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瞞報
在返回途中，他們路過二組一戶村民家中時，梁鑄成示意他們停了下來。
梁鑄成輕輕走近門口，側耳傾聽了一會兒，裏麵有電視機聲音。
他揚起手，砰砰砰敲了敲門，裏麵馬上安靜下來，門縫裏的光線也暗了下來。他再敲了敲，裏麵還是沒有動靜。
梁鑄成扯起嗓子喊：“表哥，我是梁鑄成，工作隊來發扶貧款來了，快開門。”
屋裏立即傳來凳子挪動的聲音，緊接著是凳子跌倒的聲音。
不一會兒，門開了，屋裏的燈也亮了，刁生強站在門口，神情慌亂地說：“你、你真的發扶貧款？”
梁鑄成說：“看你，把我們堵在門外，像啥話？！”
刁生強挪開身子，梁鑄成一步跨進屋裏，餘荷和周泉緊跟著進了屋。
堂屋裏的櫃子上，電視機擺在上麵，梁鑄成走過去摸了摸，還是熱的。
他從餘荷手中拿過複核表，指著上麵問刁生強：“你家不是沒有電視機嗎？”
“我、我，”刁生強支支吾吾地說，“前天壞了，又修好了。”
梁鑄成一臉嚴肅地說：“壞了不等於沒有，你怎麽能對餘隊長說假話呢？！”
刁生強低下頭，吧唧吧唧嘴，狡辯道：“我沒有說假話，壞了不能看，咋能算有？”
梁鑄成見他還在狡辯，就說：“就算是壞了吧，你說在哪兒修的？”
刁生強說：“在、在滄浪鄉集鎮修的。”
梁鑄成伸出手，說：“你把維修發票給我看看。”
刁生強說：“是個體戶，哪有發票。”
梁鑄成窮追不舍，對他說：“好吧，你告訴我，是哪家店，叫什麽名字，正好我明天要去鄉政府開會，我去問問。”
刁生強說：“我、我不認識老板，不、不知道叫啥。”
“算了吧，你不是說謊的人，你編不圓乎。”梁鑄成一語道破。
刁生強見梁鑄成識破了他的謊言，隻好說實話：“這事不能怪餘隊長，電視機沒有壞，是我把它藏起來了。”
梁鑄成拍著刁生強的肩頭說：“表哥，你本來是個實誠人，何必說假話呢？”
刁生強不服氣：“別人都瞞報，我要是報了當不上貧困戶，不是自己吃虧麽。”
餘荷和顏悅色地說：“怎麽評貧困戶有嚴格的政策規定，少了一個電視機不一定能當貧困戶，你怕什麽？”
梁鑄成對刁生強說，明天要把這次核實的情況再次公示出來，問他是不是填上。
刁生強一聽又要公示，忙不迭地說：“算了，算了，你給我填上吧。”
餘荷現場把電視機那一欄填寫上，為了防止刁生強反悔，她讓刁生強在複核表上簽個字。
梁鑄成出門時，刁生強一隻手拽住他的胳膊，一隻手比劃著，悄悄問：“那個，扶貧款哩？”
他笑著說：“我怕你不開門，你還當真了？以後要是有，少不了你的。”
刁生強瞪了他一眼，失望地鬆開了手。
第二天上午，工作隊把入戶複核的情況，在村部和各組集中位置再次公示出來。
一組和二組仍在村部公示。
這次公示的結果不出梁鑄成所料。那些把家用電器隱瞞的戶，看看公示表，啥活不說，在旁邊靜觀動向。
而那些沒有隱瞞的戶，還有那些沒有家用電器，不需要隱瞞的戶，一下子吵開了。
鄉村不比城市，大家相互太熟悉了，哪家有什麽電器，他們心裏跟明鏡似的，想瞞也瞞不住。
餘荷和幾個村幹部，待在村委會辦公室裏，讓他們在外麵吵。
村民們擠在院子裏，吵吵嚷嚷了一個多小時，都不願意離去。他們要看看，村“兩委”和扶貧工作隊怎樣處理那些隱瞞者。
雷作田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對刁新懷說：“老刁，你現在去和他們溝通一下，看他們反映什麽問題，收集起來。”
