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離家出走以後
小石低頭坐在那裏,像犯了罪一樣一動不動。雷鵬飛越發可憐和喜歡這個孩子。
“我製止他這樣做,可他卻拿了一隻舊的編織袋,倔強地跳上船走了。”船老大咧著嘴角,臉上露出欣慰的微笑,“我以為他不會再回來了。誰知天黑以後,他竟然拿著那隻空袋又回來了。他跳上船,把手裏攢著的82元錢交給我,說是還我。我要他錢,就顯得太可惡;不要他錢,他又不肯。他懇切地看著我,說我沒地方住,就讓我住在你的船上吧。我說船艙裏不能睡,太悶熱。開始我還有些不放心,沒有讓他睡到我的船艙裏,而是讓他睡在船板上,艙洞裏。後來,我見他真是一個好孩子,很可靠,就讓他睡到我的船艙裏。這天以後,他每天都早出晚歸地去拾垃圾,每天都有幾十元到一百多元的收入。他把每一筆錢都交給我,我給他記帳。到今天為止,他已經拾到4287元錢了。有時候,我請他幫忙搬東西,也給他記工錢。”
說著,船老大到船中間的艙房裏拿出一本練習本,遞給雷鵬飛看。雷鵬飛看著上麵的日記帳,又把敬佩的目光不由自地向小石投去。
小石名字叫孟小石,在學校裏是班上的學習委員。盡管家裏窮,身上穿得差,但因為成績好,表現積極,就還是受到班上一些女同學的親睞。他班上至少有三個漂亮的女同學在暗戀他,追求他。這次中考,他以全班第一的成績考取縣重點中學洪山中學,所以他不舍得輟學,要自己掙學費去上學。
“他跟我說了家裏的情況,還有他的成績。我也鼓勵他掙了錢,回去上學。”船老大繼續說,“我每天給他記帳,並不是真的要他的錢。他說8月30日前要掙滿一萬元錢,才回去上學,其實根本不可能。他已經盡到了一個孩子的最大努力,但到月底最多隻能掙到六千多元錢。所以我想好了,到時,我會給他一萬元錢,讓他去上學的。可最近幾天,他突然不安起來,也有些煩躁,我問他為什麽,他說家裏要他回去。一個大學生村官,要幫助他上學。我說那你遇到好人了,快回去啊,不要再在這裏吃這個苦了。他說,我要堅持到8月30號才回去。我家裏窮,要多掙些錢,補貼家用。今天,我讓他幫忙,在船上收拾整理垃圾,再打成捆,他才沒有出去拾垃圾。中午,他接到一個電話,他慌得連忙關機,然後就神情發呆。我問他,他也不出聲。後來,他又接到一個電話,就對我說,有人來找我,我不能讓他們看到,太丟臉了,我要到月底,買了一身新衣服才回去。說著,他就躲進艙洞,讓我無論如何也不要說出來。”
這就是他不讓媽媽來的原因,雷鵬飛聽後,心裏噓唏不已。這個孩子每天拾這麽多的垃圾,要走多少路?!流多少汗啊!
想到這裏,雷鵬飛朝孟小石看去,說:“小石,你真是個好孩子,你的精神讓我感動。”溫美霖敬佩地也點點頭,說:“是的,我還沒有見到過,如此要強的孩子呢,太了不起了!”
朱亞芳既心疼兒子,又熱愛兒子,所以她一邊聽一邊抹著眼淚。到這時,他才對兒子說:“小石,你要好好謝謝這個叔叔,幸虧你遇到了好人。否則,你的命都沒了。”
小石懂事地點點頭。朱亞芳又說:“小石,你開始出來的幾天,是怎麽過的?”
小石低著頭沉默,過了一會,才抬起頭,看著媽媽,一臉稚氣地說:“開始幾天,最苦。我乘車到市裏後,身上就沒錢吃飯了。我餓得要命,想去找活幹,可找了一天,一個飯店也不要我,都說不敢用童工。捱到晚上,我的肚子餓得生疼。但身無分文,又不敢去偷,我就隻好蹲在路邊,在地上寫上幾個字:我沒錢吃飯,請好心人幫幫我,謝謝!”
雷鵬飛的心揪緊了。溫美霖皺起了好看的眉頭。朱亞芳更是目瞪口呆,眼睛再次發紅。
“但很少有人給我丟錢。”孟小石淡然說,“我在一個過道裏,坐了一個多小時,隻要到23元錢。他去買了四個饅頭,一瓶礦泉水。全部吃完,肚子才好受了一些。晚上沒地方坐,我隻好坐在那個過道裏,一邊要錢,一邊休息。第一天還好,沒人來趕我。第二天上午,就有城管來趕我了,還說要把我捉進救助站。第一次,我逃了。但下午,我被一個城管逮住,送到市救助站。救助站的人給我好吃,好睡,但計劃著,要把我送回家。我聽到後,乘半夜上廁所的機會,翻周牆逃了。我要掙錢上學,回去了怎麽辦?”
