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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雞鴨上稅

  夏小娘這才連忙上樓,甄棒、甄爽和甄靈緊跟其後。隻剩下甄劍踟躕不前,竟是邁不開腳步,生怕上了樓見到不堪入目的場景,以後難以麵對受了傷害的甄風。


  夏小娘一馬當先,風風火火衝進雅間,不過她的眼神先是掃視桌子上,然後是各個角落,沒有看到自己想找的的東西,顯得有些失落。然後她才注意到,甄風正坐在桌前大口大口地吃著酒菜。


  夏小娘不甘心地問道:“皇甫公子怎麽這麽快就走了,他沒留下點什麽?”


  甄風已經把衣服換回原來幹淨的了,聽了這話一絲冷笑一閃而過,真當自己是“門麵”了,急匆匆而來無非就是找尋有沒有賞錢罷了。他淡淡地說道:“留了。”


  “在哪?”


  “呐,一桌子酒菜。讓我幫他吃了。”


  夏小娘本來浮起的一點希望又掉落了,甚至懷疑是不是被私藏起來:“說,你是不是把人家皇甫公子給氣跑了?怎麽今天酒菜也不吃就走了?”


  甄風抬起頭,道:“二哥,三哥,三姐,你們都來了呀,別在那站著,都來吃,別浪費了。夏小娘,人家皇甫公子嫌棄我穿著寒磣,有味道。”


  夏小娘此時確實感覺這雅間裏自從進來後有種特別的味道。看來要攀上高枝,還得費點錢,雅間加個熏香,另外人靠衣裝馬靠鞍,狗配鈴鐺跑的歡。


  “算了,明兒找人給你做身新衣裳。”


  人啊,有時候就不能太實在,太焦躁,也不能太慣著。


  一件臭衣衫,搞定了騷擾,還換來了銀錢和新衣衫,就連夏小娘這麽尖酸摳搜的人,還能吐出錢來,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


  剛才那紈絝公子隨手賞的金瓜子,在對方眼裏不過爾爾,就是為了在歡場隨手打賞用的,可是對於商賈人家中、比仆役過得更差的人,卻是雪中送炭。不管如何,這也是靠自己的努力、智力掙來的,沒理由棄之不顧。不為五鬥米折腰,通過這幾天的體驗與反省,還不是自己能去做的。混跡在馬斯洛需求理論的最底層,尊嚴這東西太奢侈了。


  看著甄風帶著幾個孩子圍著桌子在這雅間吃著酒菜,夏小娘不禁咽了咽口水。如此豐盛的酒桌,自己雖然是這座酒樓的老板娘,除了開業第一天,並不曾如此放縱地大飽口福,雖然口味一般。對她而言,這些都是銅錢,都是要填補這座酒樓虧損窟窿的,就算是殘羹,稍微回爐或許還能賣一賣。夏小娘看著吃得歡樂的小胖子甄棒,一股燥氣難消,咬了咬牙:“好了,好了,吃起來還沒完了?展堂,過來都收拾了!”


  甄劍低著頭,來回搓著手,還在一樓的樓梯口徘徊。他幾次想上樓都縮回了腳,這時聽到夏小娘帶著火氣的聲音,心裏更是沒底。


  等大家都下了樓,除了甄風,他心裏如同壓著一塊巨石,擔心甄風尋短見。他連忙叫住自己的兒子甄爽到角落,私下問了問,心裏偷偷鬆了口氣,這時才想起今天的賬目還沒核對。


  酒樓的生意差得可憐,所以後院要養些雞鴨,能省一點是一點。一些殘渣喂養,或許就能換來一些雞蛋鴨蛋,變成飯菜利潤就能翻幾番,等雞鴨長大了還能當菜肴,也免得花錢買了。


  剛當完門麵的甄風,白天就被攆去陪同弟弟妹妹當雞鴨飼養員,因為此時正是秦淮河一天中最安靜的時候,酒樓外麵恰是門前冷落鞍馬稀。


  安靜的酒樓,裹挾在幾片落葉中,伴隨著秋風略顯單薄。一陣風吹來,帶來了幾聲喧囂。


  “官爺,這賬目都查過了,小店該交的稅也都交了,並不曾差半分。”


  “掌櫃的,這可怨不得某家了,有人舉報你們偷稅漏稅,某家自當查驗仔細,不落任何人口舌。”


  “那是,那是,官爺明察秋毫,是我們百姓之福。隻是這後院並未經營,乃是小店居家生活的雜地,沒得汙了官爺的眼。”


  “無妨,某家曆來公正,該還你們清白自然要做到位。”


  一個胥吏大步流星地朝著後院走來,店內夥計都來不及通風報信,這胥吏就出現了。那些雞鴨還未回籠,一些雞蛋、鴨蛋還在草垛中。


  這胥吏指著這些雞鴨,質問道:“掌櫃的,我記得你們交的稅裏隻有店裏買賣的,沒有這些雞鴨吧,看看,都有二十多隻了,這滿地雞蛋、鴨蛋,少不得也有雙黃蛋。看來這舉報者非是無中生有呀。你說說,隱瞞不報,該當何罪?”


  甄劍一聽,額頭上冷汗淋漓,不知所措。夏小娘看著此景,不僅好些銅錢又要飛走了,更要被安上罪名。夏小娘一聽“罪”字,忍不住現身叫住這胥吏:“官爺,這些雞鴨都是夥計自己養的,他們平日裏在家務農,農閑來幫工,也就帶來了。小店都是正經生意人,可不敢偷稅漏稅呀。”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這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眾多的雞鴨擺在麵前,不是隱瞞是甚麽?”


  正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夏小娘無奈之下拿出一個荷包,偷偷塞給這胥吏,說道:“官爺千萬為小民做主啊,我們可不敢隱瞞。”


  胥吏的手在袖子裏掂量幾下,嘴上的冷酷這時才稍微融化,轉身往前廳走去,邊走邊說:“哼哼,念在你們是初犯,饒過這一次,還不趕緊補上稅來。”


  甄風看著這一幕,心想南唐不滅國才是怪事,原來記憶中被千古流傳的奇葩稅種——雙黃蛋稅是真的存在,若是到了春天,後院裏飛著柳絮說不得還得交稅。這稅製已經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唐國守著如此多的江南魚米之鄉,一手好牌竟被當權者當得稀爛。


  他放下手頭物件,跟著出了前廳,正巧看到那胥吏拿著錢走了,手裏還拎著一壺酒。胥吏前腳剛走,夏小娘就爆了:“還愣著做甚?都給我出去找客人,今天不比昨天多掙一貫錢,誰也別想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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