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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田真真帶任葦填表格

  她們並肩坐在足球場的看台上,太陽的餘暉掉進了山穀,慢慢消散,夜色蒼茫。起風了,爬山虎的蔓葉在風中搖曳,陰森的樹林,夜暮四合。在風的作用下,帶著一絲尖銳的鳴響,田真真伸出胳膊,摟住了任葦的腰,就像兩年前的無數個夜晚。


  田真真問:“那次你回家,怎麽一去不複返?兩年多了,我們幾個宿友一直打聽不到你的消息。”


  她接著又說:“大四時,我在這兒實習,畢業後,就來到這兒教書了。目前我帶高二的語文,還擔任著班主任。我老家在蕭山,離這兒不遠,去來方便。這所學校的環境不錯,各方麵管理也到位,雖然是民辦學校,可比一般的公立學校要好得多。”


  “你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嗎?我告訴你,你很狼狽,很落魄,很不堪入目;你當年的風采,當年的靈秀,當年的神韻,被什麽偷走了?你要對我說實話,這兩年多來,你到底經曆了什麽?”


  往事又一次被勾起,任葦真不願回首那段難以啟齒的過往,一次又一次辛酸的逃難,生活的過程都模糊了,都被擠進時間深深的岩縫裏。


  兩年多來,苦痛像根肉刺,已相安無事地埋在她的肉體裏,此時,得依靠她忍痛挖出來捧給田真真看。


  兩年多的漂泊,她沒有添置新衣,沒有歡歌派對,沒有美味佳肴,甚至沒有愛情,有的隻是流浪的殘酷與淒涼。


  任葦含著淚,靠著田真真的肩頭,靜靜地傾訴了一切。說到了那次騎自行車的經過,說到了果果的死,說到了葉葉的身份,


  有一點,她隱去了那個男人的身份,也沒有提及那個男人的名字——姚一帆,她不願提及,一提及,就是撕心的痛。任葦對田真真說,她的男友是在香姐店裏打工認識的一位武漢青年,他是送外賣的,她和他現在失去了一切聯係。在任葦的心裏,姚一帆是她最後的精神支柱,是她寂寞花園裏唯一的一棵橡樹,她不願向別人展覽,也不願別人碰觸。


  田真真聽了任葦的經曆,昏暗的燈光下,向任葦投向了敬佩而又憐惜的一瞥。她聽到了任葦內心孤獨的長嘯,如曠野裏的野獸般凶猛唯美。真真忽然覺得,比起那些都市裏的燈紅酒綠和花前月下,任葦這樣苦水浸泡的青春,也很美,像山頂正在升起的不染纖塵的月。


  “任葦,你下一步怎麽打算呢?”她擔憂。


  “先存點錢,葉葉臉上的傷痕要做手術修複。”


  “然後呢?”


  “然後?我不知道我的將來是什麽。這兒人生地不熟,沒有文憑,沒有專業知識,我哪來明確的目標?走一步看一步吧。”她頓了頓,眼裏有了些許的亮光,接著說,“自從桂花姐收留了我們祖孫三人,在這兒才能睡一個安穩覺,每天晚上,我一直在看書,將以前的知識加以溫習和鞏固,英語也沒有放棄,目前在進行雅思英語的學習。有機會,我想回校找程偉老師幫幫忙,拿到大學畢業證書,我在準備著,祈望有機會改變自己,讓葉葉和奶奶活得更有尊嚴。”


  田真真被她的堅韌所感動,緊緊握著她的手:“葦,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雲開月朗。好的,我們共同努力,共同期待吧。”


  期待,是一個美好的詞,和夢想一樣聖潔,比現實更迷人,是心裏的一道風景。


  有了田真真的安慰和鼓勵,任葦工作時不再覺得枯燥。


  每天早上五點,任葦就起床了,在全校師生跑操之前,她已將足球場跑道打掃一遍。中午,整個校園小憩時,她東一掃帚,西一掃帚,如同左一撇,右一捺,在書寫文字,書寫自己,書寫人生。傍晚,是她最寬慰的時候,運動場上的每一位師生,仿佛都是江城大學裏的同學,她和葉葉拖著垃圾車,置身於這意氣風發的氛圍,回到了當年揮斥方遒的大學校園。


  一天天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任葦習慣並喜歡上了這一成不變的生活。


  一個下午,田真真在籃球場邊找到了任葦,把她拉到灌木叢的一個角落。


  任葦一頭霧水:“真真,有什麽事,你這樣神秘兮兮的?”


