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去周家
床帳裏半黑不黑。
沈暖玉見他在看自己,就回避著往下看,避免和他對視。
高凜西看著她睫毛在不安的輕顫。
長長的半弧形狀的翦影投在下眼瞼。臉部的輪廓也很清晰,鵝蛋臉,稚氣的突出的額頭,微翹的下巴。
他就突然憶起,她小時候就是這樣的臉型。
那年他在刑部管貶謫的事務,沈段澤流放那天,她母親來求情,想見沈段澤最後一麵,他暫時代為照看孩子,以為母親不要她了,哭得鼻子紅紅的,怕鬧出動靜,他抱起她安撫,誰成想她屬什麽的,照著他肩膀就是一口……
高凜西鬼使神差般的,伸過了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額頭。
常年習武勒馬所致,指腹很粗糲,又帶著些幹燥熱度。
激得沈暖玉頭皮發麻。
很自然的從額頭滑到下頜,沈暖玉真怕再繼續下去,大腦迅速旋轉,想出了個打斷的話題,“妾身今天過清風院去了,有件事覺得做的不妥,心裏難安,想和侯爺說說。”
“那說說。”話將他拉回了理智,在幹什麽,一時放下了手。
見他抽回了手臂,沈暖玉暗鬆了一口氣,側頭看著他說:“上午在安怡居請完安,二嫂叫妾身過清風院去,在清風院說了會兒話,就聽外麵有人唱曲兒。”
半黑中,也能瞧見高凜西正在聽她說話。
沈暖玉就繼續說:“原來是章姨娘唱的曲子,二嫂聽了,讓人告訴章姨娘不要唱了,意思是怕打擾了妾身。”
沈暖玉不知道她有沒有被當槍使,要馮氏向高二爺高湧告黑狀,拿此事整治章姨娘,就有意思了。
高凜西就想起晚上高湧和他說的話:“家裏女人不懂事,今日怕吵到了弟妹……”女人家的閑事,他聽了倒沒放在心上。
“其實妾身倒覺得沒什麽,怕二嫂和二哥提起此事,倒鬧得內宅不寧。”沈暖玉看著高凜西試說,越說越輕。
然後內室就靜了那麽幾秒鍾。
沈暖玉以為高凜西不會回複她了。
“你小題大做了,不早了,睡吧。”高凜西最後卻接了一句,然後自己翻身睡覺去了。
小題大做就小題大做,反正這事和你匯報過了,以後出了什麽後果,別找後賬。
沈暖玉暗暗鼓了鼓嘴,將頭側到裏麵,閉上眼睛,也準備睡覺了。
等第二天不到四點鍾,高凜西就起來了。
沈暖玉不得不起來,服侍他穿衣服洗漱吃飯。
等打發他走,已經快五點了。
坐在床上困得直打哈欠,五點多她也得洗漱,睡回籠覺也不趕趟,沈暖玉很有些鬱悶的起身到書房認字。
今日要去寧遠伯府周家下小茶禮,貴夫人要出門,穿衣打扮可不能含糊了。
郝婆子,馨香,巧慧,還有給梳頭的夏義媳婦一齊忙了起來。
最後穿了一件蜜合色二金閃色的對襟衫,長褶梅蘭纏枝花紋裙子,頭上帶著一支翩翩芊芊的點翠鳳釵,釵前後一溜玉色小花簪。
沈暖玉瞧著鏡子裏的自己,真的很好看。原主的美沾著那麽幾分嫻靜,但又偏偏長著一雙淡致的遠山眉,就歸不到甜美那一堆了。
徐氏也盛裝打扮,在安怡居給老太太請完安,請的官媒上前來見過了沈暖玉和徐氏,又稍稍坐了一會,等到七點多吉時,才出發。
平西候府正門口一溜停著十幾輛馬車。
沈暖玉和徐氏先後在垂花門上了四人抬的大轎,眾丫鬟媳婦尾隨在側,等出了大門,套上馬,浩浩湯湯的往豆腐胡同行去。
