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欲飲琵琶馬上催3
“王爺!”
尊卑有別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叫出聲來。
司馬明禹微微睜開眼睛,多日不見光線,乍然還不適應,瞥了一眼屋中的情形,見青櫻在似乎放了心,又闔上眼。
他內傷沉重,方才隻說了四個字似乎就已經累得緊,這會開口更是內息虛弱,好在他意誌竟也頑強至斯,氣息雖弱聲音卻清明不改,“必須……馬上去……蘭陵郡,我自有主張。”
青櫻上前坐在床頭愁道:“你現在傷這麽重,剛剛請了大夫來看過,外頭又到處在搜你,怎麽能去蘭陵郡那麽遠的地方?”
司馬明禹睜開眼睛看了她一刻,青櫻會意,附耳上去隻聽他簡潔但是堅定道:“兵馬。”
青櫻聽了不禁心中一跳,兵馬?莫非……他拿到了調度蘭陵侯的兵符?
蘭陵侯能征善戰,武將出身,朝中一直盛傳他在郡中養了私兵,藏了大量朝廷明令禁止的武器。然而也不知是以訛傳訛,還是他行事隱秘,這些年來也並沒有把柄被抓住。
難道蘭陵侯真有反心?
這個念頭也隻是轉瞬即逝,她從不心係天下。隻是明禹重傷,別說此地不宜久留,朝廷沒有抓到他不會罷休,肯定還在涼城搜查,一日兩日搜不到,不出十日總會搜到這裏。他既說去蘭陵郡必定有他的道理,況且即使留在這間客棧,吃住不必Cao心,明禹的傷也得用藥。
不管朝廷派誰來,換作是她,趙王重傷逃脫,即使不死,隻要守住城中大大小小的藥鋪,凡是拿的方子是對症的,順藤摸瓜下去,何愁找不到趙王。
如此一想,又覺得離開涼城刻不容緩,轉頭吩咐蔡二立道:“涼城的地圖你去找一份來,城周圍的山脈水文都是極要緊的,越快越好。”
蔡二立聞言想了想道:“回王妃的話,要說地圖,小人在涼城潛伏了二十多年,說句不怕王妃笑話的話,小人算是活地圖。”他多年充當暗子,極善察言觀色道:“王妃是想帶王爺去蘭陵郡?”
青櫻見他熟悉地形,不由得心中一喜道:“正是,不知有沒有避得過朝廷搜查的路可走?”心中頓時希望大增,隻盼著蔡二立能指出一條隱秘人所不知的路。
蔡二立忖度著道:“路倒是有……”說著隻往床上的司馬明禹望去,看他麵色蒼白地闔眼躺著,不由得聲音黯了下去道:“隻是要穿越雪蘭關。”
雪蘭關。
聽到這三個字,青櫻隻覺得方才心中希望下去了大半,須知雪蘭關上終年積雪,風雪刮起來的時候人根本寸步難行,即使是習武之人,倘若修為差了一星半點的,也是耐不住關上的嚴寒的。隻有涼城附近的百姓,因涼城土地貧瘠,往往交不起稅貢,便上山挖野參草藥,所以從前雪蘭關本是雪難關,百姓們為了吉利,後來才慢慢將它改叫雪蘭關。
名字雖改,要翻越過去的艱險卻絲毫未變。更何況,明禹重傷,後有追兵,可並非閑庭漫步。
青櫻歎了口氣,將頭枕在司馬明禹的手臂上思考……仿佛是在鳳鳴山養成的習慣,被明禹嗬斥過幾次無效後,他也就作罷了,大約也是習慣了。
蔡二立機靈至極見青櫻露出為難之色,又進言道:“其實也並不是沒有其他路如果王妃有辦法甩開朝廷的追兵的話。恕小人說句大不敬的話,王爺的傷怕是上不得雪蘭關。”
司馬明禹聽了睜開眼,想要抬手握住青櫻的手寬慰她,到底還是傷後無力,垂了下來。青櫻正愁得直掐自己的手,也並沒有注意。司馬明禹強運了一口氣出聲道:“我死不了的,我怕……我怕死的是鄭鴻飛。”
大約是重傷後心神迷亂,並不像素日那般冷靜如止水,方才那句話差點脫口而出成:“我死不了的,我怕你一個人在這世上。”
好在青櫻思考的是另一件事,並沒有在意,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已黑,朝蔡二立道:“你對城裏熟,可有哪些藥鋪?”
“最大的藥鋪是平和堂,離這裏不遠,隻是……”蔡二立說到這裏不明青櫻的意思,照方抓藥是斷斷不可的,不知趙王妃還能有什麽法子。
“你是要趁天黑到潛入藥鋪偷藥吧?”施謹瑜正好回來,聽到二人的對話,立刻就明白青櫻的想法。
青櫻見他回來,知道也瞞不過,索性坦然道:“是。明禹的傷不能拖,隻能偷藥。”
司馬明禹沒有說話,隻是注視著青櫻,目光中添了幾分柔和,少了幾絲寒意。
施謹瑜看了一眼司馬明禹,歎道:“那我同你一起去吧。”
司馬明禹聽了咳咳地冷笑了一聲。施謹瑜也不客氣,對他道:“我是勸不了她,所以隻能幫她,王爺不必多心我要去出賣你。”
青櫻聽了眼睛一亮,對蔡二立道:“城裏還有哪些藥鋪?一並將位置告訴我們。”
蔡二立不解道:“平和堂的藥材很齊全,王妃隻要能進庫藏,找到王爺要的藥不成問題啊。”
青櫻揮手止住他笑道:“隻去一家藥鋪畢竟還是冒險,萬一被有心之人從失竊的藥材中拚出了藥方,總歸是不安全的。不如多去幾家藥鋪,每家隨意去一些藥材,量既少不引人注目,即使被發現失竊,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施謹瑜聽了急道:“你好好地一個千金小姐,去偷竊本已……不成體統。你還想偷幾家藥鋪,去的地方越過被抓住的可能越大,你以為藥鋪的夥計都是吃素的麽?”
