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胡敏之的吉它弦斷了
晚自習第一節課時,學生會和幾個相關老師來到教室進行了詩歌朗誦驗收,沒有驚險,210班憑實力取得了決賽資格。
今晚督班是童瑞君,第二節課鈴聲響之前,他已坐在講台上,鋪開了備課本。
進班時,各位科代表在黑板上已密密麻麻地寫滿了今晚的作業內容。語文、數學、英語、政治、曆史、地理,一門也不少。他的信息作業時有時無,但他也不氣惱,因為平時上課時,學生該理會的內容,已當堂消化了。童瑞君很注重課堂時效,他的課深受學生喜歡。
到第四節課時,有幾科的作業已上交到講台,層層疊疊,堆在桌上,如大雪覆蓋著,像極了他北方家鄉蒼茫的原野。他的高中生涯是怎麽過來的,他的記憶有些模糊了,他心疼這些學生,天天泅於題海,那麽美好的青春,被一場雲霧罩著,沒有反抗,隻有服從,男生女生們一個個頭也不抬,都在拚命絞盡腦汁地刷題。
教室裏靜極了,隻有筆尖劃過紙頁的聲音,如春蠶在咬噬桑葉。鍾蓮和阮浩楠有時奮筆疾書,時時皺皺眉頭,時時長籲一口氣,他們沉浸在書海裏,模樣可愛極了,多麽聽話的學生!
難怪有位名人這樣說:世上最美的圖案,是學生思考問題時額上產生的皺紋;世上最美的聲音,是筆尖在紙上摩擦出的沙沙聲。
可見學生們不覺其苦,早已把劇題當成了享受。這真是一個有趣的邏輯:世上很多強加的苦痛,大半出於施加者自己的想像,有時,承受者還正求之不得,如飲甘飴。
突然,教室靠左的後麵發生了小麵積的騷動。這樣的事情,已不是第一次才發生。
幾個男生一邊用手捂著鼻子,一邊用書使勁地朝同桌扇著風,伴著壓抑的笑,這幾位男生都是以李享為坐標中心。李享一動也不動,臉上紅紅的,有些羞澀,有些委屈,又有些小小的成就感。
童瑞君放下手中的筆,走過去,聞到了一種濃烈的二氧化硫的氣味,憑著感覺,肇事者絕對是李享,他看了看時間,快要下課了,大家刷題也累了。他走到李享身邊,不動聲色問:“李享先生,你平時是不是特別喜歡吃渾菜?”
周邊馬上有幾個學生附和:“童老師,他每餐無肉不歡。每餐至少打兩三個渾菜,剛才上課之前還啃了兩份麥當勞。”
“難怪,魚肉吃多了,在腸胃裏消化時,會產生很濃的氣體,那樣,排出的氣體又多又刺鼻。”
陳潤田幽默地說:“明天,我要向老班提出換座位,哪怕和錢小貝坐在一起也無所謂。”
錢小貝接過話:“陳潤田,此話怎講?我是老虎嗎?”
李享指著陳潤田威脅說:“你敢換位置,我就打斷你的腿!如果你換位置,我的數學成績落下了,後果你負!”
童老師笑了笑,說:“所以,李享,要想友誼的小船永遠平穩,你平時吃飯時,要渾素搭配,盡量多吃素菜,就會減少不必要的麻煩,身邊的同學也不會跟著你受罪了。”
班上的男生女生都忍不住發出了笑聲。
童瑞君忍著笑:“我的老家,在黑龍江一個偏僻的鄉村,聽我爺爺說,他們那輩人,冬天到來之前,就準備很多燃料,用來寒冷時作為燒炕之用。其中大部分原料就是牲口的大便,比如馬的,牛的……我爺爺先將牛糞馬糞攪拌後捏成薄餅,再貼在牆上,等太陽曬幹後,再一塊塊揭下來,碼在屋角,冬天下雪時,就用幹牛糞在炕裏燒火,牛糞燃燒後產生的氣味,有一種淡淡的芬芳,這種香味,接近成熟的粗獷的北方男人的體香。”
錢小貝迫不及待地插嘴:“童老師,那種氣味很好聞吧?和你身上的體香很接近吧?”
鄰座的朱藝掐了她一把,小聲嘀咕道:“我的姑奶奶,你能不能矜持一點?”
