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可能不會有人像唐歸程一樣, 在短短的兩天時間裏，經曆了四次悲喜交替。
自己養了那麽久的貓，當著他的麵變成了他的女朋友, 任唐歸程見過再多的妖怪奇聞, 也在那一瞬間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之中。
曲成清認真地向他解釋, 自己變成貓形是為了方便在人間活動，找到哥哥姐姐之後才變回人形, 不敢告訴他是因為擔心他會接受不了，而且她也沒有足夠的錢來支付這些日子的生活費。
“現在我有錢了, 所以我把這幾天的住宿費轉給你了。”
唐歸程這才發現他的賬戶裏多了一筆錢……很大一筆。
“這……養你是我應該的，我把你帶回家, 養你是我心甘情願的。而且根本用不了這麽多錢。”唐歸程已經語無倫次，他還沒能接受小白和曲成清，這兩個他最重視的兩個人變成了一個人的事實，“你哪來的這麽多錢？”
“片酬啊。”今天剛剛到賬, 曲成清立刻就轉給了唐歸程, 她怕唐歸程會等不急直接去她哥哥那裏找她。
看著唐歸程恍惚的神情，曲成清也意識到這件事情可能真的沒有那麽容易就能接受, “其實第一次在片場見到你的時候我特別害怕，怕你認出我來, 你向我走過來時候我還以為你認出我來了, 緊張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你和小白之間有什麽聯係。”在唐歸程心裏, 小白隻是個孩子，就算變成人形應該也隻有四五歲的樣子。
“我已經三百歲了，但在白澤一族還算是剛剛成年。”
“……”唐歸程忽然有一種負罪感。
兩人對視，氣氛有一些尷尬。
曲成清變回小貓趴到唐歸程的肩膀上，心虛地望著他的側臉：“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 他隻是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
唐歸程像從前那樣把曲成清抱在手掌心，語氣溫柔地安撫她：“沒有，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麽定義現在的心情。”
激動？惱怒？開心？
唐歸程也說不清楚。
要一起生活的人從兩個變成一個，總歸有些不真實的感覺；尤其當他已經計劃好了兩人一貓的未來，卻被告知現在變成了一人和半貓半人，他有些難以接受。
曲成清趕緊解釋：“我可以隨時變成貓或者變回人的，隻要你願意。”
“……這是兩碼事。”
唐歸程站起來把曲成清放到一邊，徑直走向了他的臥室。曲成清跟過去，發現他把自己的貓窩和貓爬架搬到了旁邊的房間。
曲成清急了：“你要幹什麽？不是說不生氣的嗎？”
“我沒有生氣。”曲成清沒注意到唐歸程紅了的耳根，“但是你不能再和我住在一起了，以後這就是你的房間。”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我不能和你住在一起！”
“男女授受不親。”
“以前我都可以和你住在一起的！”
“以前是以前，我以前以為你是隻貓……”
“那我現在是你女朋友，情侶就是要住在一起的！”
“……”
唐歸程冷著臉紅著耳朵，在曲成清的極力阻撓之下把貓窩等等都搬進了隔壁的客房。
而後，他坐在沙發上開始了思考，曲成清窩在他的身邊，有時變成貓在他身上爬上爬下，有時變回人形枕在他的腿上玩手機。
公開身份之後的曲成清變得肆無忌憚，和以前一樣想幹什麽幹什麽，唐歸程也終於在她身上找回了和小白相處時的感覺——但是他仍然不能釋懷，他和曲成清昨天才在一起的……進展是不是太快了些？
少女的身上帶著奶香，蹭著唐歸程裸丨露在外的肌膚，癢癢的，喚起心底的悸動。
曲成清沒有覺得絲毫的不對勁，她玩累了，趴在唐歸程肩膀上問道：“你今天是不是去找你父親了？”
唐歸程一愣，點點頭。