刁新懷不願意淌渾水，推辭道：“還是餘書記去合適一些，她是從市裏選派來的，是大領導，群眾相信她。”
餘荷領會了雷作田的意圖，認真地說：“刁主任，我應該向大家檢討，這個事怪我們情況不熟，工作不細致，把事情辦砸了，群眾不相信我們了。還是你老將出馬最合適。”
餘荷這一軍把刁新懷將住了。
前段時間，他到處宣傳按照分數由低到高確定貧困戶，群眾爭著打低分，當梁鑄成和餘荷把評分標準向群眾講清楚後，他們又吵著把自己分數打低了。
折騰了一個來回，群眾知道了刁新懷說顛倒了，完全不是那回事，這才發生了隱瞞家用電器的事。
現在雷作田讓他去收集群眾意見，明顯是把他推到風口浪尖上，他才不願得罪人哩！
他知道雷作田將他的軍，他不好意思當麵往梁鑄成身上推，當村主任的，總要幹點事。
所以，他想著往餘荷身上推。她從市裏來的，沒有搞過農村工作，好糊弄，這次複核，村組幹部沒有參與，對公示過程中群眾提出的異議，應該由他們去處理。
可是雷作田指名道姓讓自己去處理，餘荷明裏說是“檢討”，其實是借著雷作田的話，把皮球踢給了自己。
刁新懷不愧是老江湖，他見推辭不掉，隻好自己下台階，一雙三角眼轉了轉，就有了主意。
刁新懷起身走到門外，對著人群大聲說：“大家都看清楚了沒有？”
院子裏傳來一陣亂糟糟的回答聲：
“看到了。”
“看到那些假東西了。”
……
刁新懷接著大聲說：“我知道你們有看法，說這個表不準確，有些東西隱瞞了，這個不要緊，你們今天可以現場說說，是哪個填少了？”
院子裏又亂起來，七嘴八舌，嘈嘈雜雜，聽不清說的什麽。
刁新懷心中有數，他們肯定不願當麵指名道姓，說誰隱瞞了，那不是明擺著得罪人嗎？跟著一起起哄可以，但是讓他們現場揭發，又不幹了。
他們不揭發，怪不得自己了。他大聲說：“既然你們當麵不說，就不要在這裏亂嚷嚷，都回去吧。”
“這事不說清楚我們不回去。”有的群眾氣憤地說，“我們這些守規矩的老百姓就該吃虧嗎？”
刁新懷說：“你們不說，我咋知道？”
群眾說：“你別裝糊塗，哪家情況你不清楚？！”
刁新懷的話被村民們懟了回去。
餘荷站在刁新懷身後不遠處，看著他表演。
不管刁新懷怎麽解釋，村民們非要有個說法，不然的話就是不走。
餘荷見這樣不是辦法，對院子裏的群眾說：“鄉親們，這次複核工作是工作隊負責的，我們情況不熟悉，情況沒有搞準確，我向大家道歉。”
她麵對群眾，深深鞠了一躬。
人群裏安靜下來。
餘荷接著說：“我知道，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有些問題不好當麵說，今天也不強求你們當麵把那些問題說出來。”
餘荷轉身指著村部大門口掛著的意見箱說：“你們看看哪一家瞞報了，回去後把情況寫下來，不需要寫你們的名字，光把事寫下來就行，投進那個意見箱裏麵吧。”
村民們將信將疑。
餘荷大聲說：“鄉親們，請你們相信，工作隊一定會配合好村兩委，把每家每戶的情況搞得清清楚楚，一定做到公開、公平、公正，接受大家監督。”
梁鑄成說：“大家現在都回去吧，按照餘隊長說的，白天不好來，你們晚上把條子投進意見箱，到時候我們再複核。”
村民這才慢慢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