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見青山多嫵媚2
可是顏超羽能征善戰,怎麽好在此刻用人之際叫他去以身犯險呢?
我沒有錯,我沒有錯。青櫻在心裏這麽跟自己說。然而司馬明禹夾菜間投過來的冷冷一束目光又叫她心中直發毛。
沒辦法,這就是在鳳鳴山養成的習慣,青櫻悲哀地想。
“好好吃飯。”全然是訓斥的語氣驚得青櫻拿筷子的手一抖有些討好地看著他道:“明禹……我去了靖安就沒有青豆瓣吃了,你可不可以叫人給我留一些等我回來吃啊?”
司馬明禹看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將盤中剩下的豆瓣一個不落地撥進自己碗裏,冷淡道:“你既然急著去靖安,區區青豆瓣,還怕沒有吃的?”說著不知怎地就忍不住道:“拓跋彥在北魏權勢遮天,你想吃什麽吃不到?何必惦記這些山野之物。”
他說這樣的話做這樣的事,別說青櫻睜大眼睛看著他,就連他自己也不能相信……這簡直是嫉妒得要發狂,明明白白,毫無遮攔。
等到兩人都反應過來,已經是覆水難收,司馬明禹索性不解釋,臉上掛霜。
青櫻知道他最好麵子,小心翼翼看著他的臉色地道:“我又不是去見拓跋彥,你幹嘛這麽說?”
“嗬,難道你這次去靖安不見他?那你去做什麽?”司馬明禹狹長的鳳眼一眯,似是嘲笑道。
死抓住拓跋彥,這簡直忍無可忍,青櫻騰地起身,生氣道:“你明明知道我是為什麽去的,怎麽可能不見他?”
司馬明禹聞言,立時冷笑道:“既然要見他,我看他在雪蘭關上對你就有意,你這麽去了靖安他倘若要留下你怎麽辦?如果要拿你作為交換怎麽辦?”說著又像想起來一樣,唇邊勾起一抹深深地嘲諷道:“我原是忘了,你不是還送過他玉環作為信物嗎?你情我願,並談不上要挾。難怪你急著要去,嗬。”
青櫻被他說得氣極,竟笑道:“是啊是啊,我就是要去嫁給他,明禹師兄,我為你效力多日,難道不該送我一份豐厚的嫁妝嗎?”
說著轉身放下筷子,轉身就走。
下一刻,身子一飄一蕩,被他攥住右臂帶入懷中,緊接著唇舌驀地相接,冷靜但深沉綿長。青櫻剛剛有些暈眩,隻覺得手臂上狠狠一痛,他抓著她的手用力極大,就像要生生折斷她的小臂。青櫻素來怕痛,忍不住噝噝地倒吸了一口氣,用力掙紮道:“好痛……”
“你還曉得痛?”他哼了一聲,咬牙說道,“你……想嫁給他,你有沒有心肝?”猛地將她一摜,青櫻往後退了好幾步才站穩,踉蹌中司馬明禹頭也不回地大步出了帳。
青櫻站在原地歎了口氣,隻覺得明禹這醋吃得沒由來,那拓跋彥雄才大略,誌在天下,怎麽會像他想的那樣?
何況,她沒有心肝?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又何必千裏赴險前往靖安?須知現下趙王身邊的慕容軍師雖然猶抱琵琶半遮麵,沒有幾人見過,她的人頭卻已經價值萬金了。
司馬明禹雖然為青櫻自請前往靖安一事惱怒,卻還是安排了老成持重的崔思博陪同她前往,餘下也就帶了3名武藝高強的侍衛。這也是青櫻的意思,此番前往北朝合縱連橫本來全看拓跋彥的誠意。如果他存心不想合作,帶的人再多也拚不過北魏的千軍萬馬。
現下與朝廷戰事越發焦灼,慕容青櫻和崔思博都是神策軍重金懸賞緝拿的對象,是以一行五人幾乎是晝伏夜出,小心翼翼地專挑小路走,大約行了數十日才抵達靖安。
拓跋彥在北魏被封為平南王,足以見他在朝中的炙手可熱,他兄弟十三人,也隻有皇長子因戰功赫赫得封江夏王無人爭議,皇後嫡出的皇七子子憑母貴得封燕王,就連出身顯貴僅次於皇七子的皇三子也才剛剛因著多年來的勤勉得封安勤王,比生母平常的拓跋彥要晚了將近三年。
是以當青櫻站在平南王府石獅前時,不由得暗服拓跋彥這個人的小心謹慎。按說以他的身份和權勢,王府再如何鋪張也不是稀罕事,然而眼前的宅子不僅地處偏僻,而且全以青磚鋪就,隻有飛簷處綴以薄薄的一層琉璃昭示主人身份不可以一般對待,其餘全無雕欄畫棟。
這個人,半分把柄不會留給別人。青櫻點頭心道。
崔思博也甚為詫異,不解道:“軍師,平南王府這樣簡素,可見拓跋彥此人該是低調收斂不願惹事的,說服他……是否不太可能?”
青櫻聞言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心中微微一緊,目光轉到了石獅上麵,頓時放下心來。
指著石獅道:“你看這獅子,上麵是不是很幹淨?”
崔思博伸手一抹,手上果然是纖塵不染,然而還是不解道:“確實幹淨,這說明?”
青櫻素來籠絡司馬明禹手下的文官武將,此刻也不賣弄,語氣依舊敬重道:“崔太守細想,靖安風沙一向大,我們來了一日頭發上都是沙塵,這石獅一直矗立在此,為什麽一塵不染呢?”
