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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他們的談話已經超時,沒人注意到舒白什麽時候出現的, 她剛剛補過妝, 可能急著出來見人,粉補得過多, 麵色並不是很自然。
細高跟踩在地磚上,每一步走得細碎, 聲音清脆,像是有節奏的警鍾在敲打著。
林曉曉不擅長說謊, 無從解釋她為什麽會在這個空隙和閨蜜的老公說話, 越慌張越容易讓事情敗露, 她勉強撐起一抹笑,把話柄都丟給男人。
別說舒白了, 鬱景歸知道關一北的所作所為後都陷入長時間的不解和沉思,這樣的結果, 他從未想過。
“怎麽不說話了?”舒白把包包調到另一隻手裏, 目光有的沒的打量他們, “誰做了壞事需要向我坦白嗎。”
一時間, 沒人找到和關一北有關的坦白借口。
可不解釋不行。
林曉曉隻是想威脅鬱景歸,因為關一北的失蹤而說出來的氣話, 並不是真的想讓舒白知道。
舒白要是知道的話。
那關一北在常寧那裏受過的所有氣都白受了。
“曉曉,你說吧。”知道好閨蜜不擅長扯謊很容易讓事情敗露,舒白直接把話柄拋給林曉曉,“坦白什麽,關一北又怎麽了。”
“我聯係不到他。”林曉曉說了句實話, 後麵怎麽都接不上。
“她讓我幫她找關一北。”鬱景歸順著話柄說,“但我沒有直接答應,所以,她威脅我。”
“威脅你什麽。”
“不答應的話,就對你坦白……我和他之前打一架這事。”
“你們打過架?為什麽?”
“男人嘛,打架需要什麽理由。”
他說得輕描淡寫,處處都是破綻卻無從下手去挑刺。
“切,我還以為什麽事呢,沒想到隻是小問題。”舒白沒放在心上,拉過林曉曉的腕,仿若無事,“一起吃個飯吧,我們好久沒逛街了。”
林曉曉倉促地點頭。
舒白容易糊弄,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
大概很長時間沒和閨蜜逛街,舒白陪林曉曉聊天八卦,親密無間。
吃過飯逛完街,天色晚了。
舒白目送林曉曉進單元門。
收回視線的刹那,她原本帶有笑意的小臉在瞬間恢複常色,低頭掃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漫不經心地說:“你覺得曉曉怎麽樣?”
問閨蜜怎麽樣,這問題對男人來說過於致命。
鬱景歸言簡意賅:“不了解。”
舒白:“她蠢還是我蠢?”
“……”鬱景歸沉默了會,“你不蠢。”
“既然如此,就直接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我不想拖延時間。”
“……”
不得不說,舒白夠沉得住氣。
剛才和林曉曉逛街時,兩人興高采烈得像沒見過世麵一樣,這裏走走那邊轉轉,如同天真爛漫的孩童。
閨蜜一走,她原形畢露了。
“在你們心裏,我究竟有多傻,才會相信你們用來騙小孩的話。”舒白輕蔑,“我最好的閨蜜偷偷摸摸找我的男人,為的隻是那點小事嗎。”
為的必然不是小事。
以逛街為由留下林曉曉,整個過程,舒白都在觀察好閨蜜,察覺到對方情緒的不對勁。
直接放林曉曉回家的話,舒白就失去線索了,她不可能從老奸巨猾的老公這裏發現異樣。
“我沒想瞞著你。”鬱景歸握著方向盤,長指骨節泛白,手背筋脈僵硬著,嗓音比平常低啞得多,“但能給幾天寬限時間嗎。”
他想找到關一北再說。
準確的說,他並不知道如何坦白。
是他放的鴿子,但舒白必然想知道原因,而他到底要不要告訴她,關一北的心思。
