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舒白直視眼前男人,黑白分明的眸底忽閃忽閃, 仿佛藏著細碎的光, 隨著頂上的燈一同蔓延開耀眼的色彩。


  她目光單純,認真, 清透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許久,她才露出同情的態度, “那好吧。”


  她雙腳伸出,但依然沒讓他幫她穿鞋, 而是自己去拿鞋, “我自己穿。”


  鬱景歸失笑。


  這小女人是不是這輩子不打算和他和好。


  就算喝醉酒, 也劃清兩人的界限,她自己的事情, 自己做。


  穿好鞋後,舒白又乖乖地去把茶喝了。


  張嫂過來詢問:“要給太太放洗澡水嗎。”


  舒白渾身酒氣, 妝也沒卸, 因為沒穿鞋沒穿襪子, 腳腕都凍得通紅, 這個時候泡個熱水澡最舒服了。


  “我待會幫她放。”鬱景歸說,視線沒從小媳婦的身上離開過。


  ……她一直都在做蠢事。


  和柴柴認真地對話, 還要拉著柴柴猜拳,每次都是一成不變的布。


  癡癡傻傻的,好像很快樂,無憂無慮。


  鬱景歸哄著舒白去樓上洗漱。


  這注定是不安分的夜晚。


  她跟個小孩似的,泡在浴池裏玩泡泡和玫瑰, 時不時濺旁邊的男人一身水。


  光是收拾她一個人就花費大半個鍾頭。


  關燈後,被老公洗的香噴噴的舒白像隻小貓蜷縮在被子裏。


  鬱景歸沒有在她旁邊躺下。


  他換掉濕漉的襯衫,離開臥室,去樓上書房抽了根煙。


  回來時,長了狗鼻子的舒白嗅到男人身上的氣息,瞪圓眼睛,“你抽煙了嗎。”


  “嗯。”


  “我不喜歡。”


  “不喜歡我還是不喜歡我抽煙。”


  “都不喜歡。”


  “……”


  鬱景歸失笑,隻當她是趁著醉意胡說八道。


  “那你喜歡我嗎?”舒白偏過頭,又認真問。


  “喜歡。”


  “有多喜歡。”


  “大概就像天上星星那麽多。”


  “哦,那還是挺多的。”


  “但如果你不抬頭的話,一顆都看不到。”


  舒白小聲地哦了句,似懂非懂地點頭,閉上眼睛,因為身體不適,沒有第一時間睡著。


  “睡不著怎麽辦。”她問。


  “數羊?”


  “懶得數,你幫我。”


  “……”


  不知她現在是清醒還是沒清醒,鬱景歸就當哄閨女了,從第一隻羊開始數。


  數著數著,他自己乏了,旁邊的小媳婦依然溜著大眼睛等他數下一個,並且時不時地提醒:“漏了,是527隻羊。”


  “你自己數吧。”


  “這才多久你就對我不耐煩了嗎?”


  “……”


  鬱景歸看了眼鍾表,“現在快到兩點了,女孩子再不睡覺的話,會容易長痘的。”


  “……”


  舒白瞪他一會兒,終於,翻過身,自己睡覺了。


  第二天早。


  舒白醒來時,頭疼欲裂。


  坐起來時腦子裏如同撥浪鼓似的來回敲打神經,痛得她一動都不想動。


  到底是喝多了,宿醉的後遺症,一時半會難以緩解。


  舒白含著牙刷刷牙時,外麵來了人,透過鏡子,她看見比自己高出一個半頭的男人,視線停留幾秒,含糊不清,“幹嘛。”


  他沒搭腔。


  她心不在焉地低頭,繼續洗臉,昨晚的妝不知道是誰幫她卸的,還挺幹淨,但因為晚睡,皮膚狀態並不是很好,她今天需要挑個亮一點的粉底。


  洗漱後,發現鬱景歸還在外麵站著。


  兩人對視一會。


  打破沉靜的是舒白:“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以後這種事情,不會了。”


  “什麽事請?”


  “昨天因為心情不好,多喝點酒。”


  在酒吧混了挺長時間,怎麽會不知道喝酒傷身,熬夜傷肝。


  偶爾解解悶還行,長時間飲酒,對皮膚有很大的影響,正處於愛美期的女人,為自己著想,更應該避開酗酒。


  “我沒怪你的意思。”他說。


  舒白遲疑,“你能理解最好不過。”


  她沒必要跟他解釋她去喝酒不是為了撩小哥哥。


  在熟悉的氛圍,熟悉的酒味下,更容易解開心結罷了。


  鬱景歸平靜地繼續對視,誰也沒能從對方眼神底下捕捉到太大的異樣。


  “昨天我和曉曉一起去的警局。”舒白緩緩陳述,“我想象不到,一個普通成年男人,跟個逃-犯一樣避開所有人的視野,過了那麽多天。”


  她的意思,和警察的意思一樣。


  想象不到這樣的情況,相當於另一種更糟糕的情況。


  關一北真的出事了。


  “在沒有任何壞消息之前,所有消息都是好消息。”鬱景歸說。


  “我在想兩種可能。”舒白深呼吸,“一種是他失蹤,我們就當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繼續過下去。另一種是他發生意外事故,離開人世,我們,怎麽辦?”


