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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1

  青櫻眉目間清麗如行雲流水,一雙秀挺蛾眉為她平添飄逸之氣,素來就不用眉粉。


  隻是此刻她見了這一盒金線百靈畫紋盛的蜜黛,少女心性難免雀躍地挑了些許在眉筆上給自己一試。誰知她人雖靈秀,手卻笨得緊,兩條好好的秀眉反而被畫得歪歪扭扭,活像兩條蚯蚓,再添幾筆不僅沒有起到補救的作用,反而像是墨水潑在了臉上一般。


  青櫻扭頭向拓跋彥委屈道:“畫不好……這個還給你,你去送給會畫的人。”


  拓跋彥一笑,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酒窩,接過眉筆溫和道:“我給你畫。”說著取過一塊濕布輕輕地一點點擦去眉上的“慘不忍睹”,扶正她的臉果真認真畫了起來。


  青櫻卻全身僵硬,緊張得動彈不得。


  微雲一抹遙峰,冷溶溶。


  恰與個人清曉畫眉同。


  紅蠟淚,青綾被,水沉濃。


  卻與黃茅野店聽西風。


  拓跋彥是北人,他大約不知在中原,畫眉是少年情熱才會有的閨房之樂,即使明禹也從來沒有這樣為她做過。他扶正她的臉,她算是鵝蛋臉,眉目間仿佛江上清風明月,不沾世間風塵,因此太過豔麗的眉形並不適合她。他想了想,提筆輕輕在她眉間勾勒,所行之處留下漂亮圓潤的弧線。隻是他到底從未做過這件事,手腕難免有些抖,不過他極有耐心,時不時退後幾步看看是否畫得對稱。


  大約畫了一炷香的工夫,拓跋彥笑道:“好了,自己照一下是不是很好。”


  青櫻臉上紅紅地看著鏡中的自己,蜜黛果真名不虛傳,如雨後青黛,更襯目中煙色秋波,宛如仙子。


  此時日光堪堪斜射入室中,反射在鏡上,再折射出兩人一臉的昏黃,仿佛時光停滯,呼吸停止。


  不知是否受了這情景的蠱惑,拓跋彥深吸一口氣,似乎也沉溺於這片刻的美好當中,撫上她的肩頭低頭道:“青櫻,我們,一直這樣可好?”


  青櫻也閉眼想了片刻,這才突兀笑道:“好是好,那也要王爺舍得下這滿府的妃妾啊。”


  拓跋彥聽她如此說,想了片刻後低笑道:“倘若一生一世,自然舍得。隻是我還想問一句,你這樣為他,真的值得?難道他沒有滿府的妃妾?”


  青櫻不答,眼中浮起一抹不易覺察的無奈和悲傷,但是轉瞬即逝,隻是輕輕拿過濕布一點一點抹去那畫得極好的蜜黛。


  從鏡中看著他遠去的身影,忽然覺得日間的陽光似乎也不是多麽明豔,歎了口氣不去想。


  高盛見拓跋彥回屋之後神情一直凝重,猶豫了一刻還是進言道:“也許王爺的擔心不是對的,這也說不定的事。”


  拓跋彥很艱難地扯開一個笑容,“我不知道。我隻是不知道如果是對的,我要怎麽做。”


  高盛暗暗心驚,他追隨平南王已久,甚少見到他麵上浮出這般的彷徨和不安,即使當年王爺的母妃去世時,他也不像現在這樣……可憐,其實他想找到更合適的詞。


  拓跋彥大約從高盛臉上看出了自己的失態將臉深埋於自己雙掌之間,半晌才平靜下來對高盛說:“看今晚吧,總有個定論的,魚兒如果上鉤……那我……也沒什麽可說了。”


  是夜,月朗星稀,天氣晴好,萬籟俱寂間時不時有幾聲鳥啼蟲鳴。


  議事廳此刻空無一人,陷入在濃重的黑暗當中。唯有一道身影似乎十分謹慎小心地進來,一步一步十分緩慢地接近牌匾。這人身量纖細,應該是女子,在牌匾下麵站定好像在思考什麽。高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果她不動的話,是不是就放她一馬,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


  但是這人動作僵硬地不知擲出了一個什麽東西,高盛暗叫不好。


  看她力道不佳,像是有氣無力,卻歪打正著一樣直射向牌匾上設置的暗器觸發之處!