  田真真認真地說:“給你提供一個消息,我打聽到,分管我班上女生的生活阿姨昨天辭職回老家了,我想給你爭取一下,做生活老師不用每天風吹雨淋太陽曬,待遇也稍微好一些,以後,我和你見麵的機會也多一些,方便一些。”


  任葦有些心動,但不大自信:“你看我這個樣子,可以嗎?”


  “問題應該不大吧,聽說生活老師要初中文化以上,已婚,身體健康,能吃苦耐勞,工作認真負責。”田真真曾打聽過。


  “可我沒結過婚。”


  “葉葉就是你的女兒啊!”真真提醒她,“等一會,我帶你去行政辦去麵試,有些話,你順著我的話說,不要節外生枝,配合我,應該不會有多大問題的。”


  為了麵試時合乎要求,任葦將長發盤在腦後,用布帶束成一個髻,立馬老成了三歲;腰裏再纏上一件衣物,顯得更壯更渾滾,衣服鞋子都沒換,這樣,活脫脫一位中年婦人的形象。


  任葦牽著葉葉,跟在田真真的身後,生怕走散了。


  行政辦門前有一大片竹子,這些竹子終年蔥鬱、婀娜,似一處天然氧吧。在行政辦的辦公室,她交出身份證,認真地填著表格:任葦,女,年齡,現年26歲,文化程度,初中,民族,漢族,離婚,女兒,楊葉葉,5歲,哥,就讓葉葉跟著她媽媽姓一次“楊”吧,寫上任葉葉,我實在交不了差。


  負責填表的辦事員看了看表,又看了看任葦的模樣:“你隻26歲?你女兒有5歲了?”他深深地懷疑。


  任葦把葉葉拉在懷裏。“是的,我結婚早,當時家裏窮,初中畢業不久,就被父母逼婚了。”任葦早就打好了腹稿,苦難會令一個正直的人撒謊。


  站在一旁的魯主任,看到任葦和葉葉的眼睛一樣的明亮,二人的衣著如此寒磣,他清楚,這樣的人特別好管理,也勤勞,他說:“嗯,我聽說過,這樣的事情在偏僻的農村鄉下時有發生,這母女倆也不容易。”


  魯主任的心有些軟,但他還是按照慣例,聲明說:“做生活老師很辛苦,平時工作時間長,做事要認真負責,對學生要有愛心,對家長要有禮節,要服從分配和管理……”這些條條框框,他熟練背出過無數次。


  任葦邊聽邊不停地點頭。


  魯主任聲明完後,轉向田真真:“田老師,您和這位是什麽關係?”


  田真真趕緊回答:“是這樣的,她是我爸爸廠裏的一位女工,聽我爸爸說,她工作很能吃苦,隻是現在我爸爸的公司減員了,她離婚了,帶著小孩又沒有其他去處,我爸要我幫她找份工作。正好,我聽負責生活部的張大姐說,生活部缺個人手,所以,我帶她過來了。”


  “哦,既然這樣,我就看田老師的麵子。以後,如果出了什麽問題,就由田老師擔當了。”


  “好好,您放心好了。”田真真鞠了一躬。


  魯主任在便箋上寫了幾行字,交給了田真真:“田老師,麻煩你帶上任女士,去找生活部的張芸霞主任,聽從張主任的安排。”


  退出辦公室,任葦如釋重負,心裏一陣歡欣。竹林送來一陣清爽的風,這新鮮的微風吹動她的衣袂,像愛人的鼻息吹著手一樣。


  別了,將掌心磨成老繭的掃把,別了,那厚厚的令人窒息的口罩,別了,那笨重得難以駕馭且散發異味的垃圾車。


  任葦感覺有一縷光,照入心底,暖融融的。多麽幹脆的光啊,是一生不可多得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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