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和剛冒出頭,甚至尚在發育中的小屁孩顧林相比, 鬱景歸什麽都不做, 光是氣勢便壓上幾分,優雅淡然地站在那裏, 說的每個字都理所當然得很。


  他是舒白老公。


  正兒八經的陳述句。


  顧林捏著項鏈的手心汗意愈發明顯,似是遲疑又似在思索, 不確定地問:“你真是她老公?”


  鬱景歸說:“嗯?”聲調上揚,語氣如此質問, 擺明了告訴對方:這還需要質疑?

  “我不信。”顧林擺擺手, “她不可能這麽快結婚。”


  鬱景歸沒多作解釋, 點頭朝向他致意的保安招呼,表示剛才的吩咐再次強調一遍, 顧林是這個小區的黑名單。


  幾秒的時間,顧林先後經曆各種各樣的心理變化。


  除去短暫的驚訝, 難過, 最多的是不甘。


  他徑直走到鬱景歸跟前, 抬手把人攔住, “你憑什麽證明你是她老公?”


  這種事情,怎麽證明?


  鬱景歸隻當是小孩子遊戲, 沒搭理。


  “你不證明的話,這個東西你就沒法替我帶給她。”顧林又說,揮了揮手裏的項鏈。


  項鏈是貼身的私人物品,如果分手後一直放在前男友那裏,心頭總覺得不妥, 舒白無所謂,鬱景歸倒是上了心。


  對上顧林質疑的視線,鬱景歸還算有耐心,撥通舒白的號碼。


  “媳婦。”


  低啞的嗓音,除了讓顧林驚訝,還有接電話的舒白。


  舒白正在替林曉曉挑選近段時間合適的劇本,被鈴聲打通思路不說,那兩個字,更是讓人猝不及防。


  舒白:“你誰?”


  鬱景歸:“我是你老公,聽不出來嗎?”


  “……”


  “你前男友有個東西想還給你,我替他代勞,你覺得行嗎。”鬱景歸繼續道,“你也知道我小肚雞腸,並不想前男友和你有什麽瓜葛。”


  後半句,說到舒白心坎上了,她最討厭前任的叨擾,因此沒拒絕,順著他的話答應下來。


  一通電話,顧林幾乎是全程聽完的。


  難以置信,舒白竟然真的結婚了。


  他隻能把手裏的項鏈遞過去。


  “謝謝。”鬱景歸禮貌地道謝,“不過我很好奇,為什麽她的東西在你那裏?你在哪裏發現的?”


  “放心好了,不是床上,我和她關係很純潔。”顧林歎了口氣,“她這人一直都粗心大意,丟個東西很正常。”


  顧林和舒白交往的時間並不長,但還是知道一些細節。


  不是他觀察力有多強,而是舒白幾乎沒有偽裝。


  喜怒哀樂全在臉上。


  圈子裏沒有比她灑脫更不在意他人目光的大小姐了。


  “喂。”見鬱景歸要走,顧林不客氣地喊住他,“你為什麽會和舒白結婚,你喜歡她?”


  鬱景歸問:“你們為什麽分手?”


  “她不喜歡我唄。”顧林聳肩,“雖然是我出的軌,但真正原因是她冷暴力我。”


  “什麽冷暴力?”


  “五分鍾不回我信息。”


  “……”


  “也不和我用情侶網名。”


  “……”


  “送我的鞋不是我喜歡的款。”


  鬱景歸無言以對。


  原諒他不太理解現在的小男生戀愛觀是什麽樣的。


  “如果她正常點,我挺喜歡她的。”顧林深呼吸,沉重的口吻,“可惜她太花心了,如果不是對我印象深刻,可能連我名字都記不住。”


  “記在腦子裏的名字容易忘記。”鬱景歸說,“所以要讓她記在心裏。”


  當然,鬱景歸要的不僅僅是她記住他的名字。
-

  摁響5101的門鈴,鬱景歸再響起顧林的話。


  算細賬的話,舒白沒對不起顧林,節假日還送禮,隻是在小男生看來,一場戀愛中,她不喜歡他,就是天大的錯。


  一個女生對你笑,對你好,做溫柔稱職的女朋友,卻從未動過心……這確實怪殘忍的。


  門開了。


  舒白穿著睡衣,直挺挺站在鬱景歸的眼前。


  她睡衣款式寬鬆舒適,倒一點沒掩飾上半身曼妙的發育,V領大大方方的敞開,露的不多,但鬱景歸還是清咳了聲,別過目光。


  舒白沒在意那麽多,順其自然從他手裏接過項鏈,“你還真替我拿這玩意啊。”


  “半路碰見,總不能讓人家白跑一趟。”


  “這樣式早膩了,還給我也是壓箱底。”她打量著項鏈,“找個機會捐了吧。”


  鬱景歸朝裏麵看了看,問:“不請我進去喝杯水?”