“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唐歸程再點頭：“我在他辦公室後發現了暗室，裏麵藏著很多古刀，那把金錯刀應該也是在裏麵拿的。”
“嗯，有能力瞞過白澤的人，應該也隻有同在妖怪管理協會，掌握著第一手資料的唐元了。”曲成清坐起身問唐歸程，“你打算怎麽辦？”
“找到證據之後，按照法律來處理吧。”
如果真的非法捕捉殺害了那麽多妖怪，唐元怕是要在監獄裏待上下半輩子了。妖怪和人類中的掌權者有過協議，唐元這種已經算是重度違反了法規，他自己還是協會的管理人之一，罰的隻會更重。
自己的父親犯下了這種重罪，唐歸程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在協會待下去。
“為什麽不能待呢？你父親和你是兩個獨立的個體，他犯了錯，為什麽你要承擔後果？”
唐歸程摸摸她的腦袋：“就算其他的隊員對我沒什麽意見，協會裏還有那麽多妖怪，我父親殘害他們同族，他們未必能容得下我。”
“這可不一定。妖怪之間可沒有你們人類那麽友好，不同的族別之間是有很大的差距的，就比如說狼族和兔族之前向來是死敵，狼族受到了傷害，兔族說不定會放鞭炮好好慶祝。”
唐歸程笑了笑：“這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
唐歸程解釋不清楚。
他隻是不想再在協會裏待下去了，如果唐元被抓，公司還需要有人來打理；他本就是為了不搶唐希的繼承權才加入的協會，在知道自己的父親可能是這件事情的幕後主使之後，他便徹底的失去了在協會留下的動力。
“不待在協會裏也是好事，我可以專心的當你的小助理，陪著你去各個地方拍戲。”
曲成清不再說話，她躺在唐歸程的懷裏，盯著沒打開的電視，眼中變化莫測。
珺行告訴她，唐元抓那麽多的妖怪，是因為他想獲得長生。
人總是貪婪的生物，名望和財富都有了，就想長久的擁有。唐元早在見到珺行的時候就有了這個想法，他第一次知道世間是有妖怪的，他們有的能活上千年上萬年，而人類卻隻有短短百年的壽命；為了長生，唐元一直在尋找妖怪保持長生的辦法，當他見到唐歸程，知道還有半人半妖的時候，心中開始有了別的想法。
唐歸程不是唐元的孩子。
他是珺行和一個人類所生，那個人類曾經是護國法師，是真正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他和珺行不打不相識，從對手變成夫妻，生下了唐歸程。
法力再高的人類壽命也是有限的，靠著各種藥草靈丹續命，唐歸程的父親還是沒活到三百歲便去世了，自此珺行便帶著唐歸程輾轉人間妖界，尋找壓製唐歸程妖性的方法。
唐歸程的父親也姓唐，唐元的相貌和他有四分的相似，所以珺行救了他，還幫他走到了現在的位置。
但唐元並沒有唐歸程生父那般俠義心腸，在知道珺行要用自己的妖丹幫唐歸程壓製血脈之後，他趁著珺行虛弱地時候想要搶走妖丹；萬年的老妖怪也不是那麽好惹的，珺行護住了唐歸程和妖丹，自己卻被打回了原形。
“當年就不該給他講那麽多妖怪的事情，他現在對付起妖怪來也是一套一套的。”
珺行的原形被唐元鎖在了收藏室中，唯一還算有良心的就是他把唐歸程帶回了自己家中，還養到了現在。
唐元對唐歸程也還算不錯，盡心地扮演著父親的角色，要不是早就知道那人的本性，珺行真的以為唐元就是那個憨厚和藹的老父親。
但是唐元從沒停止過追求長生，甚至還專門建了實驗室來研究長生的方法，衛洛便是他實驗的一環，在唐元去取金錯刀的時候，珺行將自己的一絲神識附著在上麵，在月玄的幫助下和款冬共用一個身體——她幫款冬維持生命，借款冬的身體接近曲成清和唐歸程。
唐元一直在做研究，想靠換血和吞妖丹等方式來獲得長生，吞妖丹這個已經被他否決了，所以他抓了很多妖怪，想要換血。
這還是款冬給他的靈感，所以他現在開始抓了很多妖怪，就在城郊的實驗室裏。
等到唐歸程找到了他的基地，兩人免不了會對峙，萬一唐元把唐歸程的真實身份說了出來……