關一北把責任攬到自己頭上,受盡常寧威脅,一直竭力維持他們的朋友關係……目的好像隻有一個,不讓她知情。
就像,林曉曉那樣。
許多年的暗戀一旦被揭發,會陷入撕破臉皮的尷尬處境。
…
關一北徹底失蹤了。
手機一直關機。
調查結果顯示,他確實去過西部一些貧困山區,但具體的地方,時間,搭乘的車輛都沒有記錄。
最後的監控,隻記錄他背著一個黑色的包,和農民工一樣排隊,上了老舊的火車。
說他一個男人失蹤,被拐賣,未免讓人難以置信。
如果沒有發生意外的話,最大的可能是,他不希望讓任何人找到他。
看似沒有刻意的隱藏,但處處都是躲避的痕跡,難以分辨的黑衣服和帽子,口罩遮擋得嚴嚴實實,一個好好的大小夥,和工人們在一起,看不出任何的破綻。
線索中斷之後,鬱景歸讓人聯係唯一可能知情的人,常寧。
“我怎麽知道他在哪裏,我現在情況糟糕得很,自顧不暇了還關心他的下落嗎?舒白為了報複我把所有通告都取消了,害得我沒有經濟來源,隻能坐吃山空。鬱先生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出來吃頓飯,我有筆交易想和他談。”
常寧態度很隨意。
她說的交易,無非因為她作為第一知情人,如果把這事告訴舒白的話,那關一北前功盡棄,而鬱氏夫婦感情破裂。
為了不讓這類悲劇發生,她希望鬱景歸三天之內給她打款兩千萬。
聽到秘書的轉述後,鬱景歸這幾天的陰霾心情像是被熏光了一樣,輕笑:“這胃口挺大。”
秘書知道這事看著還不小,便問道:“那我要不和她談談?兩千萬流動資金確實不小了。”
“你去問問她,兩千噸的屎能不能填飽她的胃口。”
“……”
“記得去要之前的違約金,要不回來就讓要債人把她房子車子等能收的東西都收了。”
鬱景歸處理事的手段已經很文明了,並不像關一北猜忌的那般直接讓她生不如死。
因為更重要的事要處理。
即使舒白目前還不知道到底什麽情況,但女人的直覺向來敏銳,她越是不管不問,態度漠然,對鬱景歸來說便是淩遲前打在身上的小雨點,不痛不癢卻極為煎熬。
蜜月旅行暫時推遲。
晚上,鬱景歸比往常早回家。
舒白來得稍稍遲,身上略帶酒氣,在玄關處換鞋時,順帶瞥了眼不遠處的男人。
發現他在看她,她主動問:“看我幹嗎,我不是準時回家了嗎。”
“我有話想和你說。”
“這麽嚴肅,是知道我今天和一個男藝人喝酒了嗎。”
“……”
他什麽都沒說,她自己都招了。
鬱景歸意識到自己連找茬吃醋的資格都沒有了,他靜靜觀望著,在她找水喝時,遞過去一杯橙汁。
“兩件事要和你坦白。”
舒白接過杯子,心不在焉的,“說吧。”
“關一北失蹤了。”
從他嘴裏說關一北不見這句話,和林曉曉嘴裏的完全不同。
林曉曉說的,是可能失蹤。
鬱景歸的意思則是,關一北和他們斷絕聯係了。
舒白喝果汁的動作慢下來,略感意外,“第二件事呢。”
“我愛你。”
“……”
“但還是要坦白告訴你,當年,放你鴿子的人是我。”
“……”
他說“我愛你”時,舒白以為完事了,沒想到後麵還緊跟著一句。
“我愛你”如同喝酒前的牛奶,起到緩衝的作用。
即使,這作用不大。
咣當一聲,舒白手裏的杯子掉落在地。
隨機,空氣裏陷入長時間的死沉。
舒白垂眸,神色和那片狼藉一樣可笑,“你……我……”
語無倫次了。
“一直以來都在關注你,隻是你眼裏沒有我。出國前,終於鼓起勇氣給你寫了信,希望你能記得我,可惜發生一些意外,沒有及時赴約。後來沒想到,會給你造成那麽大的傷害。”
這件事的存在對他們其中任何人來說都是不願麵對提起的,你不說我不說就會成為過去,但事出意外。
