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方蓮籌錢為捐款
半夜兩點,龔玉婷睡意正濃時,被電話聲吵醒,是虹在發視頻。屏幕裏,虹披頭散發,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哭得傷心欲絕。
虹說,剛才她和丈夫幹了一架,他打得她鼻青臉腫,這是結婚三個多月來第二十次動手。他已摔門而去,找他的那個小妖精去了,那個小妖精二十歲,是個網紅。虹見過她,是在咖啡店遇上的,當時他說小妖精是他的一個客戶。
那時,虹看到這個小妖精殷勤挨過來,心裏像吃了蒼蠅,這個小姑娘有著一張眉目清秀的臉,窈窕的身材,目光清澈,顧盼生輝,豐滿的胸脯上像掛著成熟的香梨。她當時很想啐上一口,但作為一名知識女性,虹還是保持了必要的耐心和罕見的容忍。
現在,老男人終於撕破了臉,他開始嫌她家境貧寒,嫌她工資菲薄,嫌她不解風情。他說,他想家裏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
虹在屏幕那頭竭斯底裏,比祥林嫂還祥林嫂,長籲短歎:玉婷,我當初瞎了眼,現在後悔不已,怎麽辦?龔玉婷果斷地說了兩個字:離婚。她關上了手機,明天還要上課呢。
閉著眼,龔玉婷努力地強迫自己入睡,可輾轉反側依然睡意全無,竟然驚出一身冷汗,那些虛頭虛腦花花腸子的男人真不可信,看來,還是腳踏實地老實本份的男人可靠。譬如,童瑞君這種類型的。
童瑞君的晨跑結束了,每天早上,他都要繞著校園外麵的馬路跑上兩圈。臨近校門時,他發現路邊的草叢間躺著一條手鏈,隨手撿了起來。手鏈呈黃色,上麵沾著露珠和雜草,沒有一絲光澤,雖然他從沒有穿金戴銀過,但憑直覺,這絕對是一膺品,不知是那位小姑娘和大媽扔掉的。
來到餐廳,時間尚早,童瑞君隻看到龔玉婷一個人在吃早餐,他掏出手鏈,開著玩笑說,送給你一個小飾物。他想,這樣的小玩具,隻適合女孩子玩玩。他買了兩個粽子,便趕往辦公室,上午第一節有課,他要看看教案。
龔玉婷今天值日,崗位是餐廳三樓查餐,按規定,六點二十分到崗,可她由於起得早,六點就到了,先吃早餐再說吧,於是,她要一碗米粉,外加了一勺油炸花生米。
她坐了下來,拿出童瑞君給的手鏈,用餐巾紙擦了擦,哇,是一條真金手鏈!她是識貨的主,這手鏈和她脖子上金頂鏈的純度差不多。看來,童瑞君的進攻浪潮又一次席卷而來,這次,再也不能推卻了。玉手套上手鏈真好看,那金晃晃的手鏈閃著曖昧的光。
正當她陶醉時,一位五十多歲穿著保安製服的大叔端著盤子坐在她對麵,他頭發有點自然卷,身材已走了樣,顯得臃胖,臉上的皮膚和深黑色的保安服非常接近,幾顆門牙排列得不整齊,嘴唇像剛吃過桑椹。他胃口很好,呼啦呼啦的,隻吸了三口,一碗稀飯就見底,一口咬下去,一個大肉包就消滅了一半。三分鍾,風卷殘雲,大叔的早餐結束了。
可是,大叔並沒有離開,好像牙縫塞了。他先用小手指摳了摳,估計沒有什麽效果,於是,拿起一根竹筷從中間掰斷,用一節竹簽索性往腮幫裏掏,一下,二下,三下……終於有了效果,一團粉紅色的肉末隨著筷子彈出,他痛快地咂了咂嘴巴,嘴巴巴嗒巴嗒響,有少許的唾沫,噴到了龔玉婷的手背上。筷子上沾有殷紅的血漬,大叔把筷子扔進身邊的垃圾桶,打了一個沉悶的飽嗝,收拾好餐具,端起托盤,離開了座位。
龔玉婷猝不及防,看到大叔絕塵而去,從包裏抽出兩張餐巾紙,在手背上反複揩拭。此時,她胃口全無,放下碗筷,一聲歎息。童瑞君,你為什麽要走開,如果你陪在我身邊該多好!