  如果死了的話。


  讓活著的人何去何從。


  不論他-殺還是自-殺,和他們都有一定的關係。


  困擾她的,是第二種可能。


  他們誰能一邊摸著良心一邊心安理得地幸福地生活下去。


  包括林曉曉。


  而最不該心安理得的常寧,卻過得最坦然,壞得明明白白,哪怕她現在成了過街老鼠,在聽說關一北沒回來的時候,依然有一股黑暗的心理支撐著她。


  她想和關一北一起下地獄。


  而其他人在地獄邊緣徘徊,死不得,活不好。


  舒白的聲音越來越低,輕飄飄的,沒什麽力氣,仿佛病了一般。


  鬱景歸攬過她的肩,將她拉到懷裏,語速很快:“你沒錯,白白,是我的錯,你不需要為此承擔後果,更不要有心理壓力。”


  當年的壓力他已經讓她承擔過一次了。


  怎麽還能有第二次了。


  舒白抬眸,看他的眼神沒什麽溫度,“可我,沒有和他說再見。”


  到現在她還記得,關一北走之前的表情和語氣。


  連再見都不說。


  白疼你這些年了。


  是不是因為她沒說再見,所以再也不見了。


  “知道我為什麽會這麽難受嗎。”舒白一字一頓,“因為我喜歡你。”


  他一怔。


  “在明知道你犯錯,責任在你的情況下,還喜歡你,甚至還卑鄙地想過,關一北最好出現,要麽就一直失蹤,千萬不要傳來壞消息,不然,我就很難和你再過下去了。”


  她在笑,眼底卻紅了一片,“這段時間,我在試避開你的生活,可是不怎麽奏效,這說明我離不開你,也意味著,我務必會昧著良心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這一刻,鬱景歸突然慶幸一件事。


  還好她知道的並不多。


  她不知道關一北為了她和常寧在一起。


  不知道關一北為了她放棄自己的專業。


  不知道他打著友誼的旗子,做了哪些事。
-

  天氣越來越涼了。


  多少次去警局,出來後便失望多少次。


  在聽警察說關一北可能所在的地方片警開始縮減人力時,舒白整個人恍恍惚惚的。


  大概,隻能隨緣了。


  外麵何時飄起小雪,很薄很脆,落在頭發上,沒幾秒便化開。


  舒白獨自一個人去了關家。


  關一北的父母感情不好,關母一個人住一棟小樓房,每天會有保潔阿姨打掃衛生。


  舒白的到來,顯然是個意外,關母盯著她看了許久才認出來,恭敬地稱呼一聲大小姐,招呼她進屋喝茶。


  院子裏栽種各式各樣的花草樹木,因為季節性原因,此時已然凋零,風一吹,枝幹上的枯葉搖搖擺擺地落下。


  關母拿出家裏上好的茶葉泡好茶後,又突然想到什麽:“瞧我這記性,你們年輕人不愛喝茶,愛喝果汁對吧。”


  她打算搗鼓果汁時,舒白忙製止了她。


  “大小姐太客氣了。”關母被舒白扶著坐下,“沒能好好招待你,還給我買這麽多禮品。”


  禮品是來之前隨手買的,在關母眼裏可能很貴重,看了又看,不太好意思收下。


  本來想問問關一北的下落,看到關母這樣,舒白不忍心問太多,隻提了他幾句。


  “你說,這孩子太不省心了,這麽大一個人,還讓當媽的操心。”關母說道,“年前答應我帶個對象回來,前段時間走之前又給我磕頭道歉,說這輩子都帶不來了。”


  咣當一聲,舒白手裏的杯子落地。


  茶水滾燙,濺落至她腳腕上,神經被刺激到後,條件反射地躲開,卻一時間感知不到疼痛感。


  “哎呀。”關母低呼一聲,忙問舒白有沒有事,讓她快點過來,免得踩到地上的殘渣。


  “不好意思,手滑了。”舒白從遲鈍中反應過來,微微一笑,幫關母收拾碎片。


  一個不留神,指腹和碎片來個親密接觸,沉默之中,豆大的血珠從指腹間溢出,輕輕一碰,不規則的蔓延開,浸得手指都是血跡。


  關母在旁邊急得不行,忙給她拿藥。


  傷是小傷,貼個創口貼便好。


  “你這孩子,咋也讓人這麽操心。”關母一邊責備一邊笑著感慨,“喝個茶都急不可耐。”


