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G城攻防戰以G城被成功守住的戰爭結束,已然過去了兩個小時。
捷報傳來,全城都在為這次的劫後餘生歡呼雀躍。
然而這份歡呼,在蒼狼的眼裏,卻是帶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意味。他不僅看到了城中百姓們的快樂,還看到了一些似乎與這大環境格格不入的東西——
幾家歡喜,幾家憂。
他看到有幾個婦人互相暖著手心,在這涼風颯颯的街上奔走,每看到一個軍人打扮模樣的人,都會上去詢問幾句。卻是趕在士兵們開口之前便焦急地跑開。
她們的表情,十分焦急,十分糾結。
似是急切地想知道什麽,又似是什麽也不想知道。
但卻有一種莫名的力量驅使著她們,一直這樣毫無意義地問著,問著。
毫無疑問,這些人是那些出海漁民和士兵的家室。
蒼狼感覺有點煩躁。
他抬了抬頭,看到城牆上的士兵們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什麽。乍一看還以為他們在加固城防工事,細看才發現,他們是在忙著將城牆改造成臨時碼頭,同時改造現有的船隻。
最終目的,是將大量擁有逆水航行能力的船隻從城牆上索降到城外的那一片洪水之中……
那些士兵們的表情,和那些無助的婦人們完全不一樣。他們將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了汗水之中。他們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現在的行動之中。
他們在組織一場不可能的搜救。
“這場戰鬥,我們到底損失了多少人?”蒼狼皺眉問了一句。
旁邊的米迦爾深深挽著他的手,稍稍心算了一下。
“據我所知,出城迎擊的部隊,海軍總共三千人整,陸軍嘛,好像是軍事機密,就算我也不好打聽。不過就出城時候的動靜來說,先是步兵運兵車開路,然後炮兵部隊跟進,少說也得七千多人吧?
G城保衛戰,為了保護我們這一百五十萬軍民,陣亡以及下落不明的人,應該已經過萬了。這個代價怎麽說呢?”
蒼狼咬牙切齒道:“理智點想的話,比起一百五十萬人的安危,這一萬人實在算不了什麽。但是……”
“你很不安嗎?”
蒼狼一低頭,正好撞見米迦爾抬頭熱誠的目光。
二人對視良久,不知該說什麽好。
米迦爾垂首默歎。
“我不介意的……真的。”
米迦爾仿佛在逃避什麽一般,別過了臉去。
“順帶,我已經得到消息了。那個白狐,正是北麵出城部隊的總指揮官。這次的戰鬥,她直接負責北麵戰場的戰場指揮。”
蒼狼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他看到了街邊一棵紅楓樹,腦海裏立刻想起了之前刺激戰場裏,水城中的那一段時光……
是第一次看到那個女孩,她隻因為自己一個眼神便剪掉了自己的長發嗎?
是那天水城的紅葉下,頂著一身傷陪自己看水看風景的女孩嗎?
不。
都不對。
蒼狼想起了更早以前的事情。
自己這二十多年人生中,那短暫一個多月的蛻變。那個幾乎要被自己遺忘了的雙胞胎兄弟。
周銘璽。
啊對了,那份成績單上,克莉絲汀旁邊的名字……
那個自己被迫替兄弟趕場去見的漂亮女孩,然而因為當時自己滿腦子都是克莉絲汀,她並沒有太在意自己,自己也沒太在意她。
不會吧,那該不會真的是同一個人吧?
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呢?
都和克莉絲汀認識,隻可惜時光的流淌太過無情,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為什麽自己會對那個人的麵孔完全記不起來。
那個看上去出奇老成精幹,完全不同於一般花瓶校花的女孩。
“你不是周銘璽吧?”
那個時候,她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卻是當場點破了天機。
周銘嶽愣住了。
“沒關係,我不會說出去的,隻不過是想提醒你一下。”
“提醒什麽?”周銘嶽驚問道。
那人卻顧左右而言他。
直接撇開了話題,聊起了學校附近的景致。
過了好一會兒,才又漫不經心地喃喃了一句:“雖然我一看就知道你一定不會說出自己真正的名字,但我原本想見的,其實就是你哦。
姑且,就叫你周銘璽吧。”
“那他呢?”
沈心桐:“周銘璽二號咯。”
“什麽嘛,明明是他先找的你,為什麽我是一號?”
沈心桐:“我說過你是一號了嗎?”
“啊?”
“你想現在告訴我名字也沒用了哦。這就是隱瞞我的代價。現在,在我的心裏,你就是唯一的周銘璽。”
她不是一般的女孩。
從各種意義上講都不是。
一般的女孩,尤其那種漂亮女生,身上多少都有那麽一點花瓶的味道。柔柔弱弱,唯唯諾諾,
這,才是周銘嶽對此人的第一印象。
隻是,漫長的時光,血腥殺戮的迷茫與麻木,讓他幾乎已經淪為了一個任務機器。他的心裏除了任務,什麽都沒有。
他無數次夢到一片冰冷的雪原,而他自己正屹立在那孤零零的正中心。
冰雪的對岸,一道罩著溫暖光芒的人影,在暖暖地朝他笑。
是克莉絲汀。
然而夢醒之後,他卻正在被沈心桐和克莉絲汀二人逼到暗巷牆角質問……
克莉絲汀問他,是誰給的他膽子同時跟她和她最好的朋友交往。
“你別笑啊桐桐!哎,你真的別笑了,我是真的真的很想打他一頓!你這麽一笑……我氣氛都散掉了。”
然而那坐在一旁看戲的沈心桐,卻是笑得更歡了。
沈心桐遵守了她的諾言,那個時候,她即便麵對自己最好的朋友,也一樣是什麽都沒有說。
雖然這樣造成的結果,是自己真的被克莉絲汀徹底厭煩了吧……
從那以後,時常到那個公交站牌下照顧自己,給自己療傷的,便換了個人。心桐和克莉絲汀不一樣,克莉絲汀總是會鼓勵他繼續努力。就像運動會上助威的彩旗。
但沈心桐不一樣。
她隻是默默地為周銘嶽包紮傷口。
她從來,一句話也不說。
她默不作聲的陪伴,就像陽光陪伴著窗前的盆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