自己犯下的錯,沒必要讓別人承擔責任。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舒白垂下的睫毛發顫,音尖仿佛變了個人,沙啞得不行。
“因為想過你知道真相後的反應,一直沒對你坦白過,關一北是知情人,他希望我們可以對你隱瞞,沒想到常寧會以此威脅他,要麽她從中破壞我們的感情,要麽關一北徹底離開你。”
所以,關一北選擇離開,並不是自願。
舒白隻覺渾身的血液在逐漸冰冷,神色恍惚,怎麽會這樣。
她還沒從關一北的意外中走出來,緊接著又是一個晴天霹靂。
“如果真的是你……當初為什麽沒有來找我。”
“當初記錯登機時間,來不及見你就走了,很抱歉。”
這個理由,沒有讓人懷疑的成分。
在不經關一北的同意下,鬱景歸並沒有捅破真相。
隻是因為趕飛機而彼此錯過,造成的蝴蝶效應,舒白怨不得別人。
當初減肥是她自己選擇的,怎麽痛苦也是她自作自受。
她可能怪鬱景歸當初爽約,但最厭的,並不是這個。
是關一北現在的離開。
鬱景歸反複說:“對不起。”
“我不想接受你的道歉。”舒白搖頭,“我以為他對我坦白時,我像個笑話,沒想到,我還有更笑話的時候。別告訴我,你接近我,是彌補之前的過錯。”
“不是。”鬱景歸緩聲陳述,“你是不是覺得,你一直處於被動一方。”
“難道不是嗎。”
一直以來,都是他接近她,事事都由他安排掌控。而她像個傻子,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騙她跟騙小孩一樣。
她討厭這種被動的感覺。
鬱景歸說:“那你知道,我在靠近你的時候,顧慮是什麽。”
她沒接話。
“我害怕。”他聲音放低,“因為錯過太多次了,害怕你和以前一樣,不喜歡我。”
他的顧慮,說得並不完全。
他害怕的是,她喜歡關一北。
他害怕的是,在未來的某一刻,她最惦記,最開心最難過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人不是他,而是關一北。
比起關一北,他的暗戀更痛苦。
小時候會為了去“幼稚的聚會”而翻倍完成父親布置的作業,然而舒白並帶著他玩,他隻能坐在車裏,一個人孤獨地望著。
長大後,刻意製造的所有偶遇,在她這裏都不屑一顧。
一同站在路邊,她都不看他一眼,嘴裏會抱怨“關一北這小子怎麽還沒來接我”“再也不和他玩了”。
機緣巧合下,他們甚至一起玩過遊戲。他陌生的ID,沒有讓她留下印象,更不知道對麵殺過她的人會被鬱景歸按在地上捶。
…
地上破碎的玻璃折射出刺目的光,橙汁不規則地漫延,後到的保姆忙拿著拖把過來,清理之前,輕聲請他們暫時離開。
發愣中的舒白無意識往前走,腳跟還沒著地,腰間突來一股力道,將她連人帶身子抱起來。
動作過於魯莽,她額頭不小心撞在他的胸膛。
“有碎片,別亂踩。”鬱景歸說,“很容易劃傷。”
他擅自主張把她抱到幹淨的位置,讓她坐下來,把沾有果汁的拖鞋換了,以防走路滑倒。
看他蹲下來給自己換鞋的樣子,舒白恍惚許久,牙齒輕咬著唇瓣,慢吞吞說:“我好難受。”
他手下動作微頓,沒繼續說對不起,“你打我解解氣。”
“我不想打你,不想怪你。”她說,“在找到關一北解釋清楚之前,我也不想理你。”
“……好。”
“雖然明知道你就是有意等我們結婚後再告訴我真相,但我不希望這件事影響到婚姻,你是小人,我不想做幼稚鬼。”
才結婚多久就因為這件事鬧不愉快的話,那她未免太讓人不省心了。
何況是商業聯姻,為了老爹考慮,她也不該衝動。
地麵收拾妥當,舒白回屋睡覺前,擋住鬱景歸的步伐。
“我不想和你睡一起。”
