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先生耍流氓。
金池煙波浩渺, 水光瀲灩,春日一到,江麵上的畫舫也逐漸多了起來。大胤尚武, 但昭武帝晚年忌憚功高蓋主,收攬兵權,下達了一係列政策讓大胤修生養息, 此後大胤開始重文輕武,洛都更是紙醉金迷, 單就這一條江上, 醉生夢死的世家子弟就數不勝數。
晏映是愛玩的,但隻當消遣,成日裏癱倒在溫柔鄉裏, 聚在一起吸食五石散的人, 她都敬而遠之,好在這次是跟謝九楨出來,她不用擔心會在畫舫上碰到那些不堪入目的畫麵。
“大人,您還在病中, 昨個剛剛拒了太後, 您看,咱是不是將身份隱蔽一下, 低調一點,隨便找個小畫舫將就一下得了?”鳴玉在岸邊, 看著金江之上最大的畫舫, 訥訥地猶豫半晌,開口道。
謝九楨此時不想跟他說話,於是沒有理他,拉著晏映走了上去。
鳴玉覺得自己今日被排擠了, 怔怔地轉頭去看星沉:“我又咋了?大人今日好像對我很有意見!”
星沉無奈笑笑,跟著上前,然後是碧落,最後是清月,擦肩而過的時候,她問:“你知道你什麽時候最討人喜歡嗎?”
鳴玉當然不知道:“什麽時候?”
清月無情道:“閉嘴的時候。”
鳴玉一怔,隨即變了臉色:“清月妹妹,你怎麽總是擠兌我?”
她分明長了一張嬌小可愛的臉,說出的話卻一點也不可愛。
清月皺了皺眉,偏頭看他:“鳴玉弟弟,我出生的時候,你可能還在玩泥巴呢。”
說完,她轉身跟著上了畫舫,留下鳴玉一人開始風中淩亂——她剛才,叫他弟弟?一個看起來撐死了十四不到的小丫頭,竟然叫他弟弟?
她到底幾歲呀?
鳴玉喊了一聲,急忙追了上去。
洛都最大的畫舫,跟玉仙樓差不多大,雖然泛舟江上,多了些閑情逸致,但是裏麵卻跟玉仙樓差不了太多。晏映喜歡聽曲,便隨便找了個犄角旮旯坐下,那女子一開口,她便心道不好,這些個淫詞豔曲,在花樓花船裏都是極為常見的,可是今天她旁邊還坐了個謝太傅,謝太傅還是她的夫君,再聽著,那感覺就極為不同啊。
“淺酒人前共,軟玉燈邊擁。回眸入抱總合情,痛痛痛。輕把郎推。漸聞聲顫,微驚紅湧。
試與更番縱,全沒些兒縫,這回風味成顛狂,動動動,臂兒相兜,唇兒相湊,舌兒相弄。”[1]
晏映的臉紅得滴血,她實在不敢抬頭看了,忙拉著謝九楨的袖子,將人帶出艙外。
什麽臂兒相兜,唇兒相湊,舌兒相弄?她以前可沒聽過如此露骨的!
經風一吹,她覺得燥熱褪去些,再回頭看謝九楨,他還是那副淡淡的神色,好像沒聽到方才的豔曲。
這人果真是毫無破綻呀!
晏映心思一動,往前湊上去一步:“大人以前登過畫舫嗎?”
也許是畫舫裏麵的小曲唱得喜人,外麵的甲板上並沒有什麽人,清月他們都離得遠遠的。
謝九楨搖搖頭:“不曾。”
晏映聽聞,心裏一喜,麵上卻不動聲色,她輕咳一聲,正色道:“確實,其實也沒什麽意思,吟詩作賦是附庸風雅,彈詞唱曲,翻來覆去就是那麽幾首,聽膩了,就嫌煩了,還不如回去多讀幾本書。”
她在這給自己的不著調找補,謝九楨卻微微挑了挑眉,道:“你也煩了秦淮南的曲兒嗎?”
晏映擺了擺手,隨聲附和道:“那是不可能的,秦淮南京中第一名妓,豔壓群芳,模樣生得好,小嘴又甜,膩是不會膩的,倘若我是個郎君,定要把她帶回家去,好生養著——”
她說到這裏才反應過來,暗罵自己嘴怎麽這麽快,又一臉驚恐地看著謝九楨:“怎麽秦淮南你也知道?”
謝九楨道:“你帶著我,去聽過她唱的曲兒。”
“竟還有這等事?”晏映怎麽會承認,“我其實跟她不熟!”
謝九楨卻忽然上前一步:“你以前聽的曲兒,都是這樣的嗎?”
晏映嚇得後退,想要否認,可大抵是說不清楚了,這樣一進一退之間,她已被逼到了畫舫邊緣。
“聽是聽,可什麽臂兒唇兒舌兒是沒有的。”
“你能聽懂這詞的意思嗎?”
晏映誠實道:“大致能懂。”
謝九楨的臉色就變了,原本隻是想逗一逗她,沒覺得怎麽樣,看她羞澀垂頭倉皇而逃,甚至是有些歡喜的,可是她卻當著她的麵說“大致能懂”。
自她醒來,他碰都沒碰她。
有關他的記憶,她也都忘了。
那這“大致能懂”,又是誰教得她?