崔思博不算伶俐,但是也不愚笨,立時就明白了過來,“一定有人時時擦拭!”
青櫻笑道:“正是。連門前的石獅都如此留心,平南王絕不是胸無大誌之人,隻不過等待時機罷了。”
崔思博點頭歎道:“軍師,不瞞你說,從前你在軍中即使聲名在外,我也是不服的,不光是我,很多大人也是一樣。”見青櫻麵色平靜,便接著道:“我們文官皆是十年寒窗苦讀才一朝得中的,又在各地任職曆練,武將就更不說了,都是戰火中死裏逃生出來的,憑什麽要聽你一個年輕小姑娘調遣?即使有幾回照你所說計出奇兵,也隻當作是巧合罷了。”說著自己慚愧笑道:“今日親見軍師細致入微,體察人心,崔某心服口服。”
青櫻謙虛了幾句,話鋒一轉道:“隻是平南王府雖然簡素,戒備卻森嚴,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進去難於上青天。”
他們說話之前便已經連敲了幾次大門,門房既冷淡又警惕,既不去通傳卻又不怠慢,奉上八寶果茶給他們潤潤嗓子,恭敬卻毫不通融道:“王爺政務繁忙,素來不見外客,還請見諒。”
崔思博在中原就有著“蓮舌太守”之稱,雖然手無縛雞之力,卻一向能言善辯,正要施展三寸不爛之舌的工夫,不想青櫻已然揮手止住他,朝門房笑道:“自然不敢在王爺百忙之中打擾,還請小哥通傳下,南朝大夏皇長子趙王麾下軍師慕容青櫻求見。”
王府的門房,可不比一般的大戶人家的看門人,那是很見過一些陣仗的,等閑權貴都麵不改色。誰知此刻一聽到慕容青櫻四個字,臉色倏地一變,似是十分驚恐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要確定她不是妖魔一般。
青櫻微笑著看著這個人高馬大麵部寡淡如水的年輕人的反應。她這一路上來,飯館茶樓裏說書人女先兒口中早已經聽到自己的惡名在外,什麽趙王身邊的軍師是個女子,神通廣大,撒豆成兵,要不怎麽趙王怎麽會突然有了如此多的兵馬?什麽那個女軍師聽說是從山上下來的,其實根本不是人……趙王是被她所脅迫,不然怎麽好好地突然反了?什麽軍師怎麽可能是女子,其實都是世人以訛傳訛,那是個麵目清秀的男子,與趙王之間有一段不容於世間的感情,趙王就是為他拋棄結發的王妃,叛出京城……
崔思博聽一回必掰慌一回,全然不顧青櫻聽得津津有味。
青櫻見這王府的門房還在震驚當中,推他道:“還不快去告訴平南王,我這顆項上人頭可是價值千金的,平南王府這麽簡素,想必對於平南王來說這可是一大筆錢吧?”
那門房這才醒悟過來一般,幾乎跌跌撞撞地往府裏跑,心想一麵還想,說起自己的人頭麵不改色的,莫非真的不是人……
青櫻一路北來察言觀色,早已明白這一點,正是一痛決絕有時反比瞻前顧後要有用。想見平南王的人肯定多,其中大多是權貴,他未必有興趣……連門房都可以判斷他有無興趣。但是敵人正大光明地找上門來,自報家門,見與不見,中間或許藏著驚人的秘事,全由他選擇,並不是求他。
其實這才是慕容青櫻為何能以一年輕女子身份身居軍師之位,細致入微,體察人心,正是林軼一脈相承。
也正是如此,此時,青櫻和崔思博兩人才能在平南王府議事廳中悠然地飲著北地獨有的冰雪海茗。
拓跋彥倒還真是日理萬機,他負手進來的時候已經是子時,崔思博是文官,本來長途跋涉了數日未曾休息好,此刻已經上下眼皮打架神思恍惚。青櫻也困倦得半伏在桌上,一頭青絲順著肩垂墜下來。
“你這個樣子,隨隨便便就在別人家中睡著,若不是從前認識你,我都懷疑你是欺名盜世……”他說的極慢極輕,好像每個字都在口中反複咀嚼,輕撚起她的一縷長發托在手心。
青櫻頭發被他牽扯,即刻驚醒。此時屋中一片暗沉沉的暮色,隻有外頭的月光清冷照得見眼前的這個身量高而挺拔,眸子泛著異族人淺紫色的男子。
青櫻輕描淡寫般地從他手中抽回自己的發絲,直起身子抱怨道:“你府上太窮了,連點心都沒有……”話未說完,隻見拓跋彥手中托著一個銀盤,上麵乘著好幾樣盈盈可愛的精致點心,青櫻毫不客氣地撿了一塊翠玉鬆荷銀酥,不過輕輕一咬已是滿口馨香,饒是吃人嘴軟,青櫻還瞥了拓跋彥一眼道:“勉強能吃,就是不如我們大夏京都的寶芳齋,什麽時候你去了我請你吃,你這點心可不好吃。”
拓跋彥看她狼吞虎咽,也隻是笑,不同她爭什麽,見她吃得差不多遞了一杯清茶給她道:“慢慢飲下去,夜裏吃這麽多東西傷脾胃,這茶味道雖淡,卻養腸胃的。”
崔思博此時自然已經醒了,幾乎是瞠目結舌地看著青櫻似是十分信任一般,衝著拓跋彥一笑就接過白瓷小杯準備飲茶,不由自主地叫道:“軍師!當心有毒!”
青櫻回頭嫣然笑道:“沒事,四王爺沒那麽窮,不至於要拿我的人頭去換銀子。”說著更向拓跋彥道:“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會恩將仇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