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竹 第七十五章 有人教拳
那道袍中年道出一句“餘蓮舟”後,張木流便有些止不住的驚訝。
古廷有三十六重天,人間有七十二處福地。古天庭破碎之後,其中三十三重天下墜人間,可那原本就在人間的七十二處神妙之地,雖是出現的晚了些,卻是完好無損。
事實上,古天庭墜落之時,還沒有人間的七十二處福地。最早的福地皆是道門仙山,後來萬年間無數次更迭,如今的道門福地,其實早就名不符實,多是以道門正統自居的修士宗門了。
如今排名第九的,叫做太和。第二位執掌那處福地的道人,姓俞名蓮舟。
中年道人笑意不斷,輕聲問道“是想讓這個小丫頭複生嗎?倒是不錯,魂魄俱全,先天未泯。”
張木流笑著說“還請前輩指教。”
白麒麟則對這些不太了解,這七十二處神妙之所,可不是古來就有的。於是她傳音問道“這人很有名頭?萬年內的人吧?”
張木流點點頭,傳音回答“人間有七十二處福地,對應著三十六重天。曾有個聲名頗巨的道門修士,叫做俞蓮舟,執掌太和山。也不知這人的姓氏,是不是那個俞。”
道人好像知道張木流心中所想,淡淡說道“貧道的餘,是多餘的餘。”
說著便轉頭看向妖苓,輕聲道“想要進蓮舟島,有緣之人都進的來。可想要複生,卻是極其不容易的。畢竟人之生死,乃是道輪回,複生卻是有悖天道。貧道在此三千年,進這蓮舟島的不下雙手之數,可真正得以複生的,一個都沒有。”
張木流拱了拱手,說道“不敢強求,但既然來了,總要試一試的。我該如何,才能讓我妹妹有一試的機會?”
餘蓮舟笑道“登上山巔再說,她一人。”
一襲白衣看向個黑衣裳小姑娘,後者呆呆一笑,露出個含蓄笑臉,對著青年說“飯主兒可別小瞧妖苓大鬼王了,爬個山而已,不費勁兒的。你就等著,待會兒我回來時就是個活人了。”
張木流笑著點了點頭,把白麒麟抱在懷裏挪步出了蓮舟。卻是沒像餘蓮舟似的踩著荷葉兒,而是懸在半空,不肯落腳去那紅綠中間。
“你放心去就行,爬上去了自然很好,爬不上去也沒什麽的。要是這趟沒法兒將你複活,我以後宗門山頭,就由小妖苓來做山神娘娘。”
妖苓大笑不停,腳下蓮舟緩緩向遠處島嶼駛去,小姑娘雙手插著腰,喊道“飯主兒哥哥也太小瞧我妖苓大鬼王了,但是即便我活了,山神也得給我做才行。”
說完就轉身,躺在那朵蓮花舟翹起腿,腳尖一挑一挑的。
其實張木流知道,小丫頭這會兒慌的要死。
白衣青年搖了搖頭,對著餘蓮舟問道“前輩還有沒說完的吧?”
中年道人淡淡一笑,抬手一揮,此處便多了個亭子。餘蓮舟先行入內,嫻熟煮起茶水。張木流隨後也進了這蓮海小亭。
煮茶一事,於張木流來說,還是家鄉的黑陶罐兒夠味兒。黝黑茶罐兒煨在炭火旁,水開以後抓一把茶葉灑進去,再等煮開以後倒進碗裏,苦的一塌糊塗。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愛喝苦茶,張木流一家人,也唯有他自己喜歡喝那種苦的教人皺眉的。大姑父喝起茶來,一丁點兒茶葉還要加幾塊兒糖進去才行。
餘蓮舟這個煮茶,頗有張木流家鄉韻味。
將小白鹿放到一旁的飛來椅,張木流拾起炭盆邊兒上搭著的火筷子,餘蓮舟這雙像是銅鑄,根兒上由細細鐵鏈相連。
青年有些開心,在異鄉見家鄉物,真是別有一番滋味。
餘蓮舟倒了一碗茶水遞給張木流,笑著說“怎麽?這玩意兒都認識?”
張木流笑道“老家多是鐵鑄的,叫火箸。我那裏的老人,喝茶離不開這樣兒東西。”
道人抿了一口茶水,笑著說“其實有這東西的地方挺多的,我老家管這叫通條。我在這兒三千年了,一天無所事事,也就是能煮茶,畫蓮了。”
張木流將炭火輕輕攏了攏,轉頭看了看這望不到邊兒的蓮海,笑問道“此地三千年了,就隻有前輩一人嗎?”