  舒白挑眉,往前走兩步,在玄關處的牆邊依著,“你就住在我對麵,還朝我要水喝?”


  “你這裏的水甜。”


  “關一北沒皮沒臉的本事什麽時候被你學了去?”


  “……”


  舒白還是讓他進來了。


  比起男生們的房子,她們的空間更淩亂些,女孩子小物件多,用完隨意一丟,導致偌大的房子差點沒有落腳的地方。


  舒白並沒有因此鬱景歸的到來,而稍微拾掇下環境。


  由此可見,她把他當成關一北那類人了。


  對別人的家隨意指手畫腳未免過於不禮貌,鬱景歸什麽都沒說,打量完廳室的目光卻分明難掩驚訝。


  “怎麽了?”舒白懶散地問,“沒想到這裏這麽亂嗎?”


  “沒有。”鬱景歸不動聲色答,“聽說漂亮女生的屋子都是這樣。”


  “……”


  舒白遞了杯水過去,瞥他,“你在電話裏叫我媳婦這事我還沒和你算賬呢。”


  鬱景歸隻是笑。


  “你還振振有詞地介紹自己什麽,老公?”


  “嗯。”


  “我不是在叫你,我是在問你,你什麽時候成我老公了?”


  “你要是想的話,現在就行。”


  “……”


  這讓舒白想起以前流行的前任語錄:聽說你到處和別人說我死了?


  到她這裏就成了,鬱景歸到處和別人說她結婚了?

  本來這事舒白應該和他好好算算的,但近段時間沒談戀愛的念頭,放出她結婚的謠言反而省事。


  時間不早,舒白望了眼鍾表,才想起晚上有事要做,她該和林曉曉收拾東西了。


  順口她問鬱景歸一句:“對了,今晚有流星雨,你有興趣嗎。”


  “舒小姐要是邀請我的話,我當然有。”


  “看不出來我隻是在禮貌地問一問嗎。”


  還真看不出來她是在問一問還是做邀請。


  之前和舒白談戀愛的前男友們,一開始應該也並不了解她究竟抱著什麽樣的心態和他們對話交往。


  鬱景歸沒說有沒有興趣,婉言道:“晚上有個應酬,不一定。”


  “這樣啊。”舒白似乎挺失望的,“我還想著誰給我開車呢。”


  鬱景歸含笑,果然,小媳婦還是沒讓人猜錯,說的話總隱隱約約帶有另一種意思,但實際目的卻十分單純。


  比起其他山道,玉山的路道並不算複雜,難度也很小,舒白車技完全駕馭得住,但她習慣別人給她開車,沒了關一北,她隻能找其他人。


  關一北和常寧在一起,估計很長甚至以後的時間裏,不再做她的苦力。


  舒白想扣他工資的心都有了。


  臨近傍晚,5101的兩個女生開始出發。


  四個人本來一輛車足以,但舒白和林曉曉並不願意和常寧搭車,便分成兩車人。


  舒白對路況不熟,開了導航也迷迷糊糊的,於是跟在關一北的車後麵。


  跟著跟著,林曉曉嘟噥一句:“前麵的副駕駛真沒素質,往窗口丟什麽口香糖紙。”


  去玉山看流星的閑人不少,此時車輛繁多,舒白一開始不知道她說的是哪輛車,等到她自己親眼看見關一北的車飄落零食垃圾袋時,不由得皺眉。


  從副駕駛扔出來的東西,那必然是常寧做的。


  不管是無心還是刻意,都讓人敗好感。


  “有沒有素質啊這女的。”舒白低罵一句,沒猶豫,腳踩油門衝了出去。


  沒多久便超過前麵的車輛。


  超過後並沒有直接走,而是穩在關一北的車前,兩車都以均速行駛。


  副駕駛座上的常寧瞥著前方的靚號車牌和弧度漂亮的車尾,心頭莫名來氣,“舒白不是讓我們帶路嗎,怎麽自己跑前麵去了?”