阮浩楠的媽媽身患肝腹水有幾年了,一直沒有去正規醫院就治。他的爸爸在幫人家養豬,收入菲薄。母親聽人說中藥效果好,為了省錢,就一直在煎中藥,可幾年下來,病情沒有得到有效根治,前幾天,她的肚子竟然變大變硬,無端地吐了幾口血,隻好送到人民醫院急診,大夫說,食道胃底靜脈已破裂,幸虧送得及時,不然,會出大事。
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阮爸問了主治醫生,醫生說想把病治好,需六萬左右。別說六萬,家裏六千也一時拿不出,平時看病,家底已掏空,親戚朋友該借的都借過了。
母親住進市人民醫院已有兩天,父親抽空來到學校,不得已把這件事告訴了阮浩楠,他連忙向田老師請假,和父親一起來到醫院。
看到母親痛苦的樣子,阮浩楠一籌莫展。回到學校,他六神無主,一天到晚,腦海裏全是母親的影子。他神智恍惚,卻又無能為力,下課時,他實在壓抑不住地啜泣。
“浩楠,你怎麽了?哪兒不舒服?”趙家屹關切地一連問了好幾遍,阮浩楠把頭埋在書堆裏,始終一言不發。
朱藝和幾位女生也走了過來:“一個大男人,怎麽哭哭啼啼的?你不這樣,有什麽事不要悶在心裏,說出來,或許我們能幫得上忙。”她最看不得別人掉淚,作為班長,她有一副古道熱腸。
阮浩楠擦了擦淚水,斷斷續續地把母親住院的事講給大家聽。胡敏之提議道:“朱藝,我先擬個草稿,你再去和田老師交涉,我建議,我們向全校師生發出倡議,懇請大家捐款。”
阮浩楠的家境,大家早有耳聞,大家一致讚同。胡敏之拿出筆,鋪開紙,立馬寫了起來,大家圍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倡議書的草稿擬好。
經過田真真的積極奔走,學校幾位主要領導反複商議後同意了,為此,阮浩楠母親的捐款事宜立馬在全校展開。
臨近下晚自習的時候,田真真進班了,對大家說:“明天晚上,我們班級舉行捐錢儀式,學校團支部還請來了市電視台的記者和攝影師,專門來我們班進行現場實拍。捐款一事,龔欣然同學就不用捐了,其他同學量力而行。”
下課了,眾人邊往樓下走,邊議論紛紛。胡敏之說要捐兩佰元,李享說捐一百元,那個陳韞田嚷嚷說要捐一仟元,他老爸是開公司的,這個低調的男孩很善良很大方。
方蓮默默地跟在大家後麵,感到為難了。她每次來校和返校,都是父親用摩托車載著,為的是節約十幾元的車費。父親每次把她送到校門口時,總是遞給她一百元,這一百元是她二十多天的所有費用。
前兩天買了一套學習資料,剩下的二十元捐出去,會不會太少?她心裏沒有底。
路過315宿舍,李圓圓在叫嚷明晚塗什麽顏色的口紅好看,朱藝在預習明晚的發言稿,錢小貝又在吃零食,嘰嘰喳喳的,好不熱鬧。
方蓮剛邁入宿舍,龔欣然迎了上來,說,“方蓮,田老師要我不捐,我認為阮浩楠母親病危,花費太高,眾人拾柴火焰高嘛。我手頭有錢,春節我在福利院為爺爺奶奶們唱歌講故事捶背洗腳,收到了兩百元的紅包,明晚我準備捐五十元,你呢,捐多少?”