不怪他,是知道自己減肥受的罪是她活該,並不是不怪他無形之中讓關一北離開了他們。
鬱景歸問:“那我睡哪兒。”
舒白:“次臥,客房都行。”
“還有別的選擇嗎。”
“狗窩。”
“……”
舒白無情地把臥室的門關上。
鬱景歸在外麵落寞站一會,忽見腳下來了條狗。
柴柴還和往常一樣大搖大擺地邁著小碎步走來,到門口後,卻被男主人攔下來。
“別進去了,你媽不希望我們打擾她。”
“汪。”
“乖,聽話。”
“汪。”
鬱景歸準備帶柴柴離開時,門開了。
看見舒白露出的半顆腦袋,他眼底浮現出喜悅,“怎麽了。”是不是改變主意了。
“把它放進來陪我吧。”
“……”
為什麽是它不是他。
柴柴一邊走一邊搖尾巴,進屋之後,不忘回頭朝男主人瞥一眼:“汪——”
似乎在說,媽媽隻是不希望你打擾她,並不抗拒我這條可愛的小狗狗。
鬱景歸擰眉看了眼尾巴快搖成風扇的柴柴,淡聲道:“有點想吃狗肉火鍋了。”
話音落下,柴柴的小狗尾巴一夾,收在圓滾滾的屁股裏,眼神幽怨起來,朝女主人嗚嗚叫著。
舒白麵無表情地把鬱景歸推出房門:“你要是再嚇唬它,到外麵睡去。”
隔著一扇門,鬱景歸能想象得到,那條狗的得意樣子。
家庭地位急劇下降的男主人,被一條狗KO了。
第二天,男主人睡客房的事被保姆發現了。
保姆一臉驚訝:“鬱先生……您昨晚在客房睡的嗎?”
鬱景歸淡定否認,“我隻是來這裏看看。”
“這樣啊。”
保姆半信半疑,還是朝房間裏小心翼翼瞥一眼,她明明看見床鋪是被人睡過的痕跡,還沒來得及整理。
沒多久,舒白走過來,手裏抱著男人襯衫和其他換鞋衣物。
她沒看鬱景歸和保姆,徑直走過去,踢開門,把衣服往床上一丟,“這都是你的東西,如果有需要的話,讓保姆來拿。”
“好。”
見鬱景歸目光一直逗留在她身上,舒白淡漠瞥一眼,“你看我幹嗎。”
“沒什麽。”他說,“就是發現你生起氣來也意料之中的好看。”
“……”
她還是那般神情,“請你以後說點正經話吧。”
“……”
她扭頭走後,保姆滿是疑惑,“鬱先生……你和太太吵架了嗎?”
“沒有。”
“那你是被太太趕出來了嗎。”
“不是趕。”鬱景歸糾正道,“你沒聽見她剛才對我說話的時候,用了請字嗎。”
“……”(?′з(′ω`*)?輕(灬? ε?灬)吻(??????ω????)??????最(* ̄3 ̄)╭?甜?(???ε???)∫?羽( ?-_-?)ε?`*)戀(*≧з)(ε≦*)整(*  ̄3)(ε ̄ *)理(ˊ?ˋ*)?
保姆是鬱夫人聘來的,本意照顧好小夫婦,但發覺不對之後,保姆適當性地打小報告。
舒白在餐廳吃飯時接到鬱夫人打來的電話。
坐在對麵的鬱景歸擰眉,他很不希望分房這種事被長輩發現。
一點隱私都沒有。
而且他怕嚇跑小媳婦。
生活中被婆婆拆散的情侶可不少。
“待會接吧。”鬱景歸壓低聲音,“我會和咱媽說清楚的。”
舒白沒聽他的。
和鬱夫人通電話,舒白的態度自然乖巧禮貌。
“嗯……對……我們發生一點小矛盾,所以我讓他睡客房了。”
“什麽?我不應該讓他睡客房?”
“媽,這點小事不麻煩您操心,我堅持我自己的做法。”
通話結束,鬱景歸眉間擰緊,以為有一出婆媳大戲等著他去處理。
本來關係岌岌可危的,這要是鬧出婆媳矛盾的話,處理起來極為棘手。
“媳婦。”鬱景歸語氣緊張,“咱媽其實沒針對你的意思。”
舒白漫不經心:“我知道咱媽沒針對我。”
“那就好。”
“她說我不應該讓你睡客房,應該讓你直接睡地板。”
“……”
瞧瞧,這充滿母愛的語言,隻有親媽才說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