  電光火石一瞬間杏花雨林針被觸發,整個大廳儼然被銀光照耀得跟白晝一般。即使針細如發,可是一來針尖上無不淬著劇毒,見血封喉,二來萬針齊發,就算百毒不侵的人,也會渾身穿孔而死,正如現下這廳中的女子已經被針流衝倒在地,一動不動,斷無生還的可能。


  高盛都不忍看下去,憂心忡忡地悄悄看了眼伏在他身邊的拓跋彥,隻見他麵色蒼白毫無喜色,嘴唇微微抖動,無聲地道:“不是她,不是她。”


  高盛暗自搖搖頭,泄露絕密名單所藏之處本來就是借七王之手試探慕容青櫻,除了她並無別人知道名單藏在匾後,不是她還能是誰?王爺,哎,怕是有些昏頭……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本來他當初對千裏劫營接這個女子來朔州就是反對的……如今也隻好盡量開解王爺。


  果真,廳中的暗器一停止攻擊,拓跋彥便第一個從簷上跳下,直奔地上那具早已不動的屍體。


  旁人包括高盛在內雖有心護衛,身手卻確實不及他,也隻好迅速跟上。


  高盛走近的時候,拓跋彥正蹲在地上,掀開屍體麵上的黑紗,臉上似悲似喜,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王爺?”高盛不由得懸心,莫非平南王心痛得失常?

  誰知走近一看,不禁啞然。原來躺在地上的根本不是人!

  而是一個牽線木偶,做的甚至逼真,即使套著夜行衣,也還用黑色的絲線做了頭發。難怪剛才他直覺得奇怪,盜名單這樣的大事,為何此人動作卻如此僵硬,怎麽看也不像是高手,更不像是她。


  “是她的手筆,她出自鳳鳴山,林軼精通機關消息,做一個會自如行走的木偶對她來說小事一樁!”拓跋彥咬牙道,眸中紫光流轉,高盛心中暗暗一驚,跟了王爺這麽多年,自然知道隻有恨極的時候,他眼中的紫光才最盛。


  “那名單……”


  “她既然敢以虛探虛,肯定知道這裏沒有名單。”拓跋彥打斷道,“你去看看行宮中有沒有少什麽人。”狡兔三窟,以他對慕容青櫻的了解,她放出來的虛招肯定不止一個。


  “是!”高盛轉身欲走,忽然又想到什麽,“那王爺你……”


  “我去追她!”拓跋彥起身,目光又冷又硬,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盯著高盛道:“照我的吩咐做,不要跟來,我自有安排。”高盛不敢違逆,立刻替他備馬取劍,又取了一顆避毒丹放在他身上,畢竟慕容青櫻其人狡黠多端,還是防著些好。眼見拓跋彥騎馬飛馳而去,這才去核查行宮中走失的人口……反正橫豎要走早就走了,絕不會少這一會。


  不出拓跋彥所料,行宮看護外院的一個侍衛賀蘭博不見了,無人說得出他的去向,好像昨日值完夜就再也沒有回來過。慕容青櫻所住的小院不必看,自然更尋不見蹤影。


  拓跋彥駿馬飛馳,很快就出城跑了將近一百裏地,果然在南下必經之地的一處溪水邊找到了半臥著的慕容青櫻,她碧色的裙角拖在水中已經濕了大半,然而她卻無暇顧及,看來是痛得厲害。他嘴角挑起一抹冷笑,不知是滿意這情景還是嘲笑自己。