餘蓮舟搖頭道“那倒不是,我之前有兩個畫師在此,一個姓鍾,一個姓趙。我來之後他便走了。現在其實還有一個自稱南腔北調人的瘋子在這兒,看著是道門弟子,卻喜歡畫觀自在。約莫八百年前來的,一天淨想著怎麽死,可怎麽都死不了,光我見他變著法兒的自盡,都有六七次了。”
張木流麵色古怪,手中多出一把核桃,埋進炭灰中,沒來由取出劉工給的煙鬥,點了起來。
還果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南腔北調人”?旁人喝號,幾乎都是什麽道人,什麽山人,怎的還有這麽長的?還有,來這兒八百年了,一天盡想著怎麽死?真是教人哭笑不得。
張木流抽了一口煙,歎氣道“好像每處地方都會有這麽一個人。我家鄉有個老人,好像有些神誌不清,每天都會合攏雙手,像是捧著水似的將手舉高。據說年輕時也是天天想著自絕性命,老了之後就成那樣了。”
餘蓮舟歎了一口氣,又遞去一碗一碗茶水,然後淡淡道“我有個好友,自創四十二式拳法,但仙路渺茫,極早便去了。他留了拳譜給我,說有緣人可學。”
妖苓去登山,做哥哥的當然要幫著擋一擋其餘的事兒。打架,在所難免。
張木流笑道“我是個劍客,懂點兒槍法,至於拳術,也就曉得個亂掄王八拳了。待會兒還望前輩莫要見笑。”
兩人身形猛然間變得極其模糊,眨眼功夫便拉出兩道長線從亭子出去。餘蓮舟輕踩蓮花,張木流懸空而立。
隻見那道人雙腿微屈,左腳往前虛探,左右手交錯劃了一個圓,起勢極慢。
餘蓮舟笑道“我那好友有四十二式,到我手裏其實就剩下一十三式。不想學不要緊,我偏要教拳。”
張木流苦笑不停,招式花活兒咱也沒學過,咱也不會耍呀!更何況這沒法兒看出境界高低的中年道人,隻以拳對敵,已經是留了許多力了。
月下蓮海,一襲白衣隨風飄動。隻見那年輕人左臂伸展,背後遊方一聲轟鳴便自行掠出,被白衣青年握在手中。
“晚輩資質拙劣,當真不是學拳的料。既然前輩非教不可,晚輩隻有虛心求教,看能學來幾分了。”
餘蓮舟淡淡一笑,身形搖擺,帶起無數虛影。雖然看著極慢,卻神不知鬼不覺的就到張木流身邊了。張木流連劍都未曾抬起。那道人右腿內曲鏟入張木流胯下,猛然間膝蓋向外擺去,上身以肩頭往張木流胸膛猛的一擊,一襲白衣便如短線風箏般往後暴退。
那白衣青年即便被打飛出去,依舊極力避讓著腳下蓮花,最後懸停半空,竟是沒惹起半點兒水麵漣漪。
餘蓮舟笑著搖頭,整個人如同過年時放的竄天猴似的直直躍上雲海,好似將夜幕撞了個大窟窿。
張木流緊跟其後,手持遊方一道劍氣斬去,仰頭笑道“前輩接劍。”
剛剛趕至雲海,那劍氣也到餘蓮舟身邊。可那道人隻是搖頭一笑,竟是以手去接劍氣,將那道劍氣以手牽引,繞了身體一圈兒後再次斬向張木流。
張木流這次是真的長見識了,對著那道劍氣微微眯眼,劍氣瞬間消散。
餘蓮舟也是驚歎不停,站立在雲海上打趣道“劍術稀爛,劍意駭人呀!你這重意不重形的劍意,與我這拳法甚是契合,不學真是可惜了。”
青年被一句話說的有些臊的慌。
劍術稀爛,那是沒辦法的事兒啊!任誰碰上個隻教三招的師傅都得這樣。至於薑末航,那家夥不是人,不能一概而論。
張木流心想著躋身分神了,跟師兄同境界打上一場,贏不贏的不說,總不至於輸吧?可後來相會之後,張木流就想罵人。
兩個都穿了白衣,都有一把劍,都是分神境界的年輕人。一個背劍的,周身劍意炸裂,頗有些難以控製。而另一個腰間挎劍的,劍意內斂,本來以殺力為先的劍意,硬生生給他凝練為一副無形盔甲。
高下立分。
餘蓮舟撐開臂膀,邁動步子便走來,上來便是一記肘擊,瞧著輕飄飄,打在身上卻是千鈞重。
“年輕人,與人爭鬥還敢分心,這可不是個好習慣呀!”