她吐了吐舌頭,但並不臉紅。童瑞君是她的偶像,他高大、挺拔、英俊、陽剛、多識,自從第一眼看到童老師那一刻起,她心裏的嫩芽就蔭生出粉紅的葉丫。她主動找班主任田真真,要求做信息科代表,她的其他功課中等,唯有信息成績出類撥萃。她心裏的小九九,同學們假裝不知道。
童老師不知該怎麽回答,這個小女孩,提問欠妥。此時,下課鈴聲正好響了,他裝作沒聽到,收拾好備課本迅速離開。
晚自習下課的鈴聲響起之後,學生們迅速向宿舍奔去,再局促的空間,也是她們心中的樂園。把解不開的習題扔在了教室,在宿舍可以顛倒一切,可以笑得彎腰揉肚,青春的力量實在無可壓抑,即使地獄也可變成天堂。
此時,胡敏之心情特好,今晚領朗她發揮極佳,節目的過關,有她濃墨重彩一筆。她拿起吉它,準備彈一曲來犒勞自己。
“誰幹的?今天誰動了我的吉他?”胡敏之突然一聲大叫,她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兩根細小的弦,不知被誰扯斷,胡亂地纏在琴把上,像兩根斷氣的南瓜藤蔓。
李圓圓正在整理衣服,嚇了一大跳:“敏之,動一下你的吉它又怎麽了,大驚小怪的。”
胡敏之帶著哭腔:“不是這樣的,我吉它的兩根弦被人弄斷了,況且,現在我手頭也沒有多帶備用的弦。”她心疼地嚶嚶哭起來。
聽到哭聲,隔壁宿舍的學生圍過來了,龔玉婷也過來了,龔玉婷今晚值日,她過來看個究竟。田真真今晚休息,按照規定,班主任一個星期可以有兩個晚上不來宿舍,但田真真還是托付了龔老師,說班級如果有事情,要她出麵解決。
龔老師擠過去,看到了一切,她安慰道:“敏之,不要生氣了,明天中午我去書店買資料,幫你帶兩根回來。”
胡敏之停止了哭泣:“龔老師,這兩根弦也值不了多少錢,但是,我特別反感這種損人不利己的行為。中午,我還用過的,現在突然成這個樣子了,肯定是有人在暗地裏做壞事,我要一查到底。”
朱藝說:“下午我們都在教室啊,今天下午班裏是否有人回宿舍,可以問問生活老師。”作為一班之長,她盡力地幫助解決問題。
此時,任葦正在302室幫一位女生揉腳,那位女生下午體育課腿扭傷了,這邊發生的事情,她還蒙在鼓裏。
袁彩萍一步三搖地走過來了,這是她最願看到的場景,看你任葦怎麽收場。下午任葦接到田真真的電話離開後,袁彩萍偷偷溜進315室開始作案。她真不知琴弦是銅絲做的,竟然那麽牢固,她花了好大力氣,才把這兩根弦弄斷,還順手從隔壁宿舍撈了一把。
袁彩萍叉著腰,陰陽怪氣地說:“朱藝,你們有什麽事情不清楚的,去找生活老師了解情況唄。”說完,她退向了一邊,把矛盾的焦點慢慢引向任葦身上去。
朱藝向遠處走來的任葦招招手:“生活老師,您過來,我們有事找您。”任葦急忙從302室小跑過來,看到好多人聚在315室門口,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同學們讓開一條道,任葦走了過來。
朱藝問:“阿姨,今天下午您動過胡敏之的吉它沒有?”
動一下吉它又怎麽了,何必大動幹戈?任葦認為學生們有點小題大作了。她實話實說:“有過。下午有我點空閑,借用了一會她的吉他。”
胡敏之從宿舍裏走出來,眼裏有些怨恨,下午對任葦的心存好感此時煙消雲散了:“借用?阿姨,您找誰借的?有誰答應借了?您借吉他幹嗎?”
她越說越來氣:“阿姨,您怎麽能亂動別人的東西呢?您會彈嗎?真搞笑,一個生活老師也不知道自己的職責是什麽的,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胡敏之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生活老師,請您聽著,以後您別再動我的東西。您認為一根吉他弦的價格,就像您紮頭發的一根橡皮筋那樣不值錢嗎?”
任葦尷尬萬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胡敏之的話,句句都像小刀子一樣在紮她,殺人不見血,隻有痛感。
有幾位女生把胡敏之摟在一起,小聲嘀咕,給她增援。
鍾蓮和駱林娟走過來,把任葦抱住。鍾蓮轉過身,對胡敏之正色道:“敏之,請你注意你語言的修飾,在事實的真相還沒有弄清楚之前,請你不隨便對生活老師扣帽子,田老師在班會上對我們經常提起,每一個平凡的人都有尊嚴。你也知道曆史上著名的浮屍案和車裂案,要相信,時間,會讓一切水落石出的。”
敏之自覺理虧,低下了頭,龔老師順勢把她拉進房間。
可隔壁宿舍又傳來了錢小貝的叫聲:“阿姨,您快過來,我的零食少了好多,誰偷了我的零食?”
任葦急忙又跑過去,今天怎麽了?她焦頭爛額。
自從踏進春雨以來,她還從沒遇過這樣的事,看到學生們猜疑的目光,她覺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啊,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袁彩萍遠遠的望著,就像吃了幾口新鮮的獼猴桃般愜意,她不僅僅是平庸而已,甚至有點庸俗和低劣,她的內心裏隱藏著墮落的種子,這樣的人是沒有靈魂的。
任葦急得臉都紅了,心,一陣絞痛,痛得有些窩心。
她無從辯解,隻有忍受,忍受現實給予的苦難,無聊和平庸,沒有人不艱辛,隻是有人不喊疼,忍受也是活著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