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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肖家譯酒醉身亡

  晚自習的時候,肖家譯正在210班督班,沈海濤主任打來電話,要他去政教處一趟。肖家譯心裏明白,該來的總會來的。


  沈海濤主任坐在木質沙發上,等他一進辦公室,馬上為他沏上一杯茶。隨即拿出一張紙遞給他,嚴肅地說,根據春雨教育發展的需要,近期調你到湖北一學校任教,這是商調函,請你配合執行。


  肖家譯伸手接過來,從內心裏感謝學校維護了他的尊嚴,他回答得很幹脆:“好的,服從安排,那何時可以離開?”


  沈海濤說:“你明天準備一下,收拾好東西,後天就可以走了。明天中午我們幾個兄弟聚個餐吧,算作送行。”他在肖家譯的肩頭上擂了一拳,多年的好搭檔好兄弟要分別了,心裏還是有太多的不舍。


  回到教室,肖家譯在教室裏四下走動,這是他在春雨學校的最後一個晚督班。講台,白板,課桌,學生,他一遍一遍掃視,恨不得將一切都刻在記憶裏。


  教室後麵的黑板報上,這一期重點介紹人物是張弘濤。前幾天,張弘濤同學又收到好消息,他和兩位同學設計的“基於arduinoUNO及北鬥導航係統小區垃圾分燈回收裝置”作品,獲全國北鬥立方星創新設計比賽二等獎,這是他第二次獲得國家級獎。


  這則喜訊,猶如鍾聲,它所有的回響,都埋在春雨學子的胸中,不用猛烈撞擊,定會傳來優美的和聲。


  肖家譯饒有興趣地來到他的課桌前,隻見他手裏捧著《時間簡史》,另外兩本《宇宙簡史》《人類簡史:從動物到上帝》放在抽屜裏。他一動也不動,旁若無人,沉浸他幽深的世界裏。


  在春雨的講台上站立一分鍾,也是春雨人,他為學生們的成長而驕傲。


  肖老師要回老家湖北教書了,學生們也得知了這一消息。上午第二節,是他的最後一節課,教室裏安安靜靜,鴉雀無聲。肖老師發給每個學生一張試卷,試卷的左上角,特意多印了一行小字“最後送你們一程”,拿到試卷,方蓮舉起了手:“肖老師,這份試卷我們做完後,還交給您嗎?”


  “我明天早上才離開呢,你們做好後交給科代表,放到我的辦公桌上,我下午有空批改的。”肖家譯滿眼含笑。


  “肖老師,我還想以後和你一起打籃球。”體育委員趙家屹的聲音裏有些哽咽。


  “肖老師,我想最後握握你的手。”李享站起來,伸出一隻年青白淨的手,肖家譯走過去,緊緊握住。他看了趙家屹一眼,低聲命令道:“家屹,一個大男人,不許掉眼淚!”話沒說完,他已熱淚盈眶。


  朱藝站了起來,鍾夢琳站了起來,阮浩楠站了起來,全班同學一起齊刷刷地站了起來,向心愛的肖老師伸出手去。


  聚餐地點在學校不遠處,走出校門口往左拐,到了立交橋後橫過馬路,馬路口進去有一家飯店,這次請客是由沈海濤做東。沈海濤和肖家譯既是籃球場上的好戰友,平時私交也甚密,雖說肖家譯和姚一帆發生過摩擦,但這次肖家譯是調走的,所以沈海濤宴請沒有後顧之憂。


  開餐時間定在中午十一點半,時間一到,八位男同事全部到齊,其中包括劉義林、莫剛、童瑞君等。飯店規模一般,但卻收拾得整潔,肖家譯進去時,有不少客人在此優哉遊哉地淺斟慢飲,天南地北地閑聊。服務員清一色的紫色對襟短裝,頭發高挽,臉上全是淡淡的脂粉。


  沈海濤要了一間包廂,包廂裏若有若無的音樂,讓人說不出的寧靜,此處做酒局,讓人說不出的受用。


  當大家坐定後,沈海濤首先向肖家譯送上祝酒詞,這是他的強項,他在學校會議上講話從不打草稿,今天,他出口成章,張嘴就來。肖家譯客氣地給大家各倒了一杯酒,霎時,包廂很快進入了狀態,大家都嗨了起來。


  不知是誰的提議,今天不許喝啤酒和飲料,全是老白幹。服務員上菜很及時,酒杯不大,肖家譯剛開始一口一口地抿,後來,在大家的慫恿下,他一杯隻用兩三口。


  童瑞君坐在肖家譯的身邊,朝他碰了碰杯,說:“譯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請把你所有的煩惱拋下,把你的快樂帶走。”


  肖家譯心頭一暖:“謝謝童弟。”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劉義林主任也走了過來,他揚了酒杯,說:“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家譯,我喝幹,你隨意。”