這算是沈暖玉第一次出門。
候夫人的身份壓身,沈暖玉也不敢妄動,頭挨著窗簾旁,借著窗帷縫隙,朝外看。
馬車前有高家的小廝騎馬清道。
街上的人見是平西侯府高家的車馬,都站在兩邊讓路,抬頭翹腳,好奇觀看,七嘴八舌。
真正的古代,房屋是古建築,街上行人穿著也都是古典的漢服。
要是能下去走走就好了。
沈暖玉就又在心裏給自己定下個目標,有朝一日,一定得上街上逛逛。光明正大的那種。
不多時到了寧遠伯府。
府正門大開,將轎子卸下來,由人抬著往裏走,一徑走到寧遠伯府二門首。
有小丫鬟來打轎簾,馨香也已經從後車下來了,過來扶沈暖玉下車。
沈暖玉和徐氏前後腳落了地。
這時等在二門口的沈氏,以及周家幾個妯娌都笑著迎了上來,說喜慶寒暄話。
“你們一過來,這宅子都生輝了!”沈氏笑著和徐氏說話。
沈暖玉站在c位,就終於看見了站在沈氏身旁,穿淺綠色襦裙,未出閣姑娘打扮的周韻錦。
還當真是一位美人。
纖細的身量,柳眉大眼,鵝蛋臉,兩頭削減,氣質屬於溫婉可人嫻靜無害那一類型的。
沈暖玉笑著正麵欣賞周韻錦。
周韻錦感覺有人在打量她,也就回視過來,看著沈暖玉,臉色先是不怎麽好,但隨後又調整了過來,合宜的保持微笑。
有意思的表情。
沈暖玉不動聲色的微笑,然後別過了眼去,看看旁人都在做什麽。
沈氏請眾人到待客花廳喝茶。
丫鬟端上來的是清一色的薄如雞蛋殼的汝窯白瓷茶杯。
“三奶奶,五奶奶嚐嚐。”沈氏笑著相請。
沈暖玉就接過茶來,微微抿了一口。
這時周家二奶奶,也就是周韻錦的嬸娘,笑著向眾人道:“這水是去年三丫頭在梅園裏收的初雪,存了一年,也未舍得喝,今日貴客來訪,才拿了出來。”
“是呀,”徐氏很捧臉的笑說:“我說這茶喝著怎麽倒獨有一種清香呢。”
沈暖玉也又喝了一口,細品了品,沒喝出好到哪裏。
之後就是請的官媒說一些專業職場話。
徐氏在旁偶爾接兩句。
沈暖玉時刻記著二太太交代注意身份的話,並不多說話。
實屬借口,就讓她說話,她才不知道該說什麽呢。
直到馨香向她使眼色,示意她出去。
沈暖玉餘光找了一圈,發現周韻錦不知何時也已經出去了。
看來是有人想單獨會會她了。
沈暖玉就找理由出了花廳,然後由小丫鬟引著過夾道,往後麵小院走。
沈暖玉自始至終都扶著馨香的手,這裏人生地不熟,第六感覺不怎麽太好。
直到進了小院,正房門開著,周韻錦正坐在堂屋椅子上,一見沈暖玉進來,就忙站了起來,喚:“表姐,你來了。”
沈暖玉回以微笑:“表妹近來瘦了,風寒好些了麽?”
周韻錦聽這話,臉上的笑容就有些僵,站在原處直視著沈暖玉眼睛,看了有一兩秒鍾。
沈暖玉笑著由著她看。
直到周韻錦將眼底的那類似於探究、試探一類的表情收好,笑著回說道:“多謝表姐記掛,錦兒已經好多了。”
“好了就好。”沈暖玉找話說。
然後周韻錦微抿了抿唇,語速很快的搶接上話說:“事已至此,那日之事,我不和表姐計較了……”說著,兩行淚竟是撲簌簌的滾了下來,好不委屈可憐。
沈暖玉看的有點懵。
投湖那天的事,不計較了?……那到底誰才是受害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