  關一北沒搭話,繼續亦步亦趨地跟著。


  “她是想故意和我爭的吧?讓我們吃她的車尾氣?”常寧推測道。


  “我在開車,你別吵了。”


  “你幹嘛凶我?我說錯什麽了嗎?”常寧擰眉,“我隻是質問一下,畢竟上路前說的好好的。”


  “她不想跟是她的事情。”


  和直男吵架是沒意義的。


  常寧於是靈活地換了個方法,語氣溫柔:“一北,你看外麵的天色不早了,咱們是不是得加快速度?”


  比起直接讓關一北超過舒白的車,換個委婉點的口吻,也許更奏效。


  可惜的是,關一北並沒有搭理。


  他不是沒想過變道,隻是稍微一提速,前麵的車也加速了。


  似乎有意對著幹,又在無形之中。


  “我不管了,你今天得超過她,我不想吃她的車尾氣。”常寧最終難免氣急敗壞。


  關一北:“我做不到。”


  常寧:“為什麽?因為她是舒白?我就知道你們……”


  關一北:“你眼瞎嗎?”


  常寧:“???”


  關一北:“她開的是跑車。”


  常寧:“……”


  兩輛車幾乎同時抵達目的地。


  玉山是旅遊風景區,普通人去排隊買票的功夫,舒白已經和林曉曉去私家車道熟悉路況了。


  這裏的別墅區,她來的次數並不多,大學畢業那會愛玩愛瘋,喜歡各地旅遊,照片積攢得相冊都用不下,近些年因為工作,安定不少。


  不出所料,消息一出,平日裏以猴為主的玉山,來了不少人。


  這裏的猴兒不怕生,甚至大著膽子伸手朝人要吃的。


  西邊夕陽剛好,光彩溫柔,一眼望去,淡橘淡紫得像是潑上天的油畫。


  舒白摘下墨鏡,晃著手裏的鑰匙,和林曉曉商量住宿的事。


  “這天還是很熱的,住帳篷肯定不行。”林曉曉感慨著說這話時,朝不遠處走來的兩人看了看。


  剛好聽見的常寧不以為意笑笑,“當然不能住帳篷,我已經讓一北聯係了民宿。”


  “民宿住著也不舒服吧。”林曉曉說。


  換做以前,他們指定是一同住山景別墅的。


  隻是現在有常寧在,舒白斷然不可能邀請常寧一起入住。


  不把人趕出去就算好了。


  “舒不舒服是人家的事,咱們管不著。”舒白漫無目的地往前走,“隻是,這山上的環衛工人非常辛苦,某些人可漲點道德心,別再亂扔垃圾了。”


  常寧麵容有些難堪。


  舒白俯身,撿起地上的樹枝,指著不遠處的猴兒:“這猴看著怪眼熟的。”


  “你看過?”身後的關一北搭腔。


  “當然看過。”舒白回過頭,盯著他,“現在還在看。”


  “……”


  “你不覺得它長得有點像你兒子嗎?”


  “我覺得像你。”


  林曉曉聽著聽著總覺得這兩人怎麽整得跟爭論兒子像誰的問題。


  “我決定了。”舒白做總結道,“以後就叫這隻猴為關一南。”


  頓了頓,又指向其他的兩隻猴:“這隻叫關一東,那隻叫關一西。”


  關一北:“舒白你做個人行嗎?”


  舒白:“那三個是你失散多年的大兄弟,你不去招呼他們湊一桌麻將嗎。”


  關一北也學著她的樣子,撿起樹枝,去指樹上的猴,“我也決定了,給這隻猴取名叫舒小黑。”


  舒白:“……”


  “這邊的叫舒小紅,那邊的叫舒小綠,還有……”


  等他把這兒的猴冠名後,舒白:“你挺有能耐啊。”


  關一北:“跟你學的。”


  “我看你是皮癢癢了。”


  “那你別光看著,拿點藥給我。”


  “……”


  林曉曉往兩人跟前橫插一步,做了個打住的手勢,“二位,行了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幼兒園畢業。”


  時候不早,現在應該買些零食等流星雨的出現。


  來的時候沒備多少,這會兒,他們一路人去小賣部。


  因為人多,小賣部的東西比平日翻倍,烤腸賣上十元一根。


  人多的時候,才顯現出兩人的熱鬧,來玉山的人不少都是情侶。


  舒白和林曉曉挑了塊視野高闊的大石塊上坐下,一眼望去,星空下是萬家燈火。


  舒白無聊得很,瞥了眼旁邊看手機的林曉曉,“你在和誰聊天?”


  “思域的隊友。”林曉曉沒抬頭,“他說思域失戀後,情況挺糟糕,還和經理吵了一架,要不是因為認識老板就被開除了。”


  “俱樂部老板是誰?”


