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夜話
同時間,清風院正房裏。
睡不著覺,大馮氏聽堂妹問她話,就歎氣說:“連你也這樣想,可見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你倒說說,我廢了好半天的功夫,把沈氏約出來,花銀子、賠笑臉,我要不真心預備結交她,我何苦呢。”
“可是誰不知道王拱的婆娘是個鄉巴佬,整日裏圍著鍋台轉的,她好端端的上街逛什麽胭脂鋪子,就打上街來了,先不說這京裏五城之地,就說說她一上了歲數的婆子,她去胭脂鋪子逛什麽,還偏巧讓你倆碰著麵了?”
“要不怎麽說冤家路窄。沒準是她來街上買雜物,看見咱們進了鋪子,尾隨進來也未可知。”
馮氏到此時在心裏多少還是有些不信大馮氏的話:“再說堂姐向來通情達理,行事大方合宜,今天在鋪子裏,卻一反常態,和個無知愚昧老嫗大打出手,任憑誰想也不是那麽個道理。常言說的好:事出反常必有妖,就打我不這麽想,別人不這麽想?”
“誰還沒有個情緒失控的時候。”被說的大馮氏有些躺不住了,霍的一下坐起來,靠著床欄,“我可真是沒有麵子了,和個瘋婆子大打出手,哪裏還有督總太太的尊重,可還怎麽好意思往人堆裏紮了。”臉上後反勁的紅了,“賠了夫人又折兵,我也沒臉在京裏再待了,這兩日歸置完產業,我就打道回滄州吧!”
馮氏側身躺著,見她此時光景不像是裝的,便拉回話勸慰道:“王拱的妻在京裏是出了名兒的河東獅,哪個有頭臉的夫人願意搭訕結交她,再說今兒是她上趕著挑起事端,長姐一時氣急,打起架來,本也無可厚非。”
馮氏也跟著坐了起來,好言相勸道:“咱們女人在外頭的尊重體麵,本是男人給的,京裏公侯之家多了,隻後代真正成才成器的能有幾人?多數還不都是靠祖上的官爵坐吃山空,遠的不說,就拿寧遠伯府周家來說,落魄成什麽樣子了。姐夫是鎮守一方之要員,當日先帝在世時,也要高看幾分,這會就雖說兩地通商不打仗了,隻到何時,也沒有馬放南山的時候。就雖長姐和王拱的婆娘鬧出了笑話,不過是一時飯後談資罷了,當著長姐的麵兒,誰敢再多說什麽,不看別的,還要看看姐夫滄州總督的份上。長姐就快別庸人自擾之了。”
大馮氏聽了點了點頭。
馮氏緊接著又說:“長姐當今首要目的還是要以大局為眾,本來你們兩家就又宿怨,今兒又大打出手,這關係著實難辦。”想想要王拱真被點為了布政司,同在滄州,一山不容二虎,原一宏這督總當的也沒有不鬧心的。隻是勸人說好不說壞,馮氏也隻是點到為止。
經此一番勸說,大馮氏又重新恢複了鬥誌,隻道:“滄州地界,一山容不得二虎,又王拱容不得你姐夫,有你姐夫,也再容不下王拱,來之前你姐夫也跟我交底了,要王拱真點滄州布政司,就隻能自請降職交符了,總不能窩在王拱手底下,摧眉折腰。”
馮氏倒聽出股子悲壯來,跟著大馮氏歎了一口氣,“有道是事在人為,又不是彈盡糧絕了,總還是有步走的。”
大馮氏有些心存僥幸的說:“既然誤打誤撞的,王拱家那瘋婆子傷了沈氏的臉,這事對王拱點布政司就一點影響沒有?”
馮氏搖頭道,形象化道:“你瞧沈氏那纖秀模樣,你指望這麽個美人燈兒,她能吹出多大的風來。要換作當年的吳大姑娘,沒準真能把這事給你辦成了。”
“要是吳大姑娘可趕上了。”大馮氏斂斂衣襟說,“這可惜這麽位爽利的能人,嫁人生子,不問前朝的事嘍。”
“活人還不能被尿憋死了?”馮氏心裏頭想,就是沒逼到份兒上,要有哪天高湧也落入難處,有用著她的地方,她也勢必走出內宅為他爭一片天地,未必不如堂姐,“長姐還得往外走動走動,外有應,裏有合,裏外呼應,才能成事呢。”
“我原本可不正是這樣打算的,你打量我活了這些年,還不如你了。倒還沒蠢到直接就算計到沈氏頭上。”話說到了大馮氏的心裏,“隻是出師便不利,雖說沈氏的臉是王拱家那瘋婆子撓的,可一個巴掌拍不響,我也難辭其咎。”
“長姐就想誰也沒占著便宜便是了。”馮氏安撫的拍了拍大馮氏的胳膊,“不論如何,長姐明天得出麵看看沈氏去了。”
“你提醒的是,就吹出來的風再弱,人家也有機會吹,吹好風不易,吹壞風可也不難。”大馮氏說著,禁不住又歎一口氣,“隻就怕不肯見我呢!”
“那倒不至於。”馮氏拉大馮氏躺下,“長姐蓋好被子,窗戶看著呢,看吹出來風寒。”
大馮氏忽然想起來,和馮氏啐一句:“要說來你那五妯娌可不是什麽善茬兒。”
“長姐說徐氏啊。”馮氏搖頭一笑,“她倒比不得年輕時的三太太,十月初十嫁進來的周三姑娘,怕是一位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到時候府裏更有的熱鬧看。”
“你們家也真是夠熱鬧的,呼呼啦啦好大一家子,換我我可待不下去,遲早惹出事故來。”大馮氏一麵蓋被子,一麵低頭說。
馮氏無奈笑笑:“誰不是從不適應到適應的,隻希望到聰哥兒那一輩子把家分了,自己個兒有立身之本,非要指望著老祖宗的功名過日子麽。”
“你倒是誌氣。”馮氏整整簾子,“那就盼著我大外甥金榜題名,高中狀元,讓我當姨媽的也跟著沾沾光!”
馮氏聽說這話,會心的笑了笑,“哪那麽容易中狀元的,說來程兒倒是現成,二十八了,就盼著今年可考上吧。”
大馮氏一撇嘴,恨的不成鋼的道:“那也是個廢,這秀才不知是動用了多大的人情兒抄來的,一年年的不務正業,坐在西樓裏混吃等死應了科舉的名,我最瞧不上他,等今年再考不上,非給他拉到滄州去,讓他姐夫好好教訓教訓他,都是慣的!”
“那是老太太的心尖,要短了一根毫毛,看老太太不跟你們兩口子拚命。”
“就是她給慣的,從小到大,捧在懷裏怕碎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到今天一事無成。”大馮氏打了個哈欠。
馮氏也困得閉上了眼睛。
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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