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折、六百年來沉浮憶，殘影過客水中心

  她這一生到底算什麽？羽淩聆坐在橋頭看著水中倒影，橋上人來人往往，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個地方，但是心中又有一絲期待，好像在這裏就可以遇見什麽一樣。


  清幽的水麵下，鋪滿圓潤的石子，映照著天空滿天繁星，和那一輪柔和又寧靜的彎月，橋頭掛著兩個大紅燈籠，來來往往的人看起來都很快樂，他們相互交談，臉上掛著幸福的微笑，令人羨慕又嫉妒。


  羽淩聆看了一會兒，又把視線移向水麵，水麵上映出兩道人影，一身潔白如雪，溫潤如玉的男子麵容，就坐在她的旁邊，然而她的旁邊空空如也，為何水中會有兩個人的倒影？


  她疑惑的歪了歪腦袋，水中的自己也歪了歪腦袋，但水中的男子卻笑著拍了拍她的頭，她下意識伸手去抓，抬頭什麽都沒有，再看身邊，空蕩蕩的雜草，隨風搖曳。


  “小羽毛。”水中男子溫和一笑。


  “羽……”眼淚嘩的一下流了下來，羽淩聆趴在岸邊，焦急的去觸摸水中倒影，“羽南客、羽哥哥……”


  水中的羽南客拎著她的後頸，像小時候一樣把她從水麵上提了起來，所以岸上的羽淩聆，無論怎麽掙紮，也碰不到水麵，水中的羽南客看著她，又是一聲失笑，“你還太小，又不會水，萬一淹到了怎麽辦？”


  “羽……羽哥哥……”羽淩聆掙紮的去抓，心中的那抹身影逐漸清晰。


  “憑什麽一起化妖，你這麽好看，我……”


  “你也很好看啊！”


  水麵上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她抱著膝蓋坐在岸邊，看著水中如仙似畫般的飄逸男子，滿心歡喜，羽南客永遠屬於羽淩聆，隻要你是我的就夠了。


  “主人。”身旁突然多了個人，羽淩聆懸在水麵上的手驀然一僵，水中的影子又變了，小小雀妖第一次化出人形，怯怯的縮了縮肩膀，看著水麵又看了看她，道：“雀兒……”


  兩個一模一樣，隻有衣服的顏色和眼睛的神采不同，羽淩聆分外滿意的看著雀兒，點頭道：“就這樣很好，你是我的妖靈啊！”


  “雀兒……”羽淩聆喃喃。


  湖水忽然染得一片猩紅，大火滔天，她和雀兒躲在暗處，看著孤鴻吟殺妖，雀兒認出其中幾隻在萬丈森內和羽淩聆相熟，雀兒拽了拽羽淩聆的袖子，問：“主人，我們真的不救他們嗎？”


  “怎麽救？”羽淩聆頭也不回，視線一直落在孤鴻吟身上，像是在自語，“我暫時還不能與他為敵。”


  “可是……”雀兒猶豫。


  水麵上，羽淩聆的目光冷酷殘忍，她沒有看雀兒，低聲道：“雀兒，這個世上沒有什麽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那些人來來去去，不值得留戀。”


  不……值得留戀。


  岸邊羽淩聆心頭一疼，因為她看到雀兒的唇角動了動，聲音細如蚊蠅，“也包括雀兒嗎？”


  “主人，你不喜歡琥魔為什麽還要說自己喜歡他？”雀兒不解的跟在她身邊。


  解毒後的羽淩聆趁琥魔外出偷偷離開，嘴角不經意揚起一抹淺笑，道：“傻雀兒，隻有讓他喜歡我，他才會替我找來豔薄姿解毒啊！至於我喜不喜歡他，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活了下來。”


  “主人，你真的不喜歡他嗎？”雀兒的神色微微失落。


  羽淩聆笑問：“怎麽？小雀兒喜歡他？”


  “我……我隻是覺得他真的很喜歡主人，是真的真的喜歡。”雀兒加重語氣重複道。


  羽淩聆表情一僵，眼中笑意消失，“放心吧，時間久了，他就會忘了我，失去久了，就會忘了心痛的感覺，到頭來，隻有活著是最真實的體驗，所有過去，都會成為泡沫。”


  所以，如果有一天雀兒死了，主人也會忘記我。如果雀兒威脅到主人性命，雀兒也會死。


  世間最心痛之事，莫過於最愛之人的絕情和冷漠。


  水中的雀兒無聲淚落，岸上的羽淩聆試圖去擦掉她臉上的淚痕，卻什麽也摸不到，她的心曾經冷如寒鐵，可是六百年的失去，讓這塊鐵也千瘡百孔，她重要的最愛的不舍的統統失去了，虧欠無法彌補，遺憾已經鑄成，羽淩聆望著雀兒逐漸變冷的眸子，看著她一步步走向六百年前的自己，原來是自己一手造就。


  “羽淩聆。”耳邊登時響起一個聲音，岸邊的羽淩聆驀然轉身。


  月光傾斜一地銀華，一條瘦削挺拔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身後，劍眉入鬢，渾身殺意難掩，淺色的瞳孔深邃又陰冷，沉沉如月華，在她眼中，迷茫成一片看不清楚的冰涼，“孤鴻吟。”


  為什麽連你也在這裏？羽淩聆的嘴角動了動，臉上還掛著沒有擦掉的淚，她抬頭看著不可一世的高傲身影，不可企及。她突然一笑，收回視線，淡淡的道：“難道這也是我心中所想？”


  “你為什麽變了？”孤鴻吟冷不丁開口。


  羽淩聆抱著膝蓋坐在岸邊，靜靜的看著水中倒影，那些過往隨波逐流，走馬觀花般映入眼簾，她的心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寧靜，“我變了嗎？我不知道，我隻是有些害怕了，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羽淩聆也會害怕，我以為命師不會死，師父會讓他回來，結果他死了，我以為師父不會死，她那麽強，結果她也死了，我以為忌陽元塵會殺了我，結果他自己撞到我的劍上，死了，我以為我有足夠的力量保護羽南客，結果呢，他還是因為我死了，他怕拖累我，而我……還活著。我不懂有什麽比性命還重要？我不明白，然後我一心一意想報仇，想看你痛苦，但你死後，最痛苦的反而是我。”


  “小羽毛。”水中的羽南客對她微微一笑。


  岸上的羽淩聆也對他報以微笑，“甪端說錯了，我們還是見麵了，是不是羽哥哥，就這樣好了，我看著你，你看著我，就這樣好了……”


  “回去吧！”水中的羽南客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但她絲毫感覺不到。


  眼底一片死灰，終於到最後，她也死了，“回去？回去哪裏？”


  天邊泛起一道白光，羽淩聆眺望遠處，看著橋上的人漸漸稀少，水中的羽南客漸漸淡去身影，羽淩聆伸手去摸水中人影，羽南客的身影消失了。


  “羽淩聆。”耳邊猶如驚雷，羽淩聆下意識捂住耳朵，忽覺背後有人推了她一把。


  “啊！”一聲低呼，羽淩聆隻來及回頭一眼。


  光暈中的人形如幻影，白衣如雪似畫，飄逸出塵，背後羽衣迎風舞動，溫柔的眸子含笑注視著她，他不是孤鴻吟，他是……羽淩聆徒勞一抓，“羽……”


  “我會盡我全部力量來保護你，無論生前還是死後，因為我答應過你，要永遠保護你。”


  此時，萬丈森甪端的寒潭內突然迸出一道銀光，椅子上的甪端緩緩睜眼，看著水麵上一閃而逝的光芒，深深歎了口氣，“傻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