曲成清抱緊唐歸程，決心要和他一起去唐元的實驗室。她來到這裏是為了鏟除魔種不讓他危害人間，最終目的是保護人間，隻要保護好唐歸程，就是保護人間。
“唐歸程，如果你一定要和唐元對峙的話，你還能保持冷靜嗎？”
“我會的。”
“我不放心，我要跟著你。”
“好。”
曲成清還是沒能把唐歸程的真實身份說出來，或許在見到唐元告訴他是最好的選擇，但曲成清不敢想象唐歸程知道之後會多麽的絕望。
她需要一個合適的時機，帶唐歸程去見他的母親，讓珺行告訴他所有的真相。在那之前，她一定會保護好唐歸程。
…………
唐元的根據地比想象中好找的多，妖怪管理協會第一時間出動了全部由妖怪組成的隊伍，加上唐歸程所帶的三隊，一路上暢通無阻。
從那天收到收藏室有人入內的消息再查閱了監控，唐元立刻就明白自己已經暴露了。
他不慌不忙地坐在實驗室中，身後是一堆被關在儲存罐中的妖怪，他們的身上傷痕累累，手術台上的貓妖渾身鮮血，已經奄奄一息。
即使知道自己已經被發現了，唐元也還是不放棄自己想要長生的願望。
隔著兩張手術台，唐元與拿著武器的唐歸程四目相對，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連嘴唇也在顫抖：“兒子，我真沒想到我在栽在你的手上。雖然我們父子的關係一直冷淡，但我還以為你會念在這麽久的養育之恩上放我一馬。”
那天在辦公室的談話，是兩人唯一一次敞開心扉，卻也成了最後一次。
曲成清站在唐歸程的身旁，感覺他也在發抖，但他的語氣依然冷靜：“從你開始做這件事情，就應該猜到今天的結局。”
唐元笑了笑，似乎他還是那個事業有成和藹可親的父親：“我有什麽錯的，憑什麽妖怪就能長生人類卻隻能活幾十年，我這項研究是在造福人類。”他望著妖怪們身後的人類，依舊是滿眼真誠，“你們難道不想長生嗎？和你們共事的這群妖怪，可能已經在協會待了數百年，而你們隻不過是他們短暫的同事，人類會老去會死亡，你們的一生對他們來說隻不過是漫漫長生中用來解悶的小故事。”
唐元這話說的有些道理，有些隊員臉上已經有所動搖。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麽想。”唐歸程一邊和唐元說著話，一邊指揮著其他人從四周將唐元包圍起來。
唐元神情複雜的看著他，有豔羨也有怨念：“你當然……不用擔心這些問題。”
整個實驗室都被圍住，唐元找的那些助手也都被控製起來，唐元現在已經是窮途末路。
唐元臉上卻看不出什麽緊張的神色，不知是留有後手還是已經坦然接受了。
宇文郡帶人將唐元抓了起來，其他人把妖怪放了出來，他們身上被注射了藥劑，都在沉睡當中。
唐元步步朝著兩人走近，曲成清心底的不安感愈發重了，她握住了唐歸程的手。
“兒子，好樣的。”唐元走到唐歸程的麵前，卻隻說了這麽一句話，曲成清警惕地看著他，直到他被人帶出了實驗室才終於鬆下一口氣。
抓捕的過程十分的順利，前後用了不到半個小時，抓人，收隊，辭職，唐歸程做的一氣嗬成。
唐元最後看他的那一眼意味深長，似乎想把真相和盤托出，最終卻沒有開口，或許是顧忌這些年的父子之情。
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曲成清從背後跳到唐歸程的背上：“走吧，我們去劇組。”
唐歸程盯著遠去的警車看了好久，他背起曲成清，一步步走向停車場。
“唐歸程，你害怕變老嗎？”
“不怕。”
“你不會變老的。就算你變老我也不會嫌棄你的。”
“我知道。”
曲成清趴在唐歸程的背上，聽著他的心跳聲，就像唐歸程第一次見到她把她抱回家的時候，她也是這樣聽著他的心跳。
那時的唐歸程孤僻落寞，是她治愈了唐歸程的孤單；
她知道這次唐歸程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她有很長的時間可以治愈他。
作者有話要說：在結局改了很多次，最終還是不讓唐元傷害唐歸程了，畢竟多年的父子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