謝九楨心中莫名生出一股火來,將她逼到了角落裏,伸手撩了撩她耳鬢發絲,覆唇上去,在她耳邊問:“說來聽聽,你懂什麽了?”
晏映被他弄得耳根發癢,腿都軟了,這裏是畫舫,不是侯府也不是閨房,光天化日之下,怎麽能行這樣放浪之事,她推他:“大人,你起開點……”
“不說?”謝九楨不僅沒起身,反而重重壓了下去。
這下那四個人終於看不下去了,鳴玉抬頭望天,低頭看水,轉過身去,嘴裏叼著根蘆葦:“怎麽能這樣,大人以前從不這樣的,真乃紅顏禍水,古人誠不欺我。”
清月紅著臉,銀牙咬了咬:“也不知是誰禍誰!”
晏映哪經受了他這麽撩撥?後背都生出汗來了,謝九楨帶了些懲罰意味的,故意在她側頸流轉,將碰未碰,卻又難舍難分,晏映被困在圈裏,逃無可逃,避無可避,隻好求饒:“我說,我說不行嗎?自然不是我無師自通,都是原師兄跟我說的!”
她不說還好,一說謝九楨火更大了。
“他跟你說這個做什麽?”謝九楨幾乎是咬牙切齒。
晏映聲音打著顫:“我那時女扮男裝麽,他見我那麽喜歡秦淮南,常攛掇我為她贖身,將她收入房中,還故意說那些話逗引我,可惜,我是女郎嘛……”
得知事實並非他想的那樣,謝九楨放下一半的心,可仍舊氣鬱難消。
“以後沒我的允許,你少跟他來往。”
晏映欲哭無淚:“我哪還有那個機會!”
謝九楨想趁著這個機會一並跟她說明白了:“還想著二嫁嗎?”
別說二嫁了,就是下這個畫舫她都得聽謝九楨的意思。
“這不是要看大人您?您不休了我,我也二嫁不了呀!”晏映雖然慫,但慫也慫得有骨氣。
謝九楨一下給氣笑了:“你還想著讓我休了你?”
晏映瞪著無辜的大眼睛:“實在不行,和離也成。”
謝九楨一怔,眼中的光芒寂滅,變得暗淡無色,他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臉,語氣終於多了幾分認真:“陪著我,不行嗎?”
好像在求她似的。
晏映其實也沒那麽抵觸,就是話趕話說到這裏了,謝九楨挺好的,隻不過她想跟心愛之人在一起,可是意中人還沒找到,現在這樣湊合過著,也沒什麽不可以。
“雖說是在畫舫上,可這白日青天的,也太放肆了吧……不把人帶到別苑去,要在這裏快活。”
“巡禮,你這就不懂了,別苑那是金屋藏嬌,畫舫上,詩情畫意,水天一色,咿咿呀呀的小曲兒,都是意趣啊!”
晏映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聽到前麵傳來的竊竊私語,聽那男子在議論自己,她本是羞臊得想要鑽進地縫去,然而聽到另一個男子喚那人名字以後,她動作一頓,把住謝九楨的手臂。
晏映探出頭去,往謝九楨的身後看了一眼,幾個翩翩公子站在甲板之上,隔著幾步遠,一邊搖扇,一邊偷偷看過來。
待她看清其中一人的容貌後,晏映肅起臉來。
謝九楨也聽到背後的議論聲了,本想要將晏映遮擋起來,卻見她換了神色,似乎不太高興。
“周公子潔身自好,怎麽也到這畫舫裏尋歡作樂來了?”晏映躲在謝九楨身後,聲音卻不遮不掩地傳了過去,她抓著他胸前的衣服,有意讓他做她擋箭牌,謝九楨便也真的不動,把她護在懷裏。
聲音驚動了那群公子哥。
周徊動作一頓,聽到那聲音似乎在說他,眼睛眯了眯,覺得這聲音莫名熟悉。旁邊的人卻變了臉色,為他出頭:“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非議尚書台的人?”
他話音剛落,鳴玉飛身上來就踹了他一腳,鳴玉的一腳可不是普通的一腳,直接把人踹到水裏了。
那人在水中撲騰,好在他會水,隻是氣得大罵,什麽汙言穢語都往嘴外邊蹦。
周徊躬身,對謝九楨的背影施了一禮,語氣還算平和:“我等方才出言不遜,多有冒犯,還請閣下恕罪。”
旁邊有的人已經認出鳴玉來,嚇得白了臉,急忙去拽周徊的袖子。
可惜沒他的嘴快:“隻是閣下的護衛似乎也太過蠻橫無理,將人直接踹下水,是不是有些過火了?”
晏映露出身形來,對周徊笑了笑:“他也是為了維護我,我跟夫君到畫舫上轉轉,不想汙了幾位的眼,擾了你們的好興致。就是不知周公子,說什麽帶人到別苑去是什麽意思,怎麽,你們平時都是這麽做的嗎?”
那周徊看到晏映的模樣,臉色刷地變白。
晏映繼續問:“不知周公子家中妻子,又是否知道啊?”
“你是……晚兒的……”周徊說不出後麵的話了。
作者有話要說:[1]這詞是宋徽宗的《醉春風》。
有才。
周徊,字巡禮,前麵出現過名字,晏晚的家書上。
所以他是晏晚的相公,晏映的姐夫。