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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奶奶護送黃阿姨回家

  有時候,能殺死人的並非刀劍,而是背後的閑言碎語。


  幼兒園小班的妞妞,四歲了,腦子不大靈光,淡綠色的鼻涕很少有絕跡的時候,春妮老師一天到晚跟在她屁股後麵,幫她擦。特野,玩起來時比男孩子還瘋狂。


  一家人來自河南一偏僻農村,她爸媽在葛洲壩船廠上班,是那種拚時間的臨時工,無暇顧及她,照料她的事情全落在她奶奶身上,她奶奶姓侯,五大三粗,嗓門倍兒大,屬於話瘺的那種,嘴巴關不住。


  一天傍晚,妞妞邊看電視邊對奶奶說:“奶奶,苗爺爺的雞雞好大。”她去過廚房,撥過公雞的毛,公雞撲愣著翅膀追過她,她差點倒在地上。


  侯奶奶的想象過於豐富,且將這一想象發揮得淋漓盡致,她吃了一驚:“妞,你看到過苗爺爺的雞雞?”


  “是的,苗爺爺的雞雞鑽到我裙子裏了。”妞妞無心的有一句無一句地說著。


  侯奶奶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以後,我的小寶貝怎麽做人啊!她發怒了:“這個遭天殺的老流氓,我不會放過你的!”


  第二天早上,侯奶奶堵在幼兒園門口,逢人就講,甚至添油加醋,具體形象的描繪,一把鼻涕一把淚,說得神乎其神。侯奶奶的聲淚俱下,很有效果,得到了部分家長的同情,慢慢地,眾多的同情釀成了對學校的抱怨,甚至反感和激怒。這樣的學校,孩子放在這兒怎麽放心呢!這就樣,一人傳十,十人傳百,街頭巷尾,苗爺爺一個老流氓的形象就這樣誕生了。


  另一家幼兒園得知這一消息,如獲至寶,拍手稱快,終於,在這顆蛋上找到了一絲縫隙。


  派出所工作人員馬上介入調查,另一家的小舅子主動請纓,開著警車進了幼兒園。


  工作人員要求查看監控,苗院長說,沒有裝。


  工作人員要求看看滅火器之類的裝置,苗院長說,也沒有。


  這也沒有,那也沒有,工作人員在本子上記得密密麻麻,並要求苗院長簽上字。


  另外那家幼兒園暗地裏給侯奶奶送來麵條和食油,繼續開導侯奶奶,及時聲援,鼓勵其堅守正義,勇於鬥爭。


  很快,苗爺爺被請進了派出所,麵對大圓帽,麵對藍色製服上的肩章,麵對逼仄的空間,麵對那個小舅子的冷對橫眉,從沒見過大世麵的苗爺爺覺得緊張、惶恐、驚悚。平時人高馬大、身強力壯的他一下了癱軟了下來,蹲在牆角,像一隻打斷脊骨的狗。


  由於語言交流不暢,小舅子的提問,他回答不出,隻有流淚,隻有作揖,隻有一個字一個字的嗷嗷叫。


  這樣的案件還用審嗎?比小舅子想像中的簡單多了,他意猶未盡。


  你不犯錯會作揖?你不犯法會痛哭流涕?不用審訊,這家幼兒園就是出現了嚴重問題,順理成章,派出所下了最後通牒:春苗幼兒園立即解散。


  房東老早就想漲租金,這正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他積極配合派出所,將苗春燕一行人掃地出門。


  苗春燕百口難辯,欲哭無淚,幾年的心血就這樣毀於一旦。


  剛聽到風聲,高雲濤和柳杏兒不知什麽時候雙雙消失了。駱芳雪拖起行李箱,說要去讀書,家裏人跟她聯係好了學校。


  剩下的幾個人,各自忙著。任葦和春妮幫著苗院長退理家長剩餘的學費,處理增置的物品,該賤賣的賤賣,盡量減少損失。


  黃阿姨和奶奶在廚房忙碌,慌亂之下,一隻液化氣瓶重重地砸在黃阿姨的右腳上,瞬間,一大塊淤青呈現,痛得她直咬牙,去醫院根本沒有時間,她隻好拖著一隻腳完成最後的事情。


  苗春燕的丈夫很快來了電話,說在深圳為一家人找到了比較合適的工作。苗家幾口人絕處逢生,悲中帶喜。苗春燕知道任葦目前的處境,出於對她幾個月的盡心盡力表示感謝,願意帶祖孫三人一起前往,任葦答應了。