“現在我還沒有想好,明天再說吧。”方蓮應付道。
任葦正在一旁發垃圾袋,從方蓮的語氣和表情中,她猜到了方蓮手頭拮據。方蓮的家境任葦一清二楚,五十元,對於小女孩來說,也是一個大數目。這是一個自尊心非常強的女孩,現在的小孩,麵子永遠比裏子重要。
任葦口袋裏有零錢,她很想掏出來給方蓮,但她沒這樣做,她清楚,性格倔強的方蓮是絕對不會收下的。
任葦想起來了,明天是周末,桂花大姐一家人要去鄉下看望她的母親。於是,任葦把方蓮叫到門外,悄聲說:“明天下午你去幫我奶奶整理廢品,周大姐明天有事,那兒缺人手,半天可以掙一佰元,這樣,你就有錢捐了。”
方蓮不知其中原由,高興極了,窮人家的孩子,有的是力氣,吃得了苦。她想,明天正好是星期天,下午可以自由活動。
第二天午休後,任葦帶著方蓮先來到小屋,給她換上工作服,再陪著她去奶奶做事的地方。此時,奶奶一個人坐在垃圾旁忙個不停。
任葦貼在奶奶耳邊,打了聲招呼,去忙自己的事了。
方蓮走到奶奶身邊,習慣性地用家鄉話打了一聲招呼:“娘娘,尼好,尼辛苦合(奶奶,您好,您辛苦了)。”
多麽親切而熟悉的鄉音,盡管幾十年沒有聽過和說過,但從沒有忘記。奶奶連忙回答:“還好,習慣合,小盆友,尼來幫我馬著(還好,習慣了,小朋友,你來給我幫忙的)?”
奶奶的回話,令方蓮怔住了,任葦姐是湖北人,班上同學都知道,怎麽奶奶會說諸城的方言?而且說得那麽地道?“奶奶,您是哪兒人?”方蓮忍不住問了一句。
“我出生在浙江,後來,嫁到湖北,在那兒生活了幾十年,直到前年才來到浙江。”奶奶一邊勞作一邊回答。
方蓮笑著說:“奶奶,您現在是回娘家了。”
娘家!聽了這個小姑娘的語音,奶奶有回娘家的感覺:“小姑娘,你家是哪兒?”
方蓮說:“奶奶,我離這兒不遠,家在小唐鎮。小唐鎮,您聽說過嗎,哪兒主要是做襪子的。”
小唐這個名字,從小就在心裏生了根發了芽,直到此時,奶奶才知道自己回到了魂牽夢縈的家鄉。一個常年生活在異鄉的人,是很容易把記憶弄丟的,奶奶在湖北的幾十年,早已忘了家鄉的村言俚語,就像一個舌頭正常的人,長時間不說話,就有可能變成啞巴。
今天,方蓮幾句極具誘惑的語言,把奶奶從一個遺忘的意識模糊的角落裏拉了出來,奶奶突然覺得有一盞燈在牽引著,體內的另一個自己正在開枝散葉,終於有一天會突破堅硬的凍土,找到自己的歸宿,如雨後春筍。
奶奶在椅子上挪了挪,劇烈的腰痛使她不能長時間固定一個姿式,最近,老人家突然咳嗽了,一口一口地吐出苦苦的膽汁,似世界末日來臨。奶奶想,等腰痛稍微好轉後對任葦講一講吧,或許能找到老姐姐,謝春老姐姐,你還好嗎?
尤蓮挨在奶奶身邊,照著奶奶的樣子,把各種垃圾分類,她手腳麻利,不蓄力,她想盡量多做點,讓奶奶可以輕鬆一會。兩個小時後,奶奶反複催促她不用做了,不要耽誤了晚上上課。
尤蓮早已累得腰酸脖子痛,鼻洞全是黑黑的。她真不知道奶奶這樣大的年紀,是怎樣堅持下來的。她看天色也不早了,拍了拍身上厚厚的塵土,趕緊脫下工作裝,交給了奶奶。
看到方蓮回到宿舍,任葦見四下無人,掏出早已準備好的一佰元,塞到了她的手裏。說:“這是你今天的報酬,是桂花姐讓我轉交的,這件事,你最好不要對其他人提起。你看你,一身灰塵,快去衝個澡吧。”
這,正合尤蓮的心意,方蓮從內心裏感謝任葦姐維護了自己尊嚴。
今晚,有錢捐款了,不用驚擾家人了,在同學麵前能昂起頭了,方蓮心裏一陣輕鬆,我有一碗酒,可以慰憂愁。
水龍頭噴出的細密水柱,輕輕地打在方蓮的頭發上和身上,舒服極了,如母親溫柔的手在輕輕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