  舒白攥著手指,笑不出來。


  關母以為她是嬌小姐怕疼才這樣,不好多說什麽,岔開話題,提她小時候的事。


  舒白再次確定自己記憶出現欠缺的問題,她自己無法記住以前的事,但如果經過別人提醒的話,她是記得的。


  可能是她最近壓力過大,記憶力下滑的緣故。


  最後,關母帶她去了關一北的房間,說是要感謝她送的禮物。


  “小北每年生日的時候,你都有送禮物給他,你還記得嗎?”關母隨便找了幾樣東西,“有滑板,遊戲機,籃球……”


  這些,舒白都記得,也是她隨手買的。


  男孩子喜歡的東西就那幾樣,她怎麽送都不會出差錯。


  本想從他房間搜刮一些日記本,尋找他最近的下落,然而關一北這小子從不寫日記,也沒有任何的本子記錄生活。


  桌子上幹幹淨淨。


  書上也什麽都沒有。


  可舒白還是發現了兩樣東西。


  一個是老舊得不行的奧特曼玩具,還有一個是早就過時的芭比娃娃。


  兩個模型放在一起,不論從什麽角度來看,都滑稽可笑,很不搭配。


  察覺到舒白掃量的視線,關母搭腔:“這兩個玩具不知道收藏多少年,上麵落了好些層灰。”


  “是啊,很多年。”


  “當年我還笑他,一個男孩子幹嘛把娃娃放家裏,他反駁我說,芭比公主怕黑,需要奧特曼保護。”關母笑,“雖然我沒看過動畫片,但我知道,公主和奧特曼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外麵的雪,下得大起來。


  舒白走時,關母出門,為她撐傘,送到門口後,麵露難色,“大小姐,謝謝你。”


  “謝我什麽。”


  “如果不是舒家的幫忙,孩他爹欠下的債,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還清。”關母誠懇道,“這輩子能認識舒老先生和大小姐,是我們的榮幸。”


  舒白笑著推脫。


  上車後,她唇角僵硬,望著滄桑的老樹,竟一時間忘了路怎麽走,不得已打開導航,才慢慢地開回家。


  外麵冷氣大,舒白喝完一杯咖啡,身體才逐漸熱起來,三樓露台的玻璃門沒關,小雪花飄進來,落在地板上,逐漸化成點點滴滴的水漬。


  手機時不時傳來震動聲。


  林曉曉給舒白發來幾張圖片。


  一張是常寧被幾個中年婦人在街上毆打,衣衫不整引起圍觀的照片。


  一張是網友的評論。


  【這個人真的是常寧嗎?我僅僅以為她隻是演戲過爛,沒想到品行還這麽差。】


  【聽說有個正房還懷著孕,知道後沒幾天就流產了,常寧這算間接殺-人嗎。】


  【她不是好東西,男人就是好東西了?為什麽出-軌隻罵女人?】


  【不是她勾-引才造成男人-妻離子散的?上麵是田園女拳出擊了嗎。】


  【再次強調,出-軌是雙方的錯,罵常寧,也應該罵那些管不住雞的男的。集美們散了吧,別給吊癌眼神。】(?′з(′ω`*)?輕(灬? ε?灬)吻(??????ω????)??????最(* ̄3 ̄)╭?甜?(???ε???)∫?羽( ?-_-?)ε?`*)戀(*≧з)(ε≦*)整(*  ̄3)(ε ̄ *)理(ˊ?ˋ*)?

  大概是常寧長時間的沒戲拍,沒有公司引導,因此即使曝光出這麽大的事,熱度並不火熱,在營銷號帶領下,大家反而對男女權的事情更感興趣。


  林曉曉給出評價:【原來糊就是這樣子的,連罵她的人都少。】


  舒白:【是不是慶幸罵你的人比較多?】


  林曉曉:【隻要心態放寬,罵幾句沒事。】


  畢竟,別人說她演技不行是事實,林曉曉任嘲。


  一邊聊天,舒白一邊收拾衣櫃。


  衣帽間的東西太多,她自己不愛收拾,又不能給保姆收拾,免得哪天找衣服的時候找得團團轉。


  難得地,她給衣服歸類。


  春夏秋冬的類別早已規劃好,她要做的是部分場合要穿的。


  因為常去公司的緣故,她偏正式的套服還不少。


  她的睡衣也很多,各種各樣的款式都有,結婚後,不經意間摒棄卡通可愛型,以性感為主了。


  晚上,鬱景歸回來。


  他這段時間應酬多,回來晚,舒白知道,兩人說話相處的時間不多,有需求的時候會以肢體代替語言。


  手裏拿著柴柴的玩具球,舒白半倚著玄關牆壁,笑問:“外麵冷嗎?”


