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美人氣死了!
晏映繞了大半個洛都才到周府, 碧落將她從馬車上扶下來,清月去門房傳話,不久之後就有人將她們引入。去正廳的路上, 晏映四下打量一番,發現這府邸規規矩矩的,既不豪華奢靡也不簡陋寒酸, 品味格調都不至於讓人看笑話,周家選這一處, 是有些眼光的。
她來看晏晚, 自然要先見長輩。周家這一支如今隻有周徊官位最高,供養著一家老小,他父親去得早, 隻剩母親健在, 同輩裏有四個兄弟,他是最小。
晏晚最開始嫁進來時,家中大小事輪不到她操持,過得輕鬆恣意, 後來周徊越來越有出息, 話語權也越來越大,儼然成為家中說一不二的頂梁柱, 周老夫人就將中饋交到晏晚手裏。
那時候晏映經常聽她阿姐對她倒苦水,周家四兄弟, 想要一碗水端平很難, 她常常夾在中間難做,隻是雖然在發牢騷,可語氣是輕鬆愉快的,晏映覺得她阿姐是樂在其中, 畢竟她從小就厲害,好管著別人,性格都隨了爹娘的長處。
正想著,管家已經將她引到正廳,晏映跨過門檻,一眼就看到裏麵的軟榻上端坐的婦人。婦人看起來五十上下,臉上都是皺紋,頭麵是打造的精致金器,戴著黑褐色底的牡丹抹額,身上的綾羅綢緞一看就價值不菲,這一身出來,足夠壓下京中大部分婦人了。
隻是,洛都其實也沒人穿成這樣。
晏映見過她一麵,這就是周老夫人,當初兩府結親時,她笑得平易近人,一見麵就將自己胳膊上的玉鐲子擼下來給她了,很是大方。
可今日瞧著,怎麽感覺都不對。
“老夫人。”晏映眼觀鼻鼻觀心,並沒表現得太過熱絡,微微屈身行了個晚輩禮,周老夫人早就看到她了,偏要等她行禮問好之後再開口。
“是晏家二姑娘吧,一眨眼都長這麽大啦,”周老夫人揚起笑臉,熱情地衝她招手,“快過來坐!”
她也沒猶豫,在周老夫人的下首坐下,屁股剛沾上椅子,就有下人來上茶,聞味道是上好的碧螺春,這周府上上下下無一處不顯露出財大氣粗,晏映笑容可掬,開口卻直奔主題:“我今日來,是看看我阿姐的,好久沒見了,實在想她,不知阿姐現在在哪?”
周老夫人嗬嗬一笑:“前些日子府上事物繁忙,你阿姐累病了,徊兒體諒她辛苦,便讓她在床上好好養著,這會兒正在風和齋,怕是還沒起。”
晏映一聽說阿姐病了,臉色變了變:“病了?病得嚴重嗎?”
她說著已經起身,作勢要往外走,周老夫人一點也不著急,眼中的神色似乎還在怪她小題大做。
“不是什麽大病,就是累乏了,多休息休息就行,”她說著,伸出手,旁邊的小丫頭忙將她扶起來,“罷了罷了,你這麽著急,老身這就帶你過去看看。”
晏映怔了怔,換上笑臉:“老夫人不必起身,隨便差個丫鬟帶路,我自己去看看就好了。”
周老夫人已經先她一步出門,腿腳看著十分靈便,聲音遠遠傳來:“走吧!”
晏映皺了皺眉,抬腳跟上。
風和齋很快就到了,繞過回廊,晏映行下台階,跟著周老夫人走了進去,剛一進門,她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藥味。
晏映心頭一緊,直直越過周老夫人,將簾子撐開,就看到晏晚正靠在床頭上,皺緊了眉頭喝藥。
“阿姐!”
晏晚一驚,手上抖了抖,抬頭看過來,手上的藥碗摔到地上,聲音清脆,她麵色蒼白,眼中有震驚之色,似乎並不知道她今日會來。
“怎麽這麽不小心!”晏映急忙上前,彎腰去拾地上的藥碗,那碗碎了兩瓣,好在裏麵的藥都喝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一些藥渣,她剛撿起來,就有個丫鬟搶上前來。
“交給奴婢吧,您別弄傷了手。”晏映回頭一看,周老夫人也已經跟進來了。
晏映拿著手帕擦了擦手,把碗遞給她,然後便坐到床邊,晏晚還是有些愣神,隻是看著她的眼眶微微泛紅了。
晏映心頭一緊,忙握住她的手:“阿姐,怎麽了?你不知道我今天要來嗎?老夫人說你生病了,可把我急死了,你現在怎麽樣,還不舒服嗎?”
周老夫人緊跟著張口:“是看著二姑娘太開心了吧!”