  肖家譯哪敢怠慢,連忙把酒斟滿,倒入嘴裏。慢慢地,他倒酒的動作近乎僵硬,但頻率卻更快,不管別人的杯裏是否還有酒,隻要自己喝完了,就非要往對方的杯中一陣猛倒。


  沈海濤對肖家譯和任葦的事情略知一些,他清楚肖家譯此時內心的苦悶,貼在肖家譯的耳邊,輕輕地說:“弟,不要喝了,任葦的事,不要放在心上,天涯何處無芳草。”


  不料,沈主任的話刺疼了他,他隨手抓起一杯酒咕咚咚地往嘴裏灌。“不用訴離觴,痛飲從來別有腸。”他要用酒趕走憂傷和不快,不用像世俗的樣子用酒來訴說離情別緒。


  他一邊打著酒嗝,一邊向同事們吹噓道:“你、你們喝酒都不實在,看、看我又給自己灌了一瓶。”他已癱坐在椅子上,僅存眨眼皮的力氣。


  酒過幾巡,大家吃飽了喝足了,莫剛看了一眼手機,時間已是下午一點,說:“下午上班的時間快到了,我們要打卡了。”眾人紛紛站起身,看到肖家譯幾乎不省人事,沈海濤要將他扶回學校,肖家譯卻推開沈主任的手:“你們上班去吧,我下午沒有課,在這兒趴一會,等一會我自己回去。”


  大廳裏的食客都走完了,隻剩幾個服務員在收拾碗筷,沈海濤叫來一個領班,說:“我們有一位老師喝多了,在這兒休息一會,給你們添麻煩了。”


  莫剛把自己的外衣脫下,披在肖家譯的身上,怕他受涼。


  肖家譯身體健碩,像一塊巨石趴在桌沿上,把兩個塑料碗壓在胸前,小領班收拾桌子時,用力推了他幾把,但沒成功,他的頭深深埋在臂彎裏,呼嚕聲大一陣小一陣,“呼啦-哐,呼啦-哐”,像汽笛,像列車駛往久遠的故鄉。


  小領班忙完手頭的活,坐在大廳裏開始用微信和男友視頻聊天,聊來聊去,男孩說,現在兩點半了,你已到了下班時間,快點回宿舍,我在等你。小領班走進包廂,肖家譯的坐姿依然沒變,但呼嚕聲明顯減弱了,她關掉了包間所有的燈,帶上門。


  下午第四節是自習課,方蓮跑到辦公室去拿數學試卷,可試卷原封不動躺在肖老師的辦公桌上,她嘟囔了一句,肖老師去哪兒了,說好下午改試卷的。坐在一邊的莫剛說,方蓮,你不要急,我打個電話給肖老師。


  真是的,這個肖家譯怎麽一睡就是幾個小時,直到現在還沒醒。莫剛撥了電話,可沒有人接,他又撥一次,一連撥了十多次,一直沒人接聽。章如菊說,莫剛,你不是說肖老師在那個飯店休息嗎,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你和瑞君去一趟,如果他酒還沒醒,你們倆就把他背回來。


  大姐的話言之有理,有誰敢不聽?莫剛和童瑞君放下手中的活,咚咚咚地跑下樓去。


  飯店大廳空無一人,服務員還沒上班。兩人推開包廂門,打開燈,莫剛推了肖家譯一把:“不要睡了,肖哥,起吧,你還有作業要改呢。”肖家譯紋絲不動,莫剛用力抬起肖家譯的頭,隻見他雙目緊閉,滿臉呈豬肝色,早已沒有了呼吸。站在一旁的童瑞君見勢不妙,說:“剛哥,肖老師好像沒氣了。”


  莫剛伸出手,擱在他的鼻子前試了試,是的,一點氣息都沒有了。莫剛驚得一聲大叫,飯店後台的幾位廚師聽到聲音也跑了過來,幾人圍在一起,輪流掐人中,按壓胸脯,可肖家譯絲毫沒有反應。童瑞君連忙撥打沈海濤的電話說明情況,沈海濤第一時間聯係了急救中心。


  很快,沈海濤趕過來了,急救中心的救護車也過來了。經過醫生診斷,肖家譯是因為喝酒過多而窒息身亡。


  一條鮮活的生命,眨眼之間就消失了,多麽活潑開朗健壯帥氣的好兄弟啊,沈海濤抱著肖家譯嚶嚶地哭了起來,這淚水裏,有惋惜,有不舍,更多的是自責。如果沒有這場送別宴,好兄弟明天一早就可以啟程回老家和親人團聚了。


  在醫生的建議下,肖家譯的遺體被送到了諸城殯儀館。


  辦公室,章如菊哭紅了眼,心愛的叢海軍去了其他的學校,可愛的肖家譯去了另一個世界,她的人生從此少了色彩和歡愉。方蓮和胡敏之敲了敲門:“龔老師,我們的肖老師怎麽還沒來啊?”龔玉婷擦了擦鼻子,說,肖老師睡著了,他永遠也不會來了。