  “冷,你出門記得多穿點。”


  鬱景歸發現小媳婦今天難得笑了,心情跟著愉悅,路過時捏了捏她的臉蛋,“洗個手,一起吃飯。”


  腳下的柴柴,邁開四肢,跟著男女主人後麵蹦躂著。


  天氣冷了,柴柴出門都會穿上戴帽子的衛衣,雖然合適,但對狗狗來說多少不自在,還是在家舒服,隨意打滾。


  橘色燈照下,氣氛更加溫暖。


  晚餐偏中式,暖胃菜樣居多,舒白慢條斯理地喝著粥,“老公。”


  久違的親切的聲音,讓鬱景歸抬眸時,多了幾分疑惑,“嗯?”


  “你多吃點。”


  “?”


  “多穿點,別凍著。”


  “……好,你也是。”


  “我以後會乖乖的。”她說,“不對,是變得不讓別人那麽操心。”


  “怎麽突然這麽想?”鬱景歸順著話,“你一點都沒讓人操心。”


  嗯,他不是人。


  寧願不是人,也不想讓她覺得自己麻煩多。


  大概真的像舒白所說的那樣,她不想讓人操心,因此不論是家裏還是公司,最近都處理得很好,這一點,鬱景歸是知道的。


  可能人在受過挫折之後都會成長起來。


  飯後,鬱景歸去書房忙一些事務。


  舒白便在樓下陪同保姆聊天。


  “柴柴不該穿白衛衣,容易髒,那件紅色的不錯,摸起來很保暖。”


  “每周不要給它吃太多零食,容易挑食。”


  “鬱景歸的話……好像沒什麽事要說的。”


  她很少有這樣嘮叨的時候。


  大部分,她要麽安安靜靜玩狗,要麽看電視。


  保姆把她的話記下來,至於最後一句,她們沒人知道是什麽意思,更不會有人去揣測。


  舒白去樓上洗了個澡,出來時,身上穿著男人的襯衫,慢悠悠推開書房的門。


  聽到動靜,鬱景歸回頭看去,見人是她,下意識地掐滅手中的香煙。


  “沒事,你抽吧。”舒白說,走過去主動把他的煙重新點上。


  “你不是不喜歡嗎。”


  “又不是天天抽。”


  隻準她喝酒,不準他抽煙,這事傳出去,還以為她管得嚴格。


  鬱景歸還是沒繼續抽,把她拉過來,“怎麽穿我的衣服?”


  “下午收拾完衣櫃,忘記睡衣放哪裏了,懶得找,就隨手拿了你的。”她順其自然地往他腿上一坐,“你不介意吧?”


  ……憑著感覺,鬱景歸問:“沒穿那個?”


  “反正要脫。”


  “……”


  鬱景歸淺笑,“就知道在家沒法辦公。”


  “沒事,你繼續,我動我的。”


  “……”


  她還真能說得出口。


  舒白半點都不慌,嫻熟地扯開他的。


  她一坐,鬱景歸的神誌便飄到十萬八千裏,電腦屏幕上的文圖,逐漸陌生,他下意識地掐著她的腰,悶聲說一句:“白白。”


  舒白低低應一句:“我愛你……”


  這一應不打緊,他沒有繼續克製,三兩下解開扣子,低頭吻上去。


  男士襯衫穿在舒白的身上未免過於寬大,也導致隻需要解一半扣子便呈現出另一種若隱若現的媚態。


  是她主動來獻殷勤,把持不住的卻是鬱景歸。


  書房,椅子,桌子,窗台,都可以。


  夜晚漫長得讓人想要停止時間。


  第二天早上。


  鬱景歸醒來時,身邊的床鋪是涼的。


  小媳婦早就起床了?


  帶著這個不太可能的想法,他擰門出去,找了一圈沒找到人。


  張嫂是起得最早的人,被問及後,一臉疑惑:“太太嗎?我沒看見她。”


  鬱景歸無意識地回到臥室。


  用手機撥了她的號碼,無人接聽,關機中。


  心頭突然湧現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她離開晏城了。


  是不是去找關一北了。


  不得已,調出監控。


  屏幕上顯示,舒白拎著行李箱,走出大門。


  她真的,離開了。


  完全是鬱景歸想不到的。


  頭天晚上還說愛他還和他做的舒白,第二天早上連人和行李箱一起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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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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