  站在幼兒園門口,苗春燕取下伴了她三年的校牌,流淚了。


  鴿子似乎知道主人們馬上就要丟下它們永遠離去,在空中盤桓,久久不忍散去,它們首尾相連,形成一朵巨大的白色浪花,圍繞著眾人忽高忽低的哀鳴。


  一輛公交車停在路邊,車,是開往火車站的。苗老師一家人提著大包小包往車裏擠,任葦緊跟其後,右腳剛準備踏上車廂時,奶奶把她往車下拉,用手指了指右邊。


  任葦猛一扭頭,看見黃阿姨還站立在學校門口,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抓住肩上的包袱,在寒風中,一寸一寸地移動著雙腳。風,掠亂了她的短發,雙眼,充滿無助,沉重的包壓彎了她的腰。


  奶奶急忙折回去,邁動小碎步,向黃阿姨靠過去。奶奶雙手扶住黃阿姨,喃喃道:“老姊妹,我們不去深圳了,走,我們送你回家。”


  幾個月的朝夕相處,她們相依為命,一見如故,結下了深厚的情誼。奶奶忘不了黃阿姨晚上曾為葉葉采藥,忘不了黃阿姨的端茶遞水,忘不了黃阿姨的促膝長談。兩位平凡的老人,用善良和善良對應友情,此時,是對友情的最大考驗。


  黃阿姨昏黃的眼裏,流下了熱淚,人生的幸福,是擁有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陪伴。


  按照黃阿姨的指點,四人相互攙扶,在街頭攔住了一輛抵達枝江縣城的客車,客車駛過多情的宜昌,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客車在枝江縣城停下。


  再轉車,她們上了一輛簡易的麵包車,車上七八個乘客,車很舊,座位上劣質的皮脫落了一大半,星星點點的,像懶漢頭上的頭皮屑。路,開始變窄了,水泥路麵打著好多補丁,車子一路顛簸,好像在海麵上航行,四十多分鍾後,車子停在一個名叫安福的小鎮上。


  黃阿姨帶著大家走出車站,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條小岔道,說,往那兒走就可以到達。。


  這是一條黃沙混著石子的小路,路邊全是莊稼地,靠近路邊的莊稼,都蒙上了一層的黃色的塵土。四人走一會歇一會,二十分鍾的跋涉之後,隱約看到前方有一個小小的村落,幾間稀稀拉拉的房子不成規則,黃阿姨說,她的房子就在村子的盡頭,村子叫七星台村。


  黃阿姨房子的不遠處,是一家小型磚瓦廠,路邊莊稼上的塵土,全是來往運輸磚瓦的車輛揚起的。


  到家了。黃阿姨家是一間老式的兩間磚瓦房,白牆青瓦,和鄰居的兩層小洋樓相比,略顯寒酸。因為長時間沒人居住,門前場地上長出一片雜草,台階上也落滿塵土,一片蕭條。


  進得屋來。屋裏的一切物品擺放得還算整齊,因為女兒黃心語離開家的時間也不長,水電都還有。奶奶首先打開所有的門窗,透透氣,再把黃阿姨安坐堂屋的木椅上,然後和任葦把裏裏外外清掃了一遍。


  廚房是唯一的亮點,寬敞明亮,幾年前黃阿姨請師傅重新翻建過。


  左鄰右舍很熱情,看到黃阿姨跛著腿回家,過來噓寒問暖,質樸的人們送來了青菜、蘿卜、南瓜、紅薯。


  隔壁的侄媳婦豔子熱情耿直,看到黃阿姨氣色很不好,用電瓶車把鄉裏的醫生馱了過來。醫生五十多歲,態度和藹,仔細察看了傷處,給黃阿姨輸液,進行消炎,並開了一些藥。


  奶奶燒好了水,用溫水給黃阿姨泡腳後,在淤青處塗上紅花油,輕輕摩挲。黃阿姨拉著奶奶的手緊緊不放:“老大姐,你們就在我家呆上一些時間,等我的病情有了好轉,再離開吧。”語言裏充滿懇求。


  在這間老屋裏,黃阿姨一人孤立無援,她害怕孤獨,擔心奶奶的揮別。“逝去並不是終結,而是另一段行程的開始。”一如電影中的那段台詞,把靈魂交給大海,交給海風和濤聲。此時,黃阿姨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給了奶奶,任葦立在一旁,被這畫麵感動,於恍恍惚惚,柔腸百結之中,流下一行清淚。


  奶奶用手抹了抹額頭,她總是衣衫整潔,皺紋間淌動著水樣的笑容,這溫暖的笑,安撫了黃阿姨忐忑的心。


  一有空閑,奶奶就在門前的菜地裏播種,鋤草,施肥,忙個不停,在這荒蕪的土地上,她種的不是菜,而她的諾言和善良。


  十天過後,黃阿姨的傷情沒有起色,反而全身腫得更加厲害。醫生把奶奶叫到一邊,說了實情,黃阿姨的生命快到盡頭了,藥物的作用不是很大,陪伴更為重要。


  那就盡心陪伴吧!奶奶想,做人要講良心,做好事就要做到底。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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