  兩位小女生驚訝得像兩截木樁直愣愣地戳在門口。


  夜已深,任葦點開了郵箱,貝爾有消息傳來,他發來幾張圖片:葉葉和蓓絲在花園裏蕩秋千;他的校園已落成,貝爾站在操場上,伸直雙手,像一棵挺拔的紅杉。最後有一句文字:親愛的,我們都想你。


  任葦也回複了一張圖片:蔥蘢的菊花枝葉,掩映著奶奶的骨灰盒。她也附了一行文字,奶奶去了天國。打完最後一個字,她的眼睛有些潮濕。


  剛忙好,任葦接到了田真真的電話。真真說,學校晚上召開了中層以上幹部的會議,我剛散會,肖家譯老師今天中午喝酒過多,導致酒精中毒而亡,現在停在殯儀館,明天他的家人來學校,帶走他的骨灰盒。說完,田真真的電話掛掉了,任葦有很多想問的細節來不及問。


  喝酒,喝酒,怎麽又是喝酒!任葦想起了上次肖家譯和姚晴在一起喝酒的場景,她真想不到一個人怎麽可以變化得那麽快,股票、撞車、喝酒,這些荒謬透頂的東西,他為何一個個全部放進兜裏?她痛惜他大好的年華就這樣消逝了,也恨他不能好好把持自己。


  肖家譯的家境,任葦了如指掌。幾個月來,肖家譯為她們一家破費不少,這個債怎麽償還呢?工資還沒有發,卡裏隻有幾百元,任葦急得抓耳撓腮,這時,她的手一不小心碰到了脖子上的玉蟬,有辦法了,任葦立馬聯係上許妍,她說,許妍,這麽晚打擾你了,我急需要一筆錢,我手頭有一塊玉,麻煩你幫我兌成現金,截止明天,拜托了。


  今晚月黑風高,令人難以入眠。


  第二天上午,許妍開車過來拿走了玉,任葦沒有了玉,就像奶奶被洪水卷走了一樣。回家後,許妍把玉交給老爸,許爸是內行,隻看了一眼,就愛不釋手,這塊玉質地致密細潤,堅韌無比,顏色晶瑩剔透,溫潤淡雅,極具審美情趣和價值。而且做工精細,連蟬身上的紋理也纖毫畢現。


  如今,玉蟬依然是人們最喜愛的佩飾之一。民間有許多討口彩的吉語:小孩佩蟬讀書更聰明,什麽難題都“知了”;經商者佩蟬生意興隆,“腰纏萬貫”;入仕者佩蟬事業有成,“一鳴驚人”。


  老爸說,這隻玉蟬價值四萬。許妍給任葦的卡上打了五萬,其中一萬是她主動加的,她想,老同學肯定是遇到了大困難,不然不會那麽焦急。


  下午四點多鍾,戴憶主任陪同著肖家譯的家人走在操場邊的小路上,向校外走去。肖家一共來了四人,他的爸媽,兒子,還有他的姐夫。兩位老人神情僵硬,麵部呆板;姐夫提著肖家譯留下的物品,一臉悲戚;他的兒子牽著奶奶的手,東張西望,懵懵懂懂。


  他們步履沉重,一步一血一傷心,一聲一淚一斷腸。


  任葦知道他們一行要去殯儀館取骨灰盒,然後由他姐夫開車回家。從今天起,肖家譯將從這個生活了十幾年的校園消失,而且消失得幹幹淨淨,自己也少了一個相知相惜的朋友。“少孤為客早,多難識君遲。掩淚空相向,風塵何處期。”


  任葦走過來,叫了聲:“伯母,請留步。”她微低頭,向著那位花白頭發的母親,三個月前,她嚐過老人的美食,感受過老人的慈愛。她把一張銀行卡塞到老人手中,盡量用武漢方言,那種語調,很快就能帶出故鄉的山水:“伯母,我是肖家譯的同事,也是湖北人,也是江城師範大學畢業的,前幾天我向他借書時,發現這張卡夾在書裏,卡的密碼可能是他的生日。”


  任葦一口地道的武漢話,讓老人倍感親切,老人突然想起了,問:“你就是那個叫任葦的女孩吧?春節我聽家譯說起過你呢。”任葦鼻子酸酸的,點點頭。


  “姑娘,我的家譯喝酒時你為何不勸勸他,讓他少喝幾杯呢,他才三十多歲啊。”老人眼裏滿是哀傷,那哀傷撒落一地。


  任葦扭過頭,早已泣不成聲:“伯母,當時我不在場。”


  天氣突然轉陰了,涼風陣陣,灰暗的天空飄著一朵雨雲,毫無目的地飄著飄著。風吹起雲朵裏藏著的故事,向遠方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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