張木流被一肘擊退,這次倒沒有如先前那般暴退百丈,隻是往後移了十餘步罷了。
白衣劍客揮手挽了個劍花,這兩下兒給體內傷勢觸動了,猛然間疼的心肝兒打顫。可年輕人卻是燦爛一笑,疼的好舒服!
既然你以慢拳出陣,我便快劍破陣。
白衣如同鬼魅,穿梭雲海之間,竟是與那月下白雲難分清楚。
俞蓮舟猛然轉身,揮手憑空往一旁撥去,之後便有一陣破空聲從身側別過。一襲白衣出現在百丈之外,揮手斜斬一記,沒有半點兒動靜,人卻消失不見。
蓮舟道人眉頭微皺,身體往左傾斜,右臂繞至腦後。一瞬間,一道淩厲劍光毫無征兆的忽現身前,貼著其鼻尖兒劃過,雲海被斬出一個巨大豁口,月光灑落蓮海。
那劍光劃過的同時,有一道流光從俞蓮舟腦後襲來,道人雙指夾住那柄巴掌大小的飛劍,隨手甩去一處。那柄南山飛劍所到之處宛如一道琉璃屏障,轟然碎裂,然後有個白衣青年同樣雙指夾住那柄飛劍。
張木流感歎道“我這聲東擊西,就沒起到過一次作用。”
遠處的餘蓮舟淡淡一笑,伸手撩起衣袍,一片衣角齊齊斷裂,那片兒灰色道袍隨著風聲被吹去遠處。
“好小子!我若是與你同境界,當真是會著道兒。方才其實有兩道劍氣吧?一道往我正前方斬開,另外一道是與那柄道門飛劍一齊來的。隻是我怎麽半點兒沒察覺到?”
張木流撓了撓頭笑著說“我其實還有一柄本命劍,比較詭異,若是我想,以其劃出一道不超出三丈的禁製,我在其中出劍,就好似出劍人不在這方天地,自然無跡可尋。”
餘蓮舟笑了笑,再次問道“當真不學?我看你口水都要憋不住了。”
白衣青年下意識就去抓酒壺,有些難為情,“好拳法當然想學的,可……您也看得出,我這資質,簡直暴殄天物。您看……我那妹妹怎麽樣?我其實一直覺得她適合練槍,可今天見識了這拳法,我就覺得她也適合練拳了。”
餘蓮舟搖了搖頭,瞬身到張木流身旁,一把拽下酒葫蘆狂飲一番,之後大笑道“你這小子,明明很想要,卻死繃著。方才學了幾招啊?”
張木流苦笑道“方才前輩使出七式,倒是都記住了,可心中推演時,才能打出來三招。”
張木流憨笑不停,將遊方收起來,一襲青衫手持一柄暗紅長劍歸來,與白衣青年重疊在一起。
道袍中年人斜眼看向張木流,嘴角都有些抽搐,“你這家夥這麽陰險的嘛?”
年輕人閉口不言,這叫我咋回答?
他看向那座島嶼,笑意不斷。小丫頭這會兒該在登山了吧?
餘蓮舟將酒葫蘆還回去,淡淡道“那個小丫頭想要複生,容易也不容易。”
有個南腔北調人想死,所以下山。有個黑衣小姑娘想活,所以登山。
道人揮手便有一道光幕出現,正是登山中的妖苓。
……
妖苓一踏上那座島嶼,先前的蓮舟便再次化作了手鏈,可小丫頭的元嬰修為卻絲毫不剩,隻如同個凡俗小丫頭。
這會兒她歎著氣一步一步往山頂爬去,遙遙見那一道飛瀑,鬱悶不止。小丫頭自言自語道“咋個水不往上流嘞?這樣兒我丟一根木頭進去,抱著趟水,嗖就上去了。唉!欺負鬼啊!”