青櫻衝他扮鬼臉道:“要擔心被抓住的人是你,在鳳鳴山的時候這空空妙手可是我的絕活,連先生的酒都偷得來,才不會被抓住。”
司馬明禹淡淡道:“不必去,我就是不吃藥也死不了。”
青櫻見他一副不領情的樣子,立時惡聲道:“你又不是神仙?怎麽不會死?客氣什麽?又不是白救你,將來你飛黃騰達了,給我個一官半爵報答就是了!”
施謹瑜愈發頭痛,一個女孩,莫非還想賜官封侯?真真是先生太縱她了。
司馬明禹不再言語,隻闔著眼。
倒是蔡二立有些瞠目結舌,又忽然覺得有些明白了其他的關竅,賠笑道:“王……妃和施公子要是出去的話,小人會在這伺候著,還請王……妃和公子放心。”
施謹瑜被青櫻一路又拉有拽地出了客棧,“如今出來了,不比在客棧裏頭都是蔡二立的人,你別拉拉扯扯的,成……-”施謹瑜蹙眉斥道,想要抽回手臂。
“成什麽體統是吧?”青櫻笑嘻嘻地替他說道,“謹瑜這話啊,從八歲的時候就開始說了,哎呀呀,謹瑜是將來要位列三公的人,自然要成體統,我這樣的人嘛,以後就回鳳鳴山,本來就沒有體統嘛。”說著又拉上了施謹瑜的衣袖。
施謹瑜小心地觀察了一番周遭,確信沒有形跡可疑之人後,這才道:“我正要跟你說,我們今晚給他取完藥就回京。我離京太久,再不回去隻怕惹人懷疑,我不想給府裏招來麻煩……我和他的同窗之誼,我算是仁至義盡。你跟我一起走,涼城不是久留之地,方才我送劉大夫出門後便在城中略微轉了轉,朝廷的人來得不少,看來鄭貴妃是下決心不讓趙王活著走出涼城,你何必淌這個渾水?”
青櫻低頭聽著也不打斷隻等他說完,這才抬頭道:“謹瑜你說的對,你今晚幫我取了藥就回去吧。但是我不會走的,反正我名義上是趙王妃,也不可能突然獨自出現在京城。而且明禹現在重傷,隻怕連小孩子都能殺了他,我不會丟下他不管的。”
“你隻是名義上的趙王妃,這個名義可以死。”施謹瑜意味深長道,“其實,慕容伯父是很疼你的,我離京的時候他與我約定,如果趙王沒有按時回京,他就會在瑞安州安排一具女屍,毀去麵容,身量與你相仿……這樣,鄭貴妃也無法指摘慕容家與趙王之事有何牽連,你也可以悄然回京。”
青櫻一直很認真地聽著他說,誰料一提到父親登時猛地往後一退,尖聲道:“他疼我?你不是也說了,這樣一來鄭貴妃也無法指摘慕容家與趙王之事有牽連,他好好地做著吏部尚書,何嚐是為了我!”
施謹瑜知道她與慕容大人之間父女之情一向淡薄,甚至及不上自己和司馬明禹,當下深悔說了這些,岔開道:“倘若你不想回京,去鳳鳴山先生那裏避一避也好……”
“我先去拿藥了,我走城南,你走城北,一會客棧見,你自己多加小心。”青櫻直接打斷了施謹瑜,一轉身奔入了夜色當中。
卻說此時地字三號房中,本來陰冷,現下人氣倒是旺盛,算上橫臥在地的蔡二立,這麵積不大的屋裏竟然塞了九個人。
司馬明禹勉強支起身坐在床上,麵色慘白卻目光依然清明冷峻,毫無乞憐之意。
鄭鴻飛意氣風發地站在屋中央……他少年時塊頭便比其他人大,現在愈發顯得孔武有力,虎背熊腰,饒是五個帶刀的侍衛環伺著他,也依然鶴立雞群,向司馬明禹傲然道:“趙王謀逆,與蘭陵侯勾結人贓俱獲,本將軍奉命將你緝拿回京。”說罷更居高臨下道:“王爺,你是天潢貴胄,用不著這些奴才動手吧?”
司馬明禹微微喘了口氣將身子靠在牆上,目光掃過鄭鴻飛身邊一個身量極高骨骼清奇相貌不似中原人的青年男子,神色帶了一絲嘲諷道:“鄭師兄,難道你就不是奴才了?”
鄭鴻飛自視甚高打小就瞧不起司馬明禹這等被姑母捏在手心的皇子,哪裏受得了司馬明禹這樣蔑視的言語,當下麵皮一沉喝道:“你已經落到我手裏,還容得你囂張?上次蘭陵侯逆子已經被拿下,今天你也休想有逃出本將軍手掌心,待把你們一並押解回京,你以為像你這般大逆不道還當得成王爺麽?”說著還不足,啐道:“下賤宮女生得奴才秧子,還真以為自己身份貴重。”
這話連帶鄭貴妃也繞在其中她何嚐不是宮女出身?司馬明禹聽了微微一冷笑,鄭鴻飛還沒反應過來,身邊的青年男子輕咳了一聲。鄭鴻飛似是對她頗為不同,立刻警醒過來,隻哼了一回。
司馬明禹不知心中忖度著些什麽,麵上閃過一絲疑色,目光在青年男子臉上逡巡了一番:“沒想到北朝的四王爺親自駕臨,難怪你找得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