  青櫻聽見聲音,咬牙支撐起身體,抬頭一看是他複又垂下頭,即使拚命咬牙忍著,也難耐疼痛,慘白的臉上冷汗直冒,身子弓成一團。


  拓跋彥走近蹲下輕笑道:“腹部是不是像刀絞一般痛?”說著不等她回應又道:“一個半時辰過後,這疼痛就會蔓延到後背,胸腔,痛得不能呼吸,心像被撕開一樣……”說到這裏他停了停,他美得有些妖異,說出來的話更是叫人驚心,“就跟我現在一樣痛。”


  青櫻微微喘著氣,狠掐了自己手上的合穀Xue暫時緩解疼痛道:“你怎麽下的毒?”


  拓跋彥眼波中滲出無奈,悠悠道:“蜜黛。”


  蜜黛。好,原來心底裏那深藏的畫眉的柔情,竟然是淬毒的,此刻全部化為毒箭射到心腔。


  “蜜黛有毒,但是如果你一直用我送你的胭脂和水粉的話,就不會有事,解藥已經溶在了裏麵。”


  “可是,青櫻,你讓我……很難過。”他說的不是失望,青櫻心中一動,可是隨即淹沒在洶湧而來的疼痛中。


  “即使是這樣,我還是不忍心就這麽殺了你。現在有兩條路給你選,第一是交出名單,跟我回去,一生一世,張敞畫眉。第二,”他說到這裏頓了下,“心痛而死。”


  青櫻聽了勉強笑道:“當然選第一個,可是,我沒有名單啊。”


  拓跋彥不與她糾纏這一點,隻冷冷道:“還在騙我,現在說沒有倘若一會我搜出來了,如何說服得了自己讓你選第一個。”


  青櫻雙手按著腹部,緊咬嘴唇道:“我真的沒有。”


  拓跋彥見她嘴硬,隻哼了一聲,心知過不了多久她就會熬不住疼痛,何必現在跟她繞。


  果真,也沒過多久,青櫻一隻手忍不住隨手抓起溪邊的青石,五指用力好像恨不能生生捏碎它,冷汗涔涔地在她麵上劃過,十分艱難地朝他道:“我真的沒有名單,要不你還是殺了我,實在是痛……”說著聲音漸低了下去,到最後幾乎聽不見,人也一動不動,隻有一身的碧色在清晨的初陽下格外攝人心魂。


  他見她暈厥過去,下意識地急著去察看,隻是猛然想起她性子多狡詐,又縮回手自嘲地笑笑,先點了她幾處大Xue。這才去試了試她的鼻息脈搏,果真是耐不住疼痛昏了過去。


  拓跋彥歎了口氣,自懷中取出一個白玉瓷瓶,取出一粒丸藥小心地塞入到她口中。過了片刻一看,她已經不能自己吞咽,丸藥還是好好地躺在唇齒間。


  他想了想,又取出一粒含在自己口中,伸手將青櫻抱起,唇舌輕輕在她有些冰涼的臉上觸碰,索性閉上眼,憑著感覺尋到她的口唇,撬開將丸藥送了進去。


  不是第一次吻她,但依然貪戀這唇舌間的芬芳,不染任何香料的馨香,一時間讓他身上一熱,伸手便想要去解她的衣物。


  懷中的少女大約因為空氣濕涼時不時顫動著,他於是將她抱得更緊,喃喃道:“很快就不會冷的。”


  青櫻吃了解藥,此刻悠悠地醒轉,雖然神智尚未完全恢複,卻也立刻意識到自己竟躺在拓跋彥的臂上,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一閉眼聲音顫抖道:“你……做了……什麽?”


  拓跋彥也未想到她會在這時醒過來,不過也隻尷尬了一瞬,他便雲淡風輕般道:“如果你過半個時辰再問這個問題,我比較好回答。現在,還沒做什麽,不過是看過了什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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