其實妖苓真不是多想複生,她心想著死了都這麽些年了,除了沒好吃的,別的都還行。萬一要是真活過來了,不會有特多特多的愁人事兒嗎?好像飯主兒一天天的,心裏裝了好多事,又不跟人說。
小丫頭活了不到十年,死了三百多年,其實也見過不少事兒的。特別是那個挑擔的大胡子把自己趕走之後,獨自一個人從跳河城返回那座小山頭兒,一路上糟心事兒其實不少的。可每當小丫頭見了或是聽了那些事兒後,總會不斷的跟自己說,“不會人人都這樣兒的。”
有一件事兒,妖苓從來沒有跟人提起過,或許張木流知道,可張木流也沒說。
其實小丫頭殺過人,回鄉路上殺的。殺的是個女子,是個空有人形,卻沒裝人心的女子。
張木流給妖苓貼上那道符籙時,就知道了好些事兒,妖苓殺人之事他當然知道,但張木流不覺得殺錯了。
還是那句話,有些人,其實不是人。
這會兒其實還沒走幾步呢,順著石階爬了幾丈高而已。小丫頭皺著小臉兒,走累了。
她撇著嘴巴坐在溪水旁,看著水中倒映的月亮和模樣其實不差的小丫頭,這才咧開嘴巴,深深吸了一口氣,吸了極久,待小肚子裝不下了才鬆口吐氣。
果然,出了一大口氣,心裏舒服多了。我妖苓大鬼王為啥少生氣?還不是因為把氣吐出來了。
小丫頭拘了一捧溪水把臉伸進去,一時間倒吸涼氣的聲音不斷,“哎呀媽呀!這水也太涼了,我這大鬼王都有些受不了。算了算了,我還是接著爬山吧。唉!山為什麽總是這麽高?”
又走了幾步,小丫頭回頭往來處看去。沒了修為的小丫頭哪兒看得到那麽遠?可她還是覺得在哪兒有個有時凶巴巴有時卻很溫柔的大哥哥等著自己呢!
妖苓嘻嘻笑道“飯主兒花了這麽大力氣,都耽擱了回家,就是為了讓我重新活過來,我可不能讓他費錢又費時間!”
一想到飯主兒,好像有了用不完的力氣。小丫頭一副六親不認的步伐,甩著袖子就繼續往上爬去。
還沒有走幾步,忽然嗖一聲兒,緊接著又砰一聲兒,前方石階給砸了個大坑,有個白發蒼蒼,一聲白衣寫滿了字,所以黑不黑白不白,頭發上插滿細小樹枝的老頭兒跌落前方。
妖苓幾步上前,愣愣看了半天,心說這麽大年齡,看著也不像修士,不會摔死了吧?隻是細看之下卻沒有血水流出,那老頭還哀歎不止,妖苓這才緩了一口氣。小丫頭輕聲問道
“你誰啊?整啥呢?”
那老頭兒猛然起身,站在原地左右看不停,瞄了一圈兒就是沒低頭看。
小丫頭黑著臉喊道“哎哎!往這兒瞅,好家夥!沒摔斷胳膊腿兒,把眼神摔壞了。你嚇著鬼了知道嗎?”
老人這才低頭看去,眼神疑惑,反問道“你誰啊?”
妖苓一聽這話,笑意立馬爬上臉頰,興衝衝說道“我妖苓,你呢?你誰啊?老俱蘆洲人啊!”
老人淡淡道“老夫青藤山人,俱蘆洲當然去過,不過我更喜歡別人叫我南腔北調人。”
這位就是那自稱道門弟子,卻又喜歡畫蓮舟觀自在圖的尋死人,南腔北調。
小丫頭捂住嘴巴,不行,實在憋不住了。好半晌後,小丫頭才露出憋的通紅的臉,疑惑道
“你怎麽從那麽高的地方跳下來了?你看路都砸了個大坑,不怕別人找你賠錢嗎?”
南腔北調不搭理小丫頭,轉身開始爬山,自言自語道“明明一上這島就會被暫時剝離修為,怎麽還死不了?”
妖苓在後麵緊緊追趕,甭管這人是誰,有個人一起爬山總不會太無聊。
於是就成了一個小丫頭在後麵小跑著,嘴裏問東問西嘟囔不停,有個頭上插滿樹枝的老人在前方大步流星,黑著臉不願搭理小姑娘。
這一爬,不知不覺就天光大亮,兩人也終於爬到半山腰。南腔北調憋了一路,還是架不住沒了修為,老邁身體喘著粗氣不停。妖苓其實也差不多,於是一老一下都是手拄著膝蓋,弓著身子喘氣不停,一副樂青模樣。
南腔北調有些無奈,這小丫頭想幹嘛啊?跟我這老頭子賽跑?
“我說你這鬼丫頭!你想活我想死,咱誰也不挨著誰,你跟著我幹嘛?”
妖苓忽然就板起了臉,一聲不吭就繼續爬山,再也不理會南腔北調,也不再說話沒完。
這個曾以鐵釘灌耳而不死,又殺死妻子,變著花樣兒“作死”的老人,這會兒有些搞不懂這小丫頭到底啥意思?