四個聽眾個個都聽得胸脯起伏,津津有味。
孟小石則越說越有流利了:“第二天,我又開始一家家小飯店跑,終於有家小飯店要我,但隻管飯,不給工資,我不幹。後來,我就跑工地,有一個工地肯收我,但工資隻給120元一天,我也不幹。我說人家二三百元一天,你憑什麽隻給我120元一天?那個老板說,你年紀小,幹不出活。我說我可以跟大人幹一樣的活,但要同樣的報酬。他不給,我就走了。晚上,我還是沒錢住旅館,隻好又在過道裏坐夜。蚊子咬得我,全身都是紅塊。蚊子倒不可怕,可怕的是小流氓。那天,我坐到晚上十點多鍾,突然有三個流裏流氣的小年輕圍住我,其中有個身上有紋身的人,衝我喊,你是哪裏的?坐在這裏幹什麽?我發現不對,站起來就跑,卻被那個紋身人追上來抓住,一句話不說,就打了我一個耳光。我被打得眼冒金星,想跟他拚命,他們卻有三個人,我根本打不過他們。你跑什麽跑?紋身人指著我罵,既然連睡的地方也沒有,就跟我們一起幹唄。我不肯,僵在那裏不願意跟他們走。紋身人就開始哄我,他說,你跟著我們幹,保證你有好吃,好睡,好穿,還有好的小妞玩。”
聽到這裏,雷鵬飛心裏一驚。流浪少年的可怕遭遇,他也碰到了?好在他有繼續上學的追求,否則,恐怕就被他們帶壞了。
“後來呢?”溫美霖也瞪大眼睛,迫切地追問。
“我被他們說動了心,就跟著他們來到一個旅館。”孟小石繪聲繪色地說,“紋身人叫葛二蛋,19歲,小學沒畢業就輟學了。他爸爸媽媽離婚後,他跟他爸爸過。他爸爸出去打工,就管不上他了。他是前年從海陽縣,流浪到市裏來的。他收羅了兩個小流氓,一個叫陸星星,一個邢小兵,他們一個16歲,一個17歲。他們在一個地下室開的小旅館裏包了兩個房間。葛二蛋跟我住一個房間,另外兩個小年輕住一間。開始,我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麽,後來才知道,他們專門幹偷雞摸狗的事,還經常到學校裏去騷擾女生。”
職業的敏感,讓溫美霖越聽認真,越聽神情越嚴肅。但他不打斷孟小石的話,邊聽邊與雷鵬飛麵麵相覷。
“住進旅館的頭天晚上,我睡得好香。但半夜裏被葛二蛋推醒,然後被他拉起來,說是去執行任務。我懵了,問,執行什麽任務啊?他說你跟著我們走就是了。我便糊裏糊塗地跟著他們走。他們先是來到一幢居民樓下,對我說,你站在這裏,如果有人來了,你就學一聲鳥叫。我就我叫不來,他說那你大聲咳嗽一聲,我才點頭同意。陸星星和邢小兵鬼鬼祟祟地從樓梯走上去,而葛二蛋則是抱著一根白色的落水管,像蜘蛛俠一樣爬上去的。他爬的速度非常快,一轉眼就到了三樓。我想這不是要去偷人家東西嗎?那是做賊啊,是犯罪的。我嚇得不輕,腦子裏熱烘烘地想,我到底應該怎麽辦?我不能走犯罪這條路,我還要去上學呢。於是,我馬上可著嗓子,大咳一聲,然後趕緊轉身逃跑。”
這時,船上一點聲音也沒有,隻有河麵上偶爾發生的幾聲魚躍篙動的水聲。盡管熱辣辣的太陽曬得人很是難受,但四個聽眾個個都屏聲靜氣地聽著。
“我朝小區外麵跑,跑到馬路上,我不知往哪裏跑好,猶豫了一下,就胡亂地折往西邊跑去。誰知我剛轉過一條馬上,那三個人竟然叉腿撐腰,檔住了我的前麵。他們是從側門出來的,對這個小區非常熟悉。我連忙折回去,往相反方向逃。他們三人在後麵拚命追,很快,我就被葛二蛋追上,拖到旁邊一個公園裏,把我打得鼻青眼腫。葛二蛋問我,還跑不跑?再跑,就打死你。好漢不吃眼前虧,我隻好說不跑了。他又問我,你再亂咳嗽不,我說不咳了。他說那行,今晚,你跟著我們一起去幹一票看看,否則,我弄死你。我很害怕,隻得點頭同意。葛二蛋說,剛才我們要緊逃跑,弄出了聲響,被小區裏的人發現了,那個小區不能再去了。我們去找個超市,先弄點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