不下,爭奪激烈,魏軍騎兵雖然凶猛,卻懼怕煙花火牛的衝擊,即使吃了幾次虧,也並沒有好辦法破解。
拓跋彥此刻正站在馬陵的城樓上,城下飛塵滾滾,兩軍正在交戰,高盛在一旁提醒道:“王爺,還是回去吧,這裏畢竟顯眼,誰知他們有沒有神箭手呢?要是王爺受傷也不知道便宜了誰。”
拓跋彥聞言果真點頭掉頭就走,最近他頗有些心不在焉。當初退到平河以北之後,父皇便從朝中又派了三員大將,馮霖昌,賀蘭德和獨孤韜,說起來是要助他一鼓作氣再奪南夏京師,可是實際上這三人都是老七的人,又沒帶半分糧草兵馬,因著他們是皇上欽點便指手畫腳起來,倘若不派他們出戰,便在軍中倚仗身份挑事,派他們出戰便又無故欺淩將士。拓跋彥索性稱病,上折子給父皇,請三位將軍代行指揮。
他撒手不管,橫豎這江山也還並不是他的,魏軍卻在數月之內不得不退到馬陵。
父皇倒沒說什麽,卻在上月將太師次女嫁與拓跋瓏為側妃。嗬,堂堂太師之女,肯為側室,也願不得有些同他交好的朝臣也可以見風轉舵地與皇七子走動頻繁起來。
這個時候,自己要是出事,那真是大快某些人心。
好在魏帝拓跋洪不至於糊塗至此,他指婚給皇七子不過是為了安撫,令他和皇後能安心在靖安主政,因為他已經決定要禦駕親征,前往馬陵。
他一生戎馬,雖然也是做太子從先皇手中接過的皇位,卻軍功不小,年輕時南征北戰,一統天下便是那時候就燃起的理想宏圖,哪怕如今已經知天命也不曾放棄。如今南夏國內混亂,鄭氏倒台,皇權不穩,此時不取又要更待何時呢?況且皇四子與皇七子之間的暗流湧動,以如今的態勢,隻怕皇位要傳給老七才是大勢所趨,可是老四才是有帶兵之才的人,現下不能不仰仗,拓跋洪親征也是為平衡雙方。
皇帝親臨拓跋彥在馬陵所建的行宮又大加整飭了一番,多添了人手服侍和護衛,再加上已經征戰了好幾年,軍費難免有些緊張。高盛進言道:“我記得前幾年,南夏說是有一批寶藏是康明帝留下來的,當時慕容青櫻也沒有找到……”
拓跋彥聽了笑笑,這筆錢對於他來說得不得到並不是很重要,這大魏天下還不在他手裏呢,他何須去Cao那個心?但是,眼前卻莫名地浮起那個俏麗靈動的身影,真是很久不見了,心中頓時一動,對高盛低聲吩咐了下去。
棋子這種東西麽,對於平南王來說,就跟米飯一樣普通。
卻說青櫻這幾日也頗為煩惱,鄭妃當年性喜奢靡,廣建宮室,又修佛堂,連年征戰,國庫空虛得緊,當初本想回了京師銀錢上便能鬆一鬆。誰料她同崔思博一核賬,竟還有許多拖欠民間的款項,真真是已經到了寅吃卯糧的地步了。
方才又收到崔大人書信,說是隻籌到三十萬兩白銀以資軍費,這還是朝廷眾臣皆減了俸祿,宮中現下又無後宮用度的結果。青櫻歎了口氣折上信,深知崔思博必以盡力,這軍需用度確實得想別的法子。
落梅和劍蘭都一同跟著她到了馬陵,這兩個丫頭一個性情爽利,一個心思細膩,也都會兩手功夫,這些年一直服侍她,青櫻當真是沒有將她們當作丫鬟對待,閑來還經常教她們讀書識字。
這日劍蘭見青櫻又是一日未進食,夜裏便燉了冰糖銀耳湯端來,道:“小姐好歹喝一點,滋養身子的,我看這裏天氣幹燥得很。”
青櫻正煩惱,便隨口道:“你放在那裏罷。”
劍蘭一向心思靈敏,依言放下時見桌上有崔思博的來信,心中忖度了一番小心道:“奴婢鬥膽……小姐是不是為軍費的事憂心?”
青櫻被她說中,心中便是一驚,為避免引起恐慌此事絕密,她猛地抬頭道:“你聽見了什麽?”
劍蘭手一抖,險些碰翻了杯盞,輕聲道:“奴婢知錯。奴婢是看到桌上有崔大人的來信,最近用度又減得厲害,小姐一整天愁眉不展,私心裏忖度的,並沒有聽見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