於是兩人變換,成了小丫頭黑著臉在前麵登山,老頭兒一身稀碎青衫跟在後麵,喃喃不止。
南腔北調問道“你這小丫頭咋回事兒?就因為說你是個鬼你就生氣了?可我說的也是實話呀!”
妖苓還是不搭理他,這個老頭兒便喘著粗氣跟在後麵,問道“為啥生氣能不能說一聲兒?你這一下子整的我稀裏糊塗的。”
小丫頭終於開口,話說的有些沒道理。
“你憑什麽覺得自己的命就可以揮霍?你想死,你知道有多少人不想死,卻不得不死嗎?”
妖苓眼睛有些發紅,低聲道“你知道看著家人一個個死在自己麵前,然後看著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往自己身上砍來,是什麽感覺嗎?”
南腔北調頓足不前,人最怕的,就是聽見了某些事兒,然後去深想,深想之下,便會有些感同身受。
老頭兒使勁兒甩了甩腦袋,大聲喊道“可你這小丫頭知道我經曆了什麽嗎?老夫胸懷大才卻一生無用,落到現在這副模樣,怪世道,怪天道!”
妖苓轉頭看著那老頭兒,不知為何,半點兒好感也沒有了。小丫頭冷聲道
“我哥哥說過,世道好壞,不在他人。”
說罷繼續登山,小丫頭很生氣,氣這個邋邋遢遢的老頭子,也氣自己。
氣他,是因為這個老家夥不光不惜命,還喜歡怨天尤人。
氣自己,是因為自己想惜命都沒得惜。
小丫頭一直覺得,說自己見過什麽,受過多少苦難,一輩子有多不如意,這些話都是找借口。給沒法兒挽回過去的自己找借口。
飯主兒哥哥喝那不應有時,幾碗就醉的不省人事。白姐姐說飯主兒酒量其實很好,嚇人的好。可飯主兒心裏裝的事兒太多,有太多不如意,有太多憂愁,所以幾碗就倒。那時趴在床邊兒,看著打呼不斷的飯主兒,妖苓其實很心疼。所以她會學著飯主兒,不去怨天尤人,更不會把藏在心中的苦楚去跟別人說。我自己的事兒,藏在心裏不就好了,幹嘛要說給別人聽,讓別人也不開心了?
小妖苓氣呼呼的爬山,那個南腔北調人卻是長長歎了一口氣,縱身從半山腰跳下去,又把地麵砸了個大坑。起身後一通狂奔,到了海邊兒時瞬間恢複一身修為,也就個分神期。
張木流在雲海中一直黑著臉。他不在乎這個邋遢老人怎麽怨天尤人,他在乎有人惹得小丫頭不高興,讓小丫頭想起了最不願想起的事兒。
南腔北調老遠便看見了懸在蓮海中的小亭子,嘴裏喊道“蓮舟老兒!借老夫幾碗酒喝。”
張木流還在雲海之上,餘蓮舟已經收起光幕。
青年淡淡問道“前輩,我可不可以打他?”
餘蓮舟微微一笑,猛然間收斂笑意,故作嚴肅模樣淡淡開口“下手重一點兒,可千萬別給我麵子。”
那個滿頭樹枝兒的老人飛掠到亭子一旁,不見餘蓮舟,隻見一白衣劍客懸停半空,黑著臉看向自己。
南腔北調忽然有些不詳預感,可轉念一想,弄死我一了百了。於是這個尋死不斷的老頭兒撇著大嘴仰頭問道
“你誰啊!整啥呢?”
一襲白衣瞬間便到老人身前,一腳將南腔北調踢上半空,又連著踢了許多腳,後者竄天猴兒似的破開雲海,堂堂分神修士膽汁兒都吐出來了。
老人被個道袍中年從背後抓著腰帶拎在手中,咳嗽幾聲後怒視那個白衣青年,大喊道
“你誰啊?虎啊?”
張木流拔出遊方,嚇得老頭兒連忙站起來,躲在餘蓮舟身後。
隻見那年輕人看了看手中長劍,搖了搖頭又將其插回去,然後淡淡道
“你想死是你的事兒,可你弄哭了我妹妹,挨打不應該?”
南腔北調欲哭無淚,猛吸了一口氣,一把推開道人餘蓮舟,幾步上前,伸長脖子站在雲端,對著那白衣青年喊道
“來來來往這兒砍!砍不死我你就是孫子!”
倒是沒劍光閃過,可有個道袍中年人從背後輕輕一腳,滿頭樹枝兒的老人便直直下墜。
俞蓮舟搖頭道“聒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