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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餘初度 第十章 福禍難測

  說到此處,慕容尚梅眼裏黯然神傷,吃吃而笑,嘴角上揚,淚水下滑,實是情到深處自然癡。


  張閔微微抬頭,見此刻夜色闌珊,星雲璀璨,心中卻是悵然若失。慕容尚梅仿若自言自語,低聲喃道:“那日在太原城南路過一家酒樓,我正欲進去歇腳,卻聽得一個人在二樓上喝酒吟詩,那聲音入耳熟悉之極,我心中一驚,忙上樓去看,見靠窗桌上坐著一個人,神情黯然,眉眼如故,正是我日思夜想的那人。我霎時之間精神大振,正要上前,卻見他望了我一眼,那眼神依然如初見時那般溫暖,但隻一瞬間,他身形微動,已然破窗躍下。我急到窗前看時,他早已消失在了街角。我一時之間竟悲喜交加,隨即一陣酸楚湧上心頭,積累日久的苦楚再也忍耐不住,伏在桌上放聲宣泄。卻見地上有一本書冊,想是那人躍窗時遺落之物。我撿起看時,上麵寫著《素心集》,打開裏麵均是相思切骨之辭,結尾署著"李閩竹"三個字。唉,原來他心裏一直有我,隻是隻是,那是上一代人的事了,冥冥之中又把我們也卷了進去。這可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原來慕容尚梅撿起的那本書冊上,記載著李閩竹自離開她以後的刻骨思戀。


  書冊前半部分俱是憂思難忘的愛慕之辭,後半部分則記著一個驚天的秘密。


  十九年前在雁門的一個鄉下,住著一位大鄉紳,祖上原是漢朝時的雲中太守,後來家道沒落,傳到這位鄉紳老爺手上早已成為布衣。


  不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到底是有些家業的。這位鄉紳老爺已屆半百,膝下隻有一子,尚在繈褓之中。


  那老爺老來得子,自是寵溺有加,待得那孩子長到五六歲時,那老爺不僅請來當地老儒到家日日為小兒講學,還年年去當地名刹請大和尚為小兒作法祈福,當真是視若珍寶。


  一家人雖非大富大貴,日子倒也逍遙快活。一轉眼那孩子已至總角之年,一日那老爺欲帶小兒去本地一處喚做虛空寺的廟內還願。


  清晨出發,至中午到得寺中,還完願,那老爺與寺中主持和尚寒暄一陣,已是日暮西山。


  老爺辭別了主持,便攜小兒歸家。父子二人出寺門走得約莫一柱香的功夫,眼見就要到家。


  這時忽然一隊人馬自對麵飛奔而來,卻是一夥打秋風的亂兵。這夥亂兵見路上有兩個人,其中一個騎馬的黑髯大漢也不搭話,張弓搭箭,隻嗖嗖兩聲,那老爺和孩子便雙雙中箭倒地。


  其餘人見黑髯大漢箭無虛發,齊聲喝彩,眾人哈哈大笑間奔馳而去。可悲那父子二人,平白無故竟遭飛來橫禍,實是不幸。


  不過天可憐見,那小孩雖然中箭,終究未死。待得後來悠悠轉醒,伏在父親身上慟哭一場。


  忍痛將自己身上的箭拔出,又將父親額上的箭拔出。依稀見箭杆上刻著有字,急細看之下,上麵刻著"幽州慕容皝"五個字。


  那孩子悲憤交加,將兩杆箭用半截衣袖裹了,藏在衣內。後來家人為了避亂,便將那孩子送去投靠虛空寺中。


  寺內主持看在故人麵上,又兼出家人慈悲為懷,便將那孩子收養在寺中,每日練武習經,至夜深人靜時,便將那兩杆箭拿出來,細細撫摸,心中暗暗發誓,此仇日後一定要報。


  那孩子正是李閩竹,祖上乃漢朝名將、雲中太守李廣之後,他父親本叫李義之,因為人樂善好施,鄉裏人稱李大善人。


  自父死後,李閩竹入了虛空寺,每日雖以佛經為伍,但心中報仇之念卻與日俱增。


  正所謂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轉眼間便又過了幾年,李閩竹已是舞象之年。


  這一日,寺中如往常一樣打坐誦經,李閩竹趁空偷跑出寺,欲四海尋仇。


  剛踏入江湖的前半年,由於涉世未深,李閩竹吃了不少苦頭,身上帶的碎銀子也被人騙光了。


  說不得隻好在街上賣藝化緣,討得一貫半吊吃飯錢。他從雁門出發,一路南下,數月顛簸,這日便來到了中山。


  時值隆冬季節,天又下著雪,李閩竹騎馬趕路,忽見前方一間客棧,正欲進去歇腳,卻見一夥人圍著一個姑娘糾纏。


  他雖非大慈大善之輩,終究在虛空寺中習得幾年佛經,耳濡目染之下,胸中也有幾分悲憫之心,便縱馬上前將那姑娘救了出來。


  這姑娘便是慕容尚梅,這才引出了後麵的風流債。那夜過後,慕容尚梅將自己身份如實表白,李閩竹一聽之下,霎時如五雷轟頂。


  那慕容皝雖非親手殺他父親之人,但他父親卻是死於慕容皝的箭下,所謂"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可也是大有幹係。


  這眼前心愛之人既是殺父仇人之女,他一時之間怎能接受。但大錯已然鑄成,自己若和她再有瓜葛,如何麵對先父在天之靈?

  激憤之下,他毅然轉身離去。自此留下慕容尚梅孤兒寡母,後來慕容尚梅將女兒送入空門,千裏尋夫。


  直到在太原這家酒樓上遇到李閩竹,撿到他遺落的那本《素心集》,這才明白整個事情的原委。


  慕容尚梅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如此這般的說了出來。張閔聽完默不作聲,心中已是感慨萬千。


  隻是仍有一事不明,既然李閩竹越窗而去,慕容尚梅何以來到這百獸穀中?

  正欲相問,又覺不妥,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過得半晌,慕容尚梅才接著道:“自那日在太原酒樓匆匆一麵後,我已是心灰意冷。原本打算找回女兒帶著她一起回遼東老家。唉,家裏有阿爹阿娘,還有兄長,他們都是極寵我的。自我離家出走,這些年浪跡江湖,所遇之事,實是叫我心寒。我在太原盤桓數月,正欲歸家,一日在街中置買體己之物,遇著一個跛足老道。那老道一看到我便連連搖頭,我初時不以為意,仍自往前走。卻聽那老道長歎一口氣。我便回轉過來,疑惑問道"這位師父,何故歎息?"那老道看著我,卻不作聲,隻在我右手掌心寫下一個"竹"字。我疑心大起,忙稽首作揖,道"我師究竟何人?既知我心,還請教我。"那老道卻笑而不答,轉身離去。約莫走得五六十步,忽聽那老道唱起幾句謁語,道"百年風雲變,亂世人如彘。欲成春芳事,竹葉平陽落"。再細聽時,那老道已然走遠。我一時悵然若失,隻把那幾句謁語細細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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