  “鬱景歸。”


  舒白“哦”了句,“然後呢?”


  “我也不知道。”林曉曉猶豫了下,“白白,我現在心很亂,可能要回去一趟,他們說思域的手機關機,不知道人有沒有事。”


  “現在?”


  “對……”


  林曉曉站起來,拍拍褲子上刮的灰塵。


  舒白眉頭皺了皺,“他一個成年人應該沒事吧,不就是失戀嗎。”


  “那個小網紅,嫌棄他……”林曉曉沒把話說全,因為擔心舒白去找小網紅的麻煩。


  沒說完,舒白也大概猜到了。


  網戀失敗的原因,無非就是見麵後失望對方的實際長相,理想和現實相差太大。


  “那你去吧。”舒白把車鑰匙遞過去,“路上開車小心點。”


  “你把車鑰匙給我,明天你怎麽回來?”


  “不是有關一北嗎?”


  林曉曉麵露難色。


  舒白肯定不想搭關一北的車回去,但是現在情況危急,她隻能先回去。


  “別管我了。”舒白拍拍林曉曉的肩膀,“我還愁回去嗎,一個電話全是來接我的車。”


  時間緊迫,林曉曉接過車鑰匙趕路了。


  舒白掰著手指,算起來,林曉曉暗戀陳思域的時間挺久的了。


  現在趁陳思域受傷,多刷刷存在感,爭取抓住機會。


  身邊少了個人,關一北他們自然發現異樣。


  常寧問道:“林曉曉呢?”


  “有急事走了。”舒白搭了一句後,往住處走去。


  山上的人到底不多,房子稀稀疏疏,周圍昏暗,灌木叢中時不時傳來蟲子的鳴叫。


  關一北和常寧走在後麵,舒白在前麵走著,目的地是這裏視野最開闊的複式別墅。


  別墅不算新,除了定期有人打掃,基本沒人住過。


  畢竟山景別墅離市區遠,出行不方便,一年住幾次已經算不錯了。


  舒白站在鐵門口,回頭望向那兩人,“你們幹嘛跟著我?”


  “舒白。”常寧小跑過去,“我剛得知,民宿的條件很差,所以……”


  “所以想換個民宿?”


  “……”


  “我是說……”常寧還是沒直接點明,而是看了看旁邊環境深幽靜謐的小樓,“你一個人住這麽空蕩的房子,不害怕嗎?”


  舒白回以微笑。


  真是好笑。


  這人想搭方便的住宿,又不想直接說,反而要她覺得是她因為害怕所以邀請他們入住。


  好大的臉。


  舒白麵無表情地說,“和你有什麽關係。”


  “我聽說,山上有不少墳,到了晚上,孤魂野鬼難保不會出來遛彎。”


  “你知道得這麽清楚,他們肯定也想去你那裏遛彎。”


  “……”


  常寧望著漆黑的房子,嚇得往後退了退。


  “膽小鬼。”舒白冷哼,“就這還想嚇唬我?”


  關一北似乎知道兩個女人的心思,沒去摻和,隻是說道:“我和常寧就住在下麵的民宿,你有事打我電話。”


  舒白淡聲嗯了句。


  下麵的民宿位置不好,周圍也是人家,還有雞鴨狗的叫聲,別說安寧了,光是夜裏的炎熱就讓人透不過氣來。


  他們走後,隻剩下舒白一人。


  她抬頭,看看房子又看看手裏的鑰匙,很是頭疼地蹲下來,抱著胳膊瑟瑟發抖。


  如果常寧不說上一道,她倒沒覺得怎麽樣。


  一個人住一個大房子而已。


  提上一嘴後,舒白滿腦子想的都是山上的墳。


  她不害怕才怪。


  林曉曉不在,車也不在,她現在隻能硬著頭皮進去。


  這裏的水也很長時間沒用了,乍擰開水龍頭,會不會流出紅水?雖然知道是生鏽的水管導致的,但她還是感覺毛骨悚然。


  一陣胡思亂想後,舒白始終沒鼓起勇氣過去。


  不遠處,有刺眼的車燈照過來。


  舒白下意識回頭去看,燈過於閃耀,她隻看到背光的男人身影,長腿下穩重的步伐,不急不慌地朝她走來。


  等眼睛適應光和暗的極快轉換,舒白看見鬱景歸站在她的跟前,男人深邃的眉眼眯起笑意。


  很快,熟悉的男人嗓音傳來:“小媳婦,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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