晏映隱隱皺了皺眉,握著她的手多加了幾分力氣。
晏晚這才破涕為笑,她掩了掩眼角,點頭道:“是太開心了,我都不知道你今天會來。”
“我讓姐夫告訴你了,他沒說嗎?”晏映語氣多了一絲不快,周老夫人卻道:“徊兒公務繁忙,興許是忘了。”
公務繁忙,會去畫舫上尋歡作樂?晏映心頭對周家越發不滿,尤其討厭周老夫人總是插話,她胸中橫著一股氣,艱難壓下,凝神看著晏晚:“你還沒說,怎麽會病了呢。”
晏晚精神怏怏,唇瓣發白,她從來都是眉飛色舞的,一雙飛燕眉淩厲張揚,此時卻收起了所有鋒芒,變得柔弱不堪。
都沒有從前的色彩了。
晏晚頓了一下,才道:“是累著了,沒事的,你別擔心。”
“我一直在侯府裏,都不知道,阿姐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還有爹娘知道嗎?雖說嫁了人,可到底還是晏家的女兒,哪能一點消息都沒有?”晏映拽著她的手數落她,明裏是埋怨她阿姐,卻是說給周老夫人聽的。
周老夫人卻笑笑:“都找大夫來看過了,不礙事,歇幾天就好了。”
晏映隻看著晏晚:“阿姐,是這樣嗎?”
“嗯……”她垂下頭,拍了拍晏映的手,“你就別擔心了,我挺好的。”
她這樣說著,可語氣卻並不像挺好的樣子,晏映覺得阿姐有事瞞著她,便飛快地抬頭看了看她的陪嫁丫鬟綠喬,綠喬也是紅著眼,看著她欲言又止。
不見綠茯。
晏映張望一圈:“怎麽不見綠茯呀,她哪去了?”
剛提到綠茯這個名字,她就看到阿姐猛然瞪大了眼睛,情緒忽然變得激動。晏映反手握住她,想要追問,忽然聽到簾子的響動,回頭一看,就見兩道人影先後走了進來,前麵那個是一身官服的周徊,後麵跟了一個梳著婦人發髻的女子,恭謹地低垂著頭,手裏搭著一個男人的披風。
外頭下了零星小雨,這披風應該是周徊身上的。
女子一抬頭,晏映臉色變了變,那不是綠茯是誰?
阿姐的陪嫁丫鬟,梳了婦人發髻,又拿著姐夫的貼身衣物,晏映這麽一串,已經想到發生了什麽,她轉過頭,瞪大了眼睛看著晏晚,用眼神詢問她到底怎麽回事。
可答案最終卻是從周老夫人口中說出來的。
“嗐!二姑娘也別生氣,這都是老身做的主,你大姐嫁進我們周家三年了,卻還是沒能生個一兒半女,我不說什麽,徊兒也不在乎,可是外頭經常傳閑話啊,說你大姐善妒,什麽難聽的話都有。我也是怕你大姐難做,這才做主給綠茯開臉,左右都是你大姐房裏的,以後生了孩子就記在晚兒名下養著,也不會生分!”
她笑著說,晏映卻越聽身子越冷,什麽叫怕她阿姐難做?什麽叫不會生分?
她騰一下從床上站起來,抬頭看著周徊,氣得聲音都發了抖:“姐夫,當初娶我阿姐時,你是怎麽向我爹娘許諾的?昨天你不還說絕不會對不起我阿姐嗎?”
她聲音很大,已然是質問的語氣,周徊臉色微變,眼神閃爍,似乎被戳到了痛處:“二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晏晚扯了扯她袖子,雙唇抿成一條縫,她打斷周徊的話,對晏映道:“映兒,坐下。”
晏映不動,直直地盯著周徊。
周徊摘下官帽,看了一眼床上的晏晚,眼中似有疼惜之色,周老夫人見狀,笑意終於隱去了,她冷哼一聲,語氣中滿含譏諷:“這怎麽能算對不起,要說對不起,也該是你阿姐對不起我們周家,開枝散葉,光宗耀祖,是你阿姐該做的,做不了,可不得找人替上!”
“娘!”周徊忍無可忍,出聲製止她,“您就少說兩句吧!”
晏映聽著那些話一陣惡心反胃,好歹也是大族出來的,就算一落千丈,該有的教養怎麽也該有,現在簡直跟市井農家無異。
她趕緊回頭去看晏晚,果然就見阿姐麵色更白了幾分。
被人這麽明裏暗裏奚落,心裏怎麽會好受。
周老夫人被兒子橫了一句,也委屈起來了:“怎麽,我說的有什麽不對?從前她蠻橫善妒,你忍也就忍了,現在你已經入尚書台,未來前途一片光明,說不準就能青雲直上,當上尚書仆射!某些人呢,也再不能拿高門貴女的身份壓著你了!”
晏映怔住,扭頭看向周老夫人,一臉不敢置信,腦子氣得嗡嗡的,連人影都有些虛幻了。
她這下總算知道周家前後為何會變了個人一樣了,原來是嫌棄他們背後沒有了靠山,晏氏失勢,她們再也沒有名門身世。
所以就可以反踩著她們揚眉吐